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二章一間酒館父子倆
預料中的觸水感並沒有傳來,反而還有一股暖陽陽的感覺。
冬落瞪大眼睛有些疑惑的看著四周,他現在所處的地方,並非是那陰暗潮濕的井底世界,而是又回到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間酒館內。
人聲鼎沸,熱氣騰騰,冬落立身其中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間酒館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鬧騰過了。
好像自從四年前,北莽的軍隊打到玉門關,雲中郡的人紛紛踏上逃難之旅,渭城的人十室九空,一間酒館就沒有這麽熱鬧過了,一晃眼,離這樣熱鬧的日子就已經過去四年了。
冬落有些樂在其中。
可在冬落看來,一間酒館真正開始冷清,是陳霸先死的時候,從那以後在他眼中,哪怕是一間酒館來了再多人,喝了再多的酒,這個地方也沒有再熱鬧起來過。
一個家的冷清,往往是從第一個離開的人開始的,隨著時間的流逝,越往後的日子,也就越來越冷清。哪怕是往後來了再多的人,房子越來越擠,可荒蕪的心終歸是熱鬧不起來了。
冬落站在一間酒館內,茫然四顧,一張張或是熟人或是新客的或是歡欣或是低落的臉,在他的麵前來回的走動著。
酒不醉人人自醉。
哪怕冬落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幻覺,是幻想,是水月洞天帶給他的大夢一場,可當他再回到這熱鬧異常的一間酒館時,他的眼晴還是忍不住一紅,鼻頭微酸,幾近落淚。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飛快的往櫃台處走去。
大黑依舊在火爐邊打盹,時不時從火膛子裏濺出一兩顆火星子落在它那黑亮的毛發上,二黑則在它的旁邊打著哈欠,三黑則在盯著火膛子發呆,各忙各的。…愛奇文學 ¥#免費閱讀
經過他們的時候,冬落還不忘與發呆中的三黑打聲招呼,可是不知道是它發呆太入迷了,還是壓根就沒有查覺到冬落的到來,完全沒有理會他。
不過,想來應當是後者吧!因為他一路走來,這一間酒館內往常見了他都要叫一聲少掌櫃的人,今兒個破天荒的都沒有理會他。
因為他們看不見他。
按理說,如此紅火熱鬧的生意,老陳此時應該在櫃台那裏,喝著小酒,數著銅子,瞧著門外走過的一個個水靈女子說上兩句葷話,逗得滿堂喝彩。
就算是在這水月洞天中,陳霸先看不到他,他能看看陳霸先也是好的。
這一刻他的內心中充斥著忐忑、驚喜、恍惚、不安……各種各樣的情愫一股腦的湧現在他的心頭,將他的臉頰襯得通紅。
在既將靠近櫃台時,他的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那櫃頭後沒有那個身穿羊皮裘的小老頭,害怕那後麵什麽也沒有。
冬落懷著無比膽怯的心情
走近那處櫃台,等他整個人都伏在櫃台上時,一顆不安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那處櫃台後的的確確有一個身穿羊皮裘的小老頭正在低頭算著帳,內容他看得清清楚楚,不是什麽金錢交易,而是一樁樁人情往來。帳麵上明明白白的寫著誰誰誰那年那月那日,欠下了他一炷香火情。
那帳本上的名字有周天子,有易天機,有張圖靈,有李牧,還有許多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隨著陳霸先將那冊帳本一頁頁的翻過,名字出現得越來越多,可他的名字出現的次數最多。
“開元四十七年冬,於極北大草原上撿到一人一狗,收養之,人取名冬落,狗名懶得取。”
……
“開元五十二年,今日冬落問我人為什麽人不能做自己,深思良久,人是可以做自己的。”
……
“開元五十七年,冬落第一次上戰場,殺馬賊三人,吐了一整天。”
……
“開元五十九年……”
一幕幕往事從冬落的眼皮子底下滑過,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已欠下陳霸先良多。
帳本最後一頁留在了開元五十九年,也就是陳霸先死的那一年。
大周皇朝的規矩,一個國號最多用六十年,也就是一個甲子,第二年後,大周皇朝周天子改國號為初元,那一年為初元元年。
也就是在那一年冬春交替之際之際,他去了洛陽。
冬落伏在櫃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陳霸先,等他將一冊帳本都翻過之後,已經是淚流滿麵的冬落忍不住輕喚了一聲,“父親。”
他知道陳霸先聽不見,但他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
果然,陳霸先並沒有查覺到來自六年後的他。
陳霸先合上帳本,習慣的伸出了右手,冬落知道他這個動作是要酒喝了,打冬落記事起,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小跑過去給他遞一壺酒。
可是今天陳霸先的手伸了許久,那個本該出現的少年卻是遲遲未曾出現。
陳霸先裹了裹身上的羊皮裘,有些疑惑的看了四周一眼,一抬頭突然發現有一個淚流滿麵的少年正在盯著他。
陳霸先收回手來,看著冬落冷聲道:“你是誰?”
冬落喜極而泣,“你看得見我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不關心陳霸先為什麽突然看得見他了,他隻是想要確認一下陳霸先是真的能看見他。
陳霸先沉聲道:“那麽大個人了哭哭啼啼的跟個娘們似的,快說你是誰?怎的跟我兒子模樣一般的俊俏?”
