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 再見
冬落四下裏望去,隻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之前的聲音他可以說是相當的熟悉了,聽了十多年了,耳朵都快要聽出老繭來了,能不熟悉嗎?
之前的正是那陳霸先的聲音。
這不剛才才見過嗎?
在橫跨了六個春秋的時間緯度後。
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要再見了。
冬落嚎了一嗓子,“老陳,你出來。”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期許。
雖說老陳是他親手埋葬的,但現在他也知道老陳不是一般人,而是實打實的山上人。
山上人最難死,哪怕是他是被那些雲端高坐的天上人逼死的,可保不齊這世間還有什麽他的痕跡留下,隻要不是魂飛魄散,兵解離世,山上人死後還是有很大的機率化為陰魂的,那也算是另類的活著。
也許老陳死後化為陰魂,沒有被勾魂使者捉拿去地府,反而躲進了這水月洞天中呢!這也是說不準的事。
冬落話音剛落,寂寥的水月之上突然間水波流轉,水聲潺潺,他的麵前有一座白玉王座緩緩破水而出,矗立在他的身前。
王座之上一位身著燙金滾龍袍的中年漢子端坐其上,劍眉星目,不怒自威。與冬落印象中那個身穿羊皮短裘的老頭相去甚遠,任誰看了也不會將二者視做同一人,因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冬落有些疑惑的問道:“你是老陳?”
那中年漢子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我是他,但他不是我。”
中年漢子解釋道:“人有三魂天地人,我隻是他人魂的一道投影,也就是分魂。你也可以將我當做是陳霸先,因為我就是他。你也可以不把我當做他,因為他不是我。”
冬落多少還是有些失望,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天地人,沒想到眼前之人竟然隻是陳霸先人魂的一道投影。
能凝練三魂者,無一不是一方巨臂,先天以上的強者,冬落對陳霸先的境界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可人都已經不在了,修為再高有什麽用。
知道了眼前的中年男子是陳霸先留在這小秘境的一道分魂之後,他還是問出了他目前最想知道的問題,“他真的死了嗎?就沒有一點……痕跡或者是神魂留下。”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不知道,你從六年前回來之後,他就破冰而出了。而你要拿他留給你的東西,還要回到過去見他一麵。他猜想你的未來應該是沒有他了,所以他便分出了我,給你留下了三樣東西。再往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至於他是死是活,可能就隻有他知道了吧!”
冬落輕歎了一口氣,本就沒抱多大的希望了,所以失望也不多,但還是有些悵然若失,“他說我的問題可以在這找到答案
。”
中年漢子否認道:“也不全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因為我隻是一道分魂,能知道的也不多。”
冬落點了點頭,這他是知道的,一道分魂又不是完整的神魂,所能承載的記憶自然也不完全。
“我真的回到了六年前?是誰送我去的?還有與我一同來的那人呢!”
中年漢子點了點頭,“不錯,你與你一同來的那人都回到了過去,你回到了六年前,可他我也不知道回到了那個時間段,畢竟他不像你,六年前你的時間被天道凍結了,你可以回過去一趟。但六年前,他是真實存在的,所以他不可能再去往六年前,所以他應當是去了更之前的時空,至於到底去了那一段時空,或許隻有他與周天子才知道了吧!你們能回到過去都是周天子的手筆。”
冬落之前還在好奇雪念慈去哪了,還想要不要四處走走看看,他是不是掉到水月洞天中其它地方去了。現在聽到中年漢子的話,也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冬落有些疑惑的說道:“都是周天子的手筆?”
中年漢子笑了笑道:“你能走到今天,走到這裏,回到過去,見到我,看到那本帳,難道他不是最大的幕後推手嗎?”
冬落認真的思索了一下,好像確實如此,他能活下來,走到陳國,一路路一樁樁一件件看似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行,可那周天子卻好像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從洛陽城坎兒井帶著他在洛陽城八卦爐中走了一遭,熬練肉身,再到龍門秘境內,離龍門最近的那幾步,都有他在身邊,陪著他一同走完。
要說周天子是幕後推手,倒不如說是同道中人。
中年漢子接著說道:“關於周天子,他還有幾句話要我告訴你。”
冬落正了正神色,側耳傾聽。
中年漢子緩緩說道:“第一,周天子的話可信,但不可全信。”
冬落鄭重的點了點頭,這話記下來了,不止是周天子的話不可全信,但凡是人的話,他都不太敢全信,若是信,怕是他會屍骨無存。
山上人的修為,山下人的心態,最難纏。
中年陳霸先繼續說道:“神州大陸,能救你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周天子。他猜測你能活著,你能走進長樂宮,那麽你必定去過了洛陽,見過了周天子,得到了他的幫助,甚至還得到了漢王之位。但他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話轉告你。”
中年陳霸先的神色變得十分嚴肅,“想必你在承襲漢王之位時,周天子也與你說過,大周八王,每個人都有一次向他求救的機會,他要我跟你說,不到最後關頭,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千萬千萬不要向周天子求救。”
冬落神色嚴肅的說道:“他有說為什麽嗎?”
