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七章滿山桃花,弟子先生
廣陵郡一處隱蔽的山水形勝之地,廣陵城文廟神祗恭立於山水之外默默等候,雖說此處形勝之地並無山水神祗坐鎮,是一處無主之地,但他依舊不敢有絲毫逾越,因為這裏是廣陵郡最顯赫的家族姚家祖地所在。
文廟神祗名喚齊楠,是廣陵郡土生土長的人,年輕時曾求學於姚家,在姚家之時便因善詩詞精工筆能著文而聞名,之後更是在廣陵郡的文壇上闖出了極大的文名,算是姚家的得意門生了。
隻不過他在修行上的天分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是那種老天爺不賞飯吃的人。老天爺不賞飯吃,那是沒辦法的事,哪怕是姚家硬喂齊楠最終也沒有逃出生老病死這一天地鐵律。
無奈之下,姚家隻好動用朝內關係,將齊楠一個毫無官身之人硬推到一郡文廟神祗之位,使天地重聚其英靈,得以在此方天地再次顯化。
等了沒多久,便有兩人從形勝之地走了出來,若是冬落在此,一眼便能認出來人是誰。來人正是與冬落在芒山青岩村前交過手的巴蛇虎力二人。
虎力與巴蛇往旁邊一退,神色恭敬的說道:“邱神君,你的來意主子已經知曉,但主子閉關正處於緊要關頭,無法遠迎,還請邱神君見諒。但神君的先生知道神君來了,已經在桃花塢等候多時了。煩請邱神君隨我來。”
齊楠以山水陣法換了一張年輕時候的臉皮,衝著二認抱拳一禮道:“那就有勞二位了。”
虎力連忙擺手道:“邱神君折煞小人了。”
巴蛇也惶恐道:“不敢不敢。”
能成為一方山水正神的要麽是強悍的山水精魅得朝庭封正,在天地的許可下,謀求到了一個官身。要麽就是一國封疆大吏,朝庭大員,死後聖諭親封,進而化神。不然很少有除此之外的山水神祗能成為山水正神,而齊楠恰恰便是那很少很少的山水神祗。
他是屬於那種正兒八經的在野之人,像這種人就算是死後英靈不散形成鬼魅,得享萬民香火。頂了天了也是一個沒有得到朝庭封正的淫祠宗廟,可像齊楠這樣,能成為一群文廟的地祗之人,不能說絕無僅有,但絕對是少之又少。
而且山水正神對轄境內的山水精魅天生便有壓勝之力。
無論是從能力還是實力或者地位上來說,齊楠都要比巴蛇以及虎力強得太多太多了。所以巴蛇與虎力在麵對齊楠之時才會如此恭敬與驚懼。
齊楠隨著巴蛇與虎力二人入了眼前的形勝之地,入眼皆是鋪天蓋地的浩然氣。又往前行了數十步,方才豁然開朗。
如今的廣陵郡正是寒冬臘月,可在這形勝之地內卻是春暖花開,一樹樹的桃花,一樹樹的李花,爭奇鬥豔,芳香撲鼻。中間又夾雜著些許良田美池桑竹,各不相
同,野蠻生長。
哪怕齊楠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此了,但仍被眼前的景象給驚豔到了。
到了桃花塢,虎力巴蛇便停步不前,任由齊楠往前走去。
齊楠才入桃林便聽到一陣陣孩童的朗朗書聲,“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花前花後日複日,酒醉酒醒年複年……”
齊楠緩步向前,雖然他知道這朗朗書聲隻是藏於此處的一座大陣隨意為之,但他嘴中仍舊跟著響徹於桃李林中的讀書聲慢慢的讀了起來。
詩書無盡,讀完一首又是另一首。
“今年桃李花,明年帝王家。”
“浪花有意千堆雪,桃花無言一隊春。”
“桃花春水淥,水上鴛鴦浴。”
……
桃李一片片,詩書一聲聲。
齊楠信步而走,一路書聲不絕。
沿著桃李林走了數百步,齊楠對著正在桃花樹捧詩書的老者執了一個弟子禮道:“齊楠見過先生。”
老者將目光從書上偏離,望著齊楠輕聲道:“齊楠,你看這滿山桃李如何?”
齊楠如實說道:“不太善。”
老者笑道:“不善在哪?”
齊楠脫口而出,“不善就不善在這桃李而今隻滿山,未滿天下。”
老者哈哈大笑道:“你有此想法那就更不善嘍!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好桃李是要用心去栽培的,不是播下了一棵種子便可以高枕無憂,不聞不問了。要想讓桃李滿天下,就得先讓桃李滿山,而後遍野,最後才是滿天下。”
齊楠恭敬一禮道:“弟子愚鈍。”
老者伸手摘下一枝桃花放在齊楠的手中。
齊楠不明所以,“先生這是何意?”
老者笑道:“折枝桃花換酒喝。”
齊楠雖不喝酒,但他芥子物中常備有酒,聽聞老者之言,立即從芥子物中拿出一壼酒來。
老者仰頭喝了一壺酒,然後轟然醉倒在花草間。
齊楠對自家先生之舉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了。就連扶也沒有伸手扶一把,反而一攬長衫便坐在了自家先生身邊。
不看桃花,也不看李花,隻看遠方。
過了許久之後,他又拾起老者之前手中的那本書來翻看了一下,內容平奇,寡淡如水,他隨意翻看了兩眼便看不下去了。可不知為何,自家先生反而對這些書喜歡的緊。
先生就兩大愛好,讀書喝酒。
好讀書,可是不求甚解。
性嗜酒,但凡飲之必醉。
齊楠等了好半響,見老者仍沒有半點清醒之意,便開口道:“先生若是再不醒來,弟子便走了。”
老者似乎並沒有喝醉,聽聞齊楠之言,連忙起身,坐於齊楠身旁。
老者注視著遠方道
:“為何以年輕之時的麵目來見我?”
