第一六五章洛陽城小天地大
洛陽城到底有多大?冬落不知道,因為他的步子太小,小到洛陽城留給他的位置,隻能容得下他立身的雙腳。
在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座大周百姓眼中的神城聖城,在他親眼目睹了洛陽城的太陽是如何落下的時候,他就知道洛陽城有八區、四象、兩儀、一天宮。
而今天他要去的地方便是整個大同皇朝的中心大周天宮。
坐落於乾區的大周天宮離坤區十五巷本就不遠。
出了偏僻小巷的冬落隻要一抬頭便可以看到翻滾在大周天宮之上的氣運海,若是仔細看,隱隱還能看到在氣運海中有一頭頭腳崢嶸的金龍正在撥雲散霧,揚風吐息。
冬落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悠長悠長的小巷,細碎的陽光打在斑駁的門窗,灑落一地。帶著些濕氣的牆壁上孩童的塗鴉歪歪斜斜,銘心刻骨。
在這諾大的洛陽城中,多的是這樣的小巷,多的是這樣的門窗。
像這樣的小巷裏,又多的是結局大多都不好的故事。
冬落轉過身朝著大周天宮的方向快步走去。
至於小巷裏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故事,是血腥?還是溫馨?他或多或少都可以猜到一二。
龍虎場上發生的事給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聽了去,可能隻會當做一些神仙誌怪傳說,可讓一些有心人聽了去,無異於是一張催命符。
那些個在他手上吃了虧的級勢力會不會報複?那些個眼裏死死的盯著大周第八王漢王之位的歸屬之人,心中又會有何感想?
這些都是問題?
而小巷中的老攤主小攤主給了他答案。
至於他們是誰派來的,收了誰的錢,為什麽要殺他,重要嗎?
很重要。
至少告訴他,他現在那點可憐的修為還不足以讓他高枕無憂。
顧簡之為何會告訴他賣餃子的老攤主是一頭即將跨入超凡境的大妖,而買小陶俑的小攤主修為隻會比超凡境更高,這一點從他送給中年漢子的那幾個小陶俑就可以看得出來。
每個陶俑之上拳意充沛,拳法章程和諧有度,光是觀摩一下其上的拳意,就讓一個尚未練筋之人具有熬血氣象。那小攤主的修為又怎麽會弱了。
顧簡之告訴他那麽多,無非是在告訴他一件事,告訴他一個道理。
活下來並不代表能活下去。 *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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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來靠的是運氣,而活下去靠的則是本事。
他的敵人已經不再是極北大草原上憑著一腔孤勇就可以殺得人仰馬翻的那幾個馬賊,也不是芒山北道上那個藏頭露尾的二級陣靈師,更不是十字街頭劍如雨下的林驚羽,更加不是龍門秘境拳頭硬就是道理大的賈青時等人。
而是陳族陳霸天,是極北之地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是那些個以往時日裏他連想都不敢想的長生久視的大修者。
敵人在不停的變化,也在不斷的增強,若是他再固步自封,止步不前,若是他的眼光還如此小,眼界還如此低,那麽到頭來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今天這次等在他前往大周天宮的必經之路上,蓄謀已久的刺殺,有顧簡之幫他擋住,那明天呢?那後天呢?不是每一次刺殺顧簡之都恰好跟在他的身旁,也不是每一次刺殺之人顧簡之都能應對。
說白了,一切都隻能靠自己,隻有自身的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這一句話便是顧簡之想要告訴他的那一個道理。
冬落緊緊的捏了捏拳頭,目光堅定的朝著越來越近的大周天宮走去。
這一刻的他隻覺得。
洛陽城小而天地大。
……
……
極北大草原上,一個倒騎在馬背上的黑臉少年正與一個中年漢子並排走著。
中年漢子書生氣看起來極重,在他身體四周環繞著大片大片的浩然氣,而在浩然氣內包裹著的則是濃鬱的血腥氣,那些血腥氣仿佛是從他的神魂中溢出來的一樣,濃厚深重。
中年漢子神色恭敬的說道:“將軍,極北大草原上的馬賊已被戎家軍全部肅清,能力出眾者全力收編,罪大惡極者悉數鎮殺。在將軍的指導下,目前整個大周北境已無戰事,接下來戎家軍該去何處練兵?”
黑臉少年漫不經心的說道:“在肅清馬賊之時,可有什麽意外收獲?”
“有,被剿滅的八個罪大惡極的大型馬賊團夥,三個背後有大周國境內的家族支持,五個有大周國境外幾個王國的影子。”
“證據確鑿嗎?”
“屍骨累累,鐵證如山。”
黑臉少年一掌拍在馬背上,整個人一躍而起,在空中轉了一個身之後,重新落回馬背之上。
黑臉少年低頭玩弄著手中的馬鞭,麵無表情的說道:“此事李將軍怎麽看?”
中年漢子答道:“三天前,李將軍帶著冬大人去渭城了。在離開之前李將軍說大周北境之事你可以酌情處理,出了什麽事他擔著。”
“酌情處理。”黑臉少年俯在馬背上看著草原上隨處可見的冰棱慢吞吞的說道:“戎胥軒,你知道酌情處理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嗎?”