“說了。
想必你應該也知道周天子曾經救過他一次了吧!你知道周天子在救了他之後,與他說了一句什麽嗎?”
這事他是知道的,他剛到洛陽城時,曾叫張白圭去查探老陳的底細,張白圭在查閱了兵部、刑部的卷宗之後發現周天子確實在淩雲宗救過他一次,並且還與眾高手說了一句無法考證的話。
難道就是這句?
難到那句話不是與眾高手說的,而是與他說的。
很有可能。
中年漢子說道:“周天子跟他說‘你出局了’。”
冬落問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你出局了?難道這局便是周天子所說的棋局。
他知道現在的他是一顆棋子,而且他還在努力在為自己的命加重,好讓自己在這盤棋局上變得舉足輕重,讓那個下棋人在這既定的局麵上為他再開一局,打開一個新局麵。
那個下棋人,他猜測應當就是周天子。
難道說陳霸先也如他一般,隻是一枚棋子而已!或許是。
陳霸先是肯定不會害他的,至於周天子則是完全沒有必要害他,冬落記下了這句話,並且打定主意往後除非是非死不可的局麵,不然他絕對不會像周天子求救的。
這算是他一張保命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用的。
中年漢子笑了笑,雖然他隻是陳霸先的一道分魂,可陳霸先該有的情感他還是有的。哪怕他隻是一縷殘魂。
對於冬落能活著能走到這裏,他也感到十分欣慰。
中年陳霸先走下白玉王座來到他的身邊,他在王座上說的話是轉述陳霸先要與冬落說的。可當他走下王座之後,他也有幾句話與冬落要說。
冬落後撤了一步,恭敬的說道:“父親!”
哪怕眼前人隻是陳霸先的一道分魂,可他確確實實是陳霸先,是他的父親,而且還有可能是他父親留在這片天地最後的痕跡了。他不能不敬重。
之前一臉嚴肅的中年漢子難得露出一個笑臉,“他與你說了那麽多,我也有些話要與你說。”
中年陳霸先看著冬落說道:“一百年前,他剛當漢王之時,這神州大陸先天境便已經是頂了天的大修者了,可如今一百年過去,幾代修者交替,九州來客,先天境在這神州大陸,或許已經不太夠看了。你如今的修為還是太低了。”
冬落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在渭城的時候,他覺得修者就已經是隻存在神話中的人物了。可當他真正的成為修者之後,才發現原來修者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打打殺殺,也有生生死死。
山上人的打打殺殺,生生死死甚至比山下人的還要幹脆,還要直白。
別看他現在練體修為已經到了後天第五境伐髓境的巔峰,練氣修為也到了後天第四
境神橋境八層了,可他的修為還是不夠看,至少現在的他,在他的大敵範增麵前還不夠看,若是他要與範增捉對廝殺的話,結局肯定是輸多勝少。
再比如說那九州之上有人生而先天,大道的起點便是先天境,比那些還在一步步往上爬的人不知高出凡幾。而能從九州之上來此的又豈會是一般人。
所以他的修為是真的很不夠看。
中年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終究會如我一般穿上一身皇袍的,但我不希望這將成為束縛你的枷鎖,說到底這還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話語權永遠掌握在拳頭硬的人手中,也隻有拳頭硬的人說話才有人聽。如果你有一天發現你說的話不管用了,沒人聽了,你最先要想到的不是你這身皇袍不管用了,而應該是你的拳頭不夠硬了。”
冬落點了點頭,山下人講究入鄉隨俗,入修行界,上了山之後,也該如此。
中年陳霸先笑著說道:“帝王的臉麵在很多時候都不重要,活著才重要。隻有活著,你才可以將你丟了的臉麵再拿回來。”
“丟臉不丟命小賺,丟命又丟臉大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