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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走一步,看一步

  張白圭此時的心境就宛如這渭水一般,表麵上風平浪靜,實則背地裏暗流湧動。


  張白圭雙手交錯於腹前,沿著渭水逆流而上。


  張白圭緩步而行,人雖然在銀裝素裹、原馳蠟象、山舞銀蛇中緩步前行,心卻在與天公比高。


  一百多年過去了,若是凡人早就草草的結束了庸俗的一生,步入輪回,又開始迎來新一輪的平庸。


  可於修者而言,百年光陰,不過彈指一揮間,也許一次閉關,一次遠行,一次靜坐,宛如指間的流沙一般就這麽過去了。


  一百年前,陳霸先還是漢王之時的極北之地,與如今冬落當上了漢王的極北之地是大不一樣的。


  一百年過去了,弱者變成強者,強者變得更強。


  與寫意風流的大周國相比,極北之地就像是一片大大的叢林,弱肉強食的從林法則在那直白的讓人感到可怕,戰爭,是他們生存下去的唯一選擇。


  其實這種現狀不止是極北之地,大周國境外都是如此。


  在這樣的蠻荒之地,隻有強者才配生存下去,也隻有強者才配擁有一切。


  強者的聲音,就是這個天下的聲音。


  所以,人人都想成為強者。


  張白圭十指交錯,極北之地的國家、宗門、家族,一個個級勢力的名字從他的腦海裏飄過,那一國那一家那一宗有什麽名震天下的人,又有什麽名不見經傳,可一定很猛的人,他都想了一遍,然後又想一遍。


  想著這些世人眼中的強者,他們行後可能會遇到的人。


  他與陳國為中心,戰爭在他的腦海中變得司空見慣,殺人流血變得稀鬆平常,他的耳畔響起了兵戈聲,廝殺聲,還有強者的怒吼聲。


  這些都是極北之地的人每天都要麵對的,等到他們到了陳國之後,這些也是他們要麵對的。


  沒得選,生在這樣的世道,沒有人可以抽身而出,也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要麽變成掌握話語權的強者,要麽變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死者。


  似乎察覺到身後有人,張白圭漸漸的放慢了速度,好像才想起來,他又不是要到那去,一個沒有目的的人,索性也就停下來等。


  雪念慈來到他的身邊,與他一同看著宛如一道鏡麵的渭水,其上有孤舟蓑笠翁,正在獨釣寒江雪。


  雪念慈輕聲說道:“天地寂寥,萬物肅殺。”


  張白圭輕笑道:“嚴冬不肅殺,何以見陽春。”


  雪念慈抬頭看著身旁這個同齡人,有些好奇的問道:“此情此景此時此地,你在想些什麽?”


  張白圭雙手負後,一身白衣,飄飄似仙,“與你想的一樣。”


  雪念慈仰躺在輪椅上,看著一片素白的遠山,分不清的天地,一二隻不俱嚴寒的飛鳥,慘白的太

  陽,低聲問道:“想出點什麽來了嗎?”


  張白圭的目光一直落在渭水上的那個釣翁身上,江動船動人不動,人不動,心自然也就不動。


  張白圭再次說道:“還是與你想的一樣。”


  雪念慈的目光也落在那似乎與山水,天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精美山水畫的釣翁身上,眼晴微眯。


  按理說此時的?陵渡不該有人的。


  趙仁心是從沙場上出來的,知道走漏風聲會帶來多大的代價。


  既然他們準備在此伏殺漢王,那麽做事就不會如此不幹淨,把無關人等留在這?陵渡。


  可一想到,伏殺一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天了,?陵渡的人也開始陸續回歸了,雪念慈的眼晴又鬆了下來。


  人,就像船一樣,一生都在漂泊。


  張白圭笑道:“走一步,看一步。”


  他說的是極北之地的局勢,也是當前眼下的局勢。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既然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走,那就慢慢走。走一步,看一步,以不變應萬變。


  ……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之前是張白圭一人逆流而上,如今變成了兩人。


  張白圭開口道:“戎胥軒攻破樓蘭的事……”


  這是目前張白圭最擔憂的事,甚至於比極北之地的局勢還要擔憂。


  雪念慈曾是樓蘭王子,在樓蘭國內有著他想要的一切,權利、地位,一切不可抗拒的,他都有,隻要他開口,他都可以獲得。


  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戎胥軒帶人摧毀了這一切。


  可以說,二人有著亡國之仇。


  而如今一個是他帳下一員大將,一個是他的朋友,也可以算是半個兄弟。


  這事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出問題,就算是現在不出問題,以後也會出問題,若是把這個問題留在以後的話,那要付出的代價之大,是他不想也不願看到的。


  雪念慈等了一下,發現張白圭沒有繼續說下去,看來是想把這個問題留給他了。


  雪念慈雙手攏袖,輪椅自行向前,並未理會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百年前,周天子下令洛陽城百族建國,而雪族就是百族之一。雪族不是神州大陸本地人,同樣百族之中有一半也都是九州來客。你覺得他們來這片土地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建立一個王國嗎?”