中年漢子戎胥軒搖了搖頭,朗聲說道:“不知道,末將隻知將軍劍鋒所指,末將素履以往。”
黑臉少年笑了笑,“劍不在我的手上,我的手也握不了劍。但我希望當那個手上握劍的人出現時,他劍鋒所指的方向,也會是你前進的方向。”
馬蹄踏在枯黃的草葉上,踏在冰渣子上哢哢擦擦的響。
黑臉少年麵無表情的說道:“如果你退縮了,或者是不願意前進,那麽我不介意親自拿起劍,不過到時候我的第一劍肯定會先落在你的身上。你放心,我的劍很輕,但是,你還是接不住的。”
戎胥軒眉頭微皺,但仍然點了點頭道:“末將知道了。”
黑臉少年哈了一口氣,眼前一片雪白,“戎胥軒,記住我跟你說的眼界兩個字,極北草原太小,馳騁在極北草原上算不得什麽真本事,天地大,馳騁在天地中才算是真本事。”
黑臉少年雙腳一踩馬蹬,站立於馬背之上仰著頭打開雙手大聲說道:“戎家軍兵分八路,速戰速決,帶著那些個馬賊的罪與惡、血與亂去找那些暗中扶持馬賊的人,不要與他們講道理,狠狠的打就是了。如果他們非要講,那就送他們四個字,血債血償。”
戎胥軒有些擔憂的說道:“戎家軍數量本就不多,分兵會不會……太冒險了?”
黑臉少年偏頭看著戎胥軒,冷笑一聲道:“冒險?戎胥軒,你是讀書讀傻了嗎?我問你,從古至今,哪一場戰爭在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不是在冒險?哪一場戰爭不是走在刀尖上步履維艱?如果打仗,隻會以多勝少,以強淩弱,那還不回家養豬,可能你養的豬都比你會打仗。有空多翻翻那些名將的故事,看看有幾個不是因為完成了常人無法完成的壯舉而被尊為名將的。”
黑臉少年的聲音稍稍有些緩和,“這隻是一場練兵,還不配稱之為戰爭,我想北莽軍神戎胥軒的戎家軍還不至於弱到連一場練兵都覺得是在冒險吧!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讓人失望了。”
戎胥軒臉上表情複雜無比,可硬是找不到什麽反駁之言。
眼前這個黑臉少年在培養戎家軍上可謂是不留遺力,要功法給功法,要戰陣給戰陣,要靈石給靈石,還找一些武道高手來指導軍隊修行,其中受益最大的自然是他。
可以說如今的戎家軍就算是對上最強的大周邊軍,在戰力上也不遑多讓了。
可是戎家軍畢競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分八路,以一軍數萬人之力硬抗三大家族、五個王國實在不是什麽明智之舉,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郎就這樣白白送死。
戎胥軒硬著頭皮說道:“將軍劍鋒所指,末將自當素履以往,末將也知道,古今名將多是因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在戰術上取得勝利而被稱之為名將的。可那些個名將誰不是被逼出來的。末將也是如此,若是實戰,形勢所迫,不得不兵分八路,末將自然無話可說,可若是為了一次練兵,兵分八路實在是太冒險了,末將不能答應。”
“如果我說這是你們最後一次練兵了呢?你還會拒絕嗎?”
“將軍你的意思是……?”
“師出有名,三天前從洛陽城傳來消息,我們有名了。”黑臉少年麵色從容的說道:“現在的我們是萬事俱備,隻欠‘冬’風。而你要做的便是在冬風至之前,將萬事備好。”
戎胥軒神色一肅,一抱拳道:“末將這就去準備,爭取以最快的速度完美的結束這最後一次練兵。戎家軍自當以最嚴整的軍容迎接接下來的戰爭。”
戎胥軒掉轉馬頭打馬而去。
馬蹄踏地聲,冰棱破碎聲,呼嘯的風聲,此起彼落。
黑臉少年勒住馬頭,目光平和的望著前方被冰棱覆蓋住的極北大草原。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黑臉少年咧嘴一笑,每一顆草種都已經在冰雪下小心翼翼翼的藏好,就隻差春風來將其喚醒了。
黑臉少年緩緩的閉上了眼晴,嘴角微微上揚,仿佛看到了極北大草原上的枯草春風吹又生的景象。
……
……
渭城又恢複了往日的繁榮景象。
繞渭城而過的渭水畔有一座小土包,在小土包之上,還有一個更小的小土包。
一身便裝的李牧與那個小土包相對而坐,在二人之間是一壺來自洛陽城最好的杜康酒。
李牧抬手將身前兩個空酒碗倒滿,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老陳,聽到這個好消息是不是得多喝幾杯?什麽狗屁倒灶的天寒,什麽高高在上人的俯瞰,都去他娘的吧!以前什麽都不敢說,我看現在誰還敢攔著我,不讓我說。”
李牧臉帶醉意的說道:“都說禍害遺千年,打小我就知道那小子命大,果然,連老天都殺不死他,哈哈哈……”
李牧將酒碗一扔,直接拿起酒壺來猛灌了一口,“這麽好的酒,反正你也喝不到,與其倒在地上便宜了那些花草蟲蟻,還不如便宜我得了。我也不是那種不講究的人,高低還給你留一碗意思意思。”
李牧喝上一口酒,便絮叨過半天。
一壺酒盡,李牧起身搖搖晃晃的離開。
隨著李牧一同離開的,還有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漢子,中年漢子麵帶微笑,眼中含淚,整個人的身軀興奮的都在微微顫抖。
中年漢子試探性的問道:“李將軍,少爺真的沒事了?”
李牧嗯了一聲。
中年漢子又接著說道:“那要不要我帶些人去接他回來?”
李牧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如果連一座小小的洛陽城都走不出來,又如何去見識天地之大。”
中年漢子猶不死心,“可是少爺他修為還很低啊!”
“沒什麽可是的,修為低就走慢些,總會到的。”李牧看著中年漢子醉醺醺的說道:“你要是再在我的麵前叨叨,信不信我今晚請你吃狗肉火鍋。”
中年漢子果然識趣的不在說話了。
李牧眺望了一眼洛陽城的方向,中間隔著無盡的山山水水。
醉眼朦朧間,李牧好似看到一個少年正跨過千山萬水,跋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