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請漢王赴死
?陵渡,天上有雪,地上有血。
冬落在殺了不知多少人之後,終於停了下來,不是他殺累了,而是他殺夠了,心中的鬱結之氣,已去大半,再殺下去,可能他就真的要墮入魔道了。
冬落隻一人站著,在他前方的數萬江湖悍勇、軍營甲士、家族死士,愣是不敢上前一步。
少年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咧嘴一笑,剛想說句什麽話,可是才一剛開口,他突然間便不想說了。
躺在他腳下的屍體,染紅繡春江的血水,斷了卷了的樸刀,哪一樣不是最震撼人心的話語。
這不是少年第一次殺人,也不會是少年最後一次殺人,但卻是少年第一次殺那麽多人,多到以他前二十年,乃至上一世匆匆十幾年相比,都要多的多。
他不是戰場上那些喜殺人,好築京觀為樂,名字說出來能使小兒止哭的大將軍,從始至終,哪怕他已經走過了很遠很遠的路,見過了許多別致的風景,他依舊還是渭城一間酒館裏,那個當壚沽酒,陪著客人打屁嘮嗑的小掌櫃。
隻不過,從今天之後,他就是一個會殺人的小掌櫃了,或者說是不像之前那般厭惡殺人的小掌櫃了。
因為他今天殺了很多人。
往後還會殺更多人。
想死的理由或許有千萬條,可想活的理由卻隻有一個。
那就是不想死。
可冬落發現,今天在這?陵渡的人都想死。
雖說每個人都會死,可有的人需要一點小小的幫助。
那一根原本紮根於失樂園的紫竹突然拔地而起,而後憑空消失,出現在了冬落的手中。
冬落握著自廣陵城姚家得來的先天靈寶紫霄寶劍,斜睨著四麵八方,將他們重重圍困的江湖漢子、軍營甲士、家族死士,沉聲道:“如果不不想死的話就往後退,如果想死的話就盡管往前來。”
那殺在之前算不得漫長,但卻絕對可以稱之為震撼的屠殺中,還沒有緩過勁來的江湖人,他們的很想退,可是他們又退不得。
進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
同樣是死,可退一步要比進一步死得更慘。
喉結湧動,那些江湖人口中哈出的熱氣,瞬間液化,然後覆蓋住他們那些有些驚懼又有些狠厲的臉頰。
他們手中的刀,握刀的手,以及他們的軀體都在微微的顫抖,而這份顫抖隨之傳入他們的意識,連帶著他們的神魂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冬落舉起了手中的紫霄寶劍,隨著靈氣湧入,紫霄劍光芒大作,一股肉眼可見的鋒利之感融入了這蕭蕭的寒風中,刮得人臉生疼。
冬落大喝一聲道:“退可活,進則死。”
“退?你讓他們往哪裏退?往他們妻兒老小的身後退?”
趙仁心哈哈大笑道
:“漢王,是你傻還是我傻?死士之所以叫死士,是因為他們沒有退言。”
趙仁心並指如劍道:“你既然那麽有憐憫之心,那麽想救他們,我告訴你,隻要你死了,他們就可以活。用你一條命,換他們這數萬條命,你換不換?”
“如果你不換的話,那你就盡情的殺吧!你能殺多少就殺多少,不夠的話,青祿郡一郡的兵卒都可以讓你殺,直到你殺到手軟心軟殺不動為止。”
換不換?