齊楠答道:“弟子想讓先生知道弟子一直年輕,而先生也從未老去。”
老者對齊楠這個答案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但對自家這個弟子卻是真的很喜歡。
一陣春風吹過,滿地落紅堆積。
老者伸手接住一片桃花,放於手心之中,又將其放入齊楠的手中。
齊楠一手持桃枝,一手握桃花。
即是長者親賜,又是恩師所贈,豈敢親辭。
老者又接了一片桃花放在齊楠的手中,如此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不一會兒,齊楠手中的桃花就快要放不下了。
老者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輕聲問道:“齊楠,何謂道?”
齊楠思索了片刻之後,搖了搖頭,恭敬的說道:“弟子愚鈍,不知道。”
老者又問道:“是不知道?還是不知,道?”
齊楠如實答道:“兩者都不知。”
老者歎了氣,“齊楠,你這名字取得太晦氣了一些。”
齊楠手捧桃花,不明就裏。
老者指著身後一株大桃樹,“去與它麵對麵好好交流一下。”
齊楠看著老者指向的那株大桃樹,除了比桃林中其它桃樹要大些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麽出奇之處。
齊楠一動不動,手捧桃花,輕嗅了一下道:“先生這又是何意。”
老者一躍而起,一個板栗砸到齊楠頭上,咚咚響。
“齊楠,奇楠。我看你你就是一個榆木腦袋,這你都看不出來。木頭對木頭啊!”
齊楠微微一笑,“弟子隻是不想親口承認弟子是塊木頭而已。”
齊楠起身,跟在老者身後,沿著桃林緩步而行。
“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
……
朗朗書聲再次響起,齊楠每每聽之都覺得這不過是尋常的書聲中卻有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哪怕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手捧詩書,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而是貴為一郡文廟神祗,他仍舊覺得隻有這朗朗書聲才配得上這滿山桃花,一地流水。
老者時不時接住一片桃花放入齊楠手中,這已經是第三捧了。但老者似乎並沒有停下的打算,齊楠也沒有出言阻止。
隻要先生願意,他就可以一直跟在先生身後,走遍千山萬水也好,手捧一樹繁花更好。
老者開口說道:“廣陵郡已經發生了的事我都知道了,至於還未發生的等它發生了我就知道了。你雖然是一郡文廟正神,可你不願管這些事你就不用管,你要是願意管就管一下,不打緊的。有先生在,就沒人能斷絕廣陵郡的文運。畢競姚為半棵桃嘛!這點底氣先生還是有的。”
齊楠點了點頭,有先生這句話,他對廣陵郡的安危算是徹底放心了
。
老者接著說道:“白姚此次閉關結束之後,應該就能凝聚出一枚品秩還算可以的神格了。到時候你也就輕鬆了。”
“我知道你看不慣白姚,看不慣他以人為祭,看不慣他人性磨礪神性的行為,可是你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嗎?你是不是也與那芒山山君魏來一樣,認為是這廣陵郡的香火撐不起兩位如你一般神格極正的山水正神,才去貪圖他那點香火的,其實不是的。”
齊楠突然間止步不前,有些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從始至終他都不知道姓甚名誰的老者。
老者停下身來說道:“白姚殺他們於白姚而言無利反而有害,那些人就算是白姚不殺他們也要死。一個村的人或死於獸潮,或死於天災,但更多的還是死於**。”
老者微嘲道:“死於獸潮天災者,可以活,但是貧困潦倒一段時間是必不可免的,那段時間也就是他們那些凡夫俗子口中的被神所棄的時光吧!可他們哪知道他們眼裏無惡不做的神為了讓他們活下來,又付出了些什麽?這人啊!還是無知一點好,因為無知什麽話都可以說,還不用負責。”
“至於那些會死於**的人,就是不得好死的人了,天要殺的人,白姚也救不了。但白姚可以讓他們好好死,然後來生好好活。這點你做的到嗎?反正我做不到。”
齊楠搖了搖頭,如果真如老者所說這樣,那白姚所為真要發乎於心,隨性而為,他還真的做不到。
“你知道白姚殺的那些人,或是那條小虎小蛇殺的人最後的因果都去哪了嗎?都算在白姚一個人頭上了。無論是多少因果反撲,他都在為那些本該不得好死的人默默承擔著,雖然這對雙方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件互利共贏的好事,可他讓利太多了。”
“所以你往後不必以看妖魔的眼光看白姚,妖魔看心也看行,看心更看行,老天爺心中都有杆秤呢!再說了被如此濃厚的浩然氣滋養出來的精怪再壞又能壞到那去。”
齊楠點了點頭,他承認他之前確實有些以偏概全了,看行重於看心了。或許對那棵柏樹精確實有些誤解了。
老者又將手中的一片桃花放入齊楠手中,笑道:“四捧了,一捧桃花一壺酒,快點拿出來,有三個客人要來了,我得去見見他們。沒酒可不行,沒酒不好辦事啊!”
齊楠眉頭微皺,“善客還是惡客?”
老者笑了笑,“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可我手中有酒,那不善也得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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