  “不是的,周天子讓他們建國的目的是讓他們在這片蠻荒之地傳播教化,導人向善。可他們中很多人在建立王國之後卻與周天子的目的背道而馳。你知道為什麽嗎?是因為這片蠻荒之地的寶物太多太多了,而且還是無主的,不像九州之上寶物都被那些世家大族占據了,他們隻能看著,連湯都喝不到一點。”


  “所以,看著那麽

  多無主的寶物,他們眼紅了,心黑了。他們變得比這蠻荒之地的野蠻人還要野蠻,他們讓這片蠻荒之地的野蠻人變得更野蠻。於是周天子怒了。”


  雪念慈輕嗤一聲道:“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所以才有初元元年冬戎胥軒一夜破樓蘭,進犯玉門關的事。”


  “戎胥軒隻是周天子灑下的眾多大雪中的第一片雪花,恰逢其會而已!沒有他戎胥軒,還有張胥軒雪胥軒,樓蘭國的滅亡與他有關,可是關係不大,在他還未整合北莽十二部時,做為大周屬國的樓蘭就已經收到欽天監撤離的命令了。”


  雪念慈偏頭看向張白圭,輕笑一聲道:“再說了,你覺得樓蘭有我這個掌監國之權的王子在,北莽軍神還配稱之為軍神嗎?他能一夜破樓蘭,隻是雪族不想也不敢打亂周天子的清掃計劃罷了!”


  張白圭眉頭微皺,而後又舒展了開來。


  雖然張白圭出生於神州,長於神州,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張白圭也算是一名九州來客,對洛陽百族有半數是九州來客的事,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可這其中牽扯到周天子那他也就不願再想了,他自認他很聰明,可他還沒有自做聰明到去揣摩周天子的聖意。怕是他還沒有開始想,就要被張圖靈給狠狠的揍一頓了。


  再說了,周天子與百族的關係,也不是他今天要思考的問題,他今天要思考的問題是雪念慈與戎胥軒之間的關係。


  張白圭試探性的說道:“所以,你與戎胥軒……”


  雪念慈輕笑道:“極北之地那一潭死水,憑我們幾人是濺不起多少水花的,戎胥軒的軍神之名隻是在你我眼中算不得什麽,可在極北之地,軍神就是軍神。”


  張白圭輕輕一笑,妥了。


  渭水之上那一個釣翁不動如山,宛如一幅留白居多的山水畫,給人以無限暇想的空間。


  雪念慈看著那一艘孤舟,輕聲道:“既然是走一步看一步,那你覺得我們這第一步該怎麽走?”


  張白圭不加思索的說道:“以往想著的隻是救一個人,現在想的是救天下人。以往想著的是致君堯舜上,而今想著的是願天下蒼生,人人如龍。要想救天下人,就得先救一人,要想讓天下蒼生,人人如龍,就得先讓一人成龍。一步一步慢慢來唄!”


  雪念慈嗯了一聲道:“書讀得越多,越發覺得靈魂空虛,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路走得越遠,越發覺得步子輕浮,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人都是會變的,特別還是處在一個隻知道成長,不知的沉澱的尷尬年齡。


  不過還好一切都在向著好的一方麵改變。


  雪念慈在變,張白圭在變,冬落也在變,可是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變。


  比如心性


  ,又比如情感。


  張白圭笑道:“所以才要走一步,看一步嘛!先走好當前一步,再去看下一步。”


  雪念慈好心提醒道:“我覺得你下次可以用腳踏實地這個說法,雖然兩者的意思差不多,可走一步,看一步,未免太欠揍了一些。”


  張白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腳踏實地太裝了,這話隻有你們讀書人說得出來,我一個純粹武夫,能說出這話來已經很不錯了。”


  “也是。”


  雪念慈與張白圭相視一笑,而後看著滔滔渭水,各自發呆。


  良久之後,張白圭突然問道:“你說人最怕什麽?”


  雪念慈沉吟了片刻後說道:“最怕世事無常,又怕世事皆如常。”


  接下來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二人都目不轉晴的看著渭水之上的那一帆一槳一漁舟,


  一個漁翁一釣鉤。


  渭水上那一個不動如山的漁翁,突然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渭水邊那一站一坐兩個少年,又很快的收回了目光。


  漁翁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這兩少年莫不是如這渭水中的魚兒一般,被凍傻了不成。”


  漁翁搖了搖頭,再好看的少年,也沒有這渭水中的魚更吸引人,養眼的東西,終不如養胃的好啊!

  漁翁站起身,收起釣杆,搖著櫓,開始歸家。


  漁翁先是大喝了一聲,然後吚吚呀呀唱起了歡樂的漁歌來。


  一俯一仰一場笑,一人獨釣一江愁。


  漁翁再次看了一眼依舊在江邊駐足的兩個少年一眼,便頭也不回的遠去了。


  若是他知道今天在江邊看他釣魚的兩個少年,一個將來會是殺得這片天下膽寒的人屠,一個會是智計無雙,天機算盡的毒士,他會做何感想。


  會不會後悔走得太晚,沒有上來攀談幾句。


  會不會驕傲曾將他們比做是那渭水中被凍傻的魚。


  當然,也許都不會。


  人屠也好,毒士也罷!

  都沒有渭水中這二兩魚重要。


  因為,一個遠得看不到,一個近得可以把肚子填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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