冬落抹了抹眼淚道:“父親,我就是冬落啊!”
陳霸先搖了搖頭,神色有些低落的說道:“你不是他,他沒有你那麽高,他應該永遠也長不到你那麽高了。”
冬落知道,此時的陳霸先應當是
知道他體內天道種子的事了,也知道他沒有多長時間可以話了,才會說出‘他應該永遠也長不到你那麽高了’這種話來。
冬落眼中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又忍不住決提了,“父親,我真的是冬落,我活下來了,我沒有死,現在的我是來自於六年後的我。”
冬落也不管現在這是幻覺大夢,還是現實,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身份。這世間還有什麽比父子相見更讓人開心的事嗎?
陳霸先看著眼前這個與冬落長得差不多的少年,笑道:“你既然說你是來自於六年後的冬落,那你可知道,在同一段時間內是不能同時存在兩個一樣的人的。如果你真的是來自於六年後的冬落,那你告訴我現在的你在哪裏?”
“我不知道今天是六年前的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在幹什麽啊!”
冬落神色大窘,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陳霸先會不認他。這給人當兒子人家還不願意,這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陳霸先轉身從身後的酒架上取了一壺酒拋給冬落道:“看在你跟我兒子長的一樣俊俏的份上,這壺酒就算是我請的,喝完之後那來的回那去,兒子這就東西,一個就夠老子煩的了,一下來兩個,這不是要老子的命嗎?”
冬落無奈的笑了笑,連忙伸手去接酒,可詭異的是,那壺酒卻徑直的穿過他的身體,啪的一聲落在地上,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
頓時有酒客叫道:“老陳,你這酒水再不值錢,也用不著如此糟踐啊!心疼死我了。”
“就是啊!老陳,這酒水你不要你可以送我啊!我也好把那酒水錢省下來逛窯子啊!”
……
哄笑聲四起,陳霸先並沒有理會他們,而是死死的盯著冬落。
冬落苦笑一聲,他不是故意要糟踐酒的,為什麽會這樣他也不知道啊!
陳霸先二話不說直接朝後院走去,冬落連忙跟上,這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才一剛到後院,冬落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冷,刺骨的冷。
哪怕是在他體內肆虐的極致之冰最瘋狂的時候都沒有這麽冷。
冬落這才看清,後院的地上躺著一個人,那人正是五年前的他自己。
此時的他,麵色烏青,身體周圍已經出現了一層寒冰。
此情此景,他突然間想了起來,今天正是天道反撲,天道種子在他體內爆發的那一天。也就是說再過幾天陳霸先就要死了。
冬落瞪大了眼晴看著陳霸先。
陳霸先剛想過去將五年前的他抱起來,可冬落卻看到陳霸先走向那個他的速度越來越慢,在離他還有幾步的時候,直接靜止了下來。
片刻之後,陳霸先後撤了一步,喘了一口氣道:“我相信你是來自於六年後的他了。”
“因為現在他周身的時間空間都已經被天道凍結,現在的他與你已經不處在同一個時空了,所以你是他這事也說得過去。”
冬落終於知道剛才明明陳霸先明明是看不到他的,後來為什麽突然間又看得到了。應該就是那時候,天道開始反撲了,將他身側的時空給凍結了,讓兩個他分別處在了不同的時間節點上。
正當冬落想入非非的時候,陳霸先突然一掌向著他的腦門拍來,他不閃不避,也閃避不了,直至這一刻,他才知道陳霸先的強大。
陳霸先一掌輕輕拍在冬落的腦門上,咦了一聲道:“我還想幫你遮掩一下天機來著,看來那人不但把你送到六年前來,還替你遮掩了你的存在,不讓那些天天盯著你的人察覺,看來這未來五年你混得還不錯嗎?”
冬落剛想開口簡短的將這五年內發生的事與陳霸先說說。
陳霸先搖了搖頭道:“不用說了。沒有什麽比你還活著這個結果讓我更滿意的了。你在五年前出現本來就已經改變了曆史的走向了,你若是再說出這五年發生的事,也不知道曆史又會變成什麽樣。到時候怕是送你來的那個人也無法將這段曆史撥亂反正,那你可能就活不下來了。”
冬落有些焦急,可我要是不說,你馬上就要死了啊!
就在幾天後,當我從天道反撲下活下來之時,那些個以我觀道的天上人就要逼死你了啊!
冬落還想開口,可陳霸先卻堅定的搖了搖頭,“不管未來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告訴我,就讓曆史照著這個既定的軌跡走下去,隻有這樣你才能活。”
冬落雙目含淚的搖了搖頭,似乎已經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他可以死,但陳霸先不能,他已經虧欠陳霸先太多太多了。
現在有重來的機會了,他絕對不會讓陳霸先死了。
“你不要救我了……”
冬落才剛一開口,陳霸先氣機運轉,巨大的威勢鋪天蓋地的朝著冬落壓來,陳霸先淡淡的說道:“你要是再敢在老子麵前說一個字,老子現在就一巴掌把你這個不肖子打出這片時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