冬落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麽,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殺一人,救萬人,不是殺不得,隻是要看怎麽殺而已。
冬落抬起頭看著趙仁心兄弟二人,這兩個看起來與他分明沒有半點仇怨,可卻是此處最想殺他的二人,至少表麵上看起來如此。
王惜鳳在此,是因為他在龍門秘境內將金陵郡四大家族殺到隻剩下賈青時一人,等於是徹底將四大家族的年輕一代打殘了。
林染在這裏,是因為他幽冥門除了張聞道之外,其餘人等全都死在了他的手中,包括那死而複生的趙長青,也是先死於他手而後活的。
範劍在這的目的想都不用想,必是那範增不想他活著回到極北之地,回到陳國。甲子歲月的積澱,範增必定已經將陳國當做是他的擁躉了,又豈會讓別人輕易染指。
趙仁心兄弟二人,冬落與他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唯一的瓜葛還是在南天門下與趙川心那點不痛不癢的爭鋒。可他們還是來了,那就隻能是說明他們貪了,貪權利。
冬落冷笑一聲道:“換?我為什麽要換。殺了你們,他們自然就有路可退了。”
趙仁心站在一處高高的閣樓上,攤開雙手微笑道:“既然如此,那隻好請漢王赴死了。”
趙仁心翻轉手掌,猛然揮落,厲吼一聲道:“弓弩手,放箭。”
厲吼回蕩在漫天飛雪中,那些之前冬落提著紫霄寶劍讓他們後退,他們也隻是略微猶豫了片刻,便又鼓起餘勇與冬落怒目而視的江湖漢子,在聽到“放箭”這兩個字後,連忙以最快的速度的散開,一時間本來就不甚寬敞的街道,變得有些臃腫了起來。
隨著人群散開,在街道的盡處,房屋的高處,以及白雲的深處,有百來架床弩或坐落於街頭巷尾,或安放於高樓廣廈之上,或靜立於雲中暗藏的飛行靈器內,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每一架床弩旁邊除了必要的弓弩手之外,又配有百來名弓箭手,背上的箭筒中裝滿了箭。
無論是弩箭還是弓箭,其上都流光閃爍,盡是入級靈器無疑。弓箭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床弩。
尋常的床弩在攻城略地之時,便可以立下奇功了,而這裏的每一架床弩都是靈器,看起來品質還不低
,少說也有四五級,若是被這樣的床弩來一下,想必再厚的城牆,也能射穿,更何況是人了。
哪怕是伐髓境巔峰的人,單憑肉體也擋不住這百弩連發。就算是僥幸擋住這百弩連發,在百弩之後還有萬箭。
廝殺至此,冬落平靜的終於有了一些變化,他看著遠處高牆上的床弩,並無畏懼之色,甚至連警惕都沒有,隻是微微回頭道:“保護好自己。”
這句話是對雪念慈三人說的,他曾在戰場上遠遠的望過床弩,他知道在百弩萬箭之下,他躲不過,肯定是死路一條。
不過那是以前,是他還是一間酒館的少掌櫃之時的事了,已經很久遠很久遠了,久遠到他都快要忘記那個人的長相了。
當然,現在的他也躲不過,隻是,現在的他,不需要躲。
趙仁心大喝一聲,“請漢王赴死。”
那些遠遠退開的江湖漢子,兵甲死士,以及剛剛亮相的弓弩手,好似早就商量好的一般,同時大喝道:“請漢王赴死。”
請漢王赴死。
在這震得天地動蕩的聲響麵前,原本平靜無波的渭水突然掀起了波瀾,瘋狂的拍打著渭水兩岸,卷起千堆雪。
每一張床弩連發十支弩箭,百張床弩便是千支弩箭,弩箭之後,還有萬支弓箭。
千支之後還有千支,萬支之後還有萬千。
一時間,?陵渡口弦響不絕。
一道道流光飛過,比天上洋洋灑灑的大雪還要密集,流光撞到晶瑩的雪花,又將其撞成無數片晶瑩紛紛撒落。
晶瑩複晶瑩。
大雪加箭雨。
好一處要人命的人間美景。
冬落咧嘴一笑,將紫霄劍插在地麵上,然後打開了雙手,閉上了眼晴。
巷間牆前,?陵渡口,盡是劈劈啪啪利箭刺透空氣的咄咄聲,數不清一共飛有多少支利箭,隨著從天而降的大雪飄落,砸在滿是血水屍體的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許多在冬落的雙刀下還存留著一口氣的人,在如雪般的羽箭下徹沒了聲響。
雪念慈揮手間無數層防禦大陣將他與二黑三黑防護在內,任由那急促的箭雨打在金黃色的光罩上,如雨打芭蕉,風吹殘荷,美如畫。
……
……
箭雨一波接一波,白色的箭尾取代了漫天大雪。
冬落依舊雙目緊閉,張開雙手,站在箭雨最密集的地方,任由它當頭砸落,不閃不避。
耳旁是羽箭刺破空氣的咻咻聲,臉上是羽箭飛過掀起的長發,心中不想不念。
箭筒裏還有箭,弦上還有箭,天上還有箭,地上全是箭,箭雨密集的像是漫天的飛雪。
從未停歇。
冬落就這樣站著,直到箭雨聲歇。
冬落睜開了眼晴,看著一地的弩箭,再看了看東邊的
林染,南邊的趙仁心,西邊的王惜鳳,北邊的範劍,咧嘴一笑,“你們還有箭嗎?沒有的話我這邊很多。”
成千上萬支羽箭,密密麻麻的堆滿了?陵渡的陋巷,可卻都繞過了那個滿身血汙的少年郎。
少年放下雙手,拎起紫霄劍,斬斷了身側的羽箭笑道:“請漢王受死。看來要讓你們失望了,你們想要我死,可貌似這老天爺他不讓啊!”
這一次趙仁心沉默了,趙川心也沉默了。
沉默的不止是他們是他們,而是整座?陵渡,渭水,繡春江……
如果這鋪天蓋地的箭雨都傷不到他分毫的話,那這天下還有什麽傷得到他?
如果這都不是天命所歸的話,那還有什麽可以稱之為天命所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