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四章 天下為誰春
鏡像世界中，水河澹澹。
近幾日以來，冬落一直在這小世界中接受天地意誌的摧殘，兩方意誌相左的大磨盤，將冬落的神魂一點一點的碾碎重組。
磨魂之痛，如蟻噬骨，冬落什麽樣的苦沒吃過，什麽樣的罪沒受過，想當年極致之冰時不時就在他的體內鬧騰上一陣，經絡，骨髓，血肉，什麽沒被天道啃噬過，連這等皮肉之苦，他都抗過來了，可這天地磨盤的碾壓，他是幾次差點就沒有扛過來，神魂寂滅。
這天地意誌是遇強則強，剛開始時冬落還可以勉強扛住，可這磨盤碾魂是越碾越凶。
又一次遭受非人的摧殘後，冬落仰躺在草地上。
磨的雖然是神魂，可冬落的體魄卻是冷汗直冒，幾次都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夏，這種非人的折磨我究竟要扛到什麽時候啊！要是再不結束，可能我就不需要天劫劈，直接就在這嗝屁了。”
雖然是幾近生死，可好處卻也不少。
先是他的練氣境界已經紫府圓滿了，神魂更是圓潤如意，仿佛隨時都可以渡劫。
失樂園中，夏眉頭微皺，“差不多了，不用再磨了，天劫就這一兩天了，我已經感受到天威浩浩蕩蕩了，你得盡快將狀態調整到最佳，你的天劫與其它人的都不一樣，誰也不知道上天要怎麽收拾你。”
冬落輕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這上天好似是不弄死他不甘心。
沒成為修者時，天道種子折磨了他十數年，這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成為一個修者了，還沒有體會到成為修者的好處，這又是重重天劫，一重更比一重難。
“夏，是不是我嗝屁了，你也要涼啊！”
這個問題冬落一直想問，可是一直沒有問，今天要是再不問，興許以後都沒有機會問了。
神魂冬落與夏兩人坐在草地，斜陽草色，遠山近水，美不勝收。
也不知道像這樣的景色還能看幾次。
冬落這樣一問，夏也有些憂心了起來，“連天地都容不下我，隻有你這可憐巴巴的內天地才能容得下我，你要是死了，你這內天地也就分崩離析了，你覺得這天下還有我的容身之所嗎？”
夏的聲音平淡如水，“其實，從我進入你內天地那一刻起，我的命跟你的命就已經緊密聯係到一起了，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夏雙手環膝，目光平靜，萬年前已經死過一次了，她自然不怕再死一次，就算是死了，也有可能還會以另一種形式歸來，可她怕身邊這個小小少年死了，死在天劫下的人，那就真的是形神俱滅，死得不能再死了。
從當初這個少年第一次踏入龍門秘境開始，她就在雲端看著他了，看著他經曆數次死劫，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方。
這麽些年來，都不知道見過多少死人了，可愣是沒有想明白，有的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冬落問道：“為什麽那些個大能在身死之後，他們的內天地可以遺留下來，而我的不可以？”
若是失樂園可以留下來，那麽他死就死了，至少夏還可以活下來。
要是他死了，失樂園也隨之分崩離析，那這天下可能真就沒有夏的容身之所了。
不然，夏也不會找上他，周天子也不會找上他。
夏今天像是轉了性一樣，隻要冬落開口，那他是有問必答，“你也知道那是大能的內天地啊！你這內天地的出現本就有違天地規矩，你還想著你死後，你這內天地能與世長存呢！別做夢了。”
“你聽誰說過後天先天的人有內天地，而你有，你絕對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大能之所以有內天地，那是參悟了天地規則之後投影到自身丹田海後形成的，而你，看得見天地規則嗎？就更別說投影到自身丹田海了。”
夏環顧了一下四周，“你這內天地與大能的內天地不同之處就在於，大能的內天地中，有天地規則，而你的沒有。所以，你死了，你這內天地也不能長存。”
這麽一說，冬落算是理解了，他還以為誰都有一個內天地呢！合著就他有。
可當初在繡春江畔時，二黑不是也把彩雲魚藏在了自己的肚子中嗎？
不過這個問題冬落沒有問，餘著吧！
誰還沒有個秘密。
二黑三黑的本體肯定沒有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不然夏也不會再三盯矚他，叫他以後若是混不下去，就跟著三黑混算了。
不然，他們倆也不會將有聖獸麒麟血脈的火靈子治得服服帖帖了。
冬落輕歎了一口氣道：“是我無能，害了你。”
若是自己能感悟到那怕是一條天地規則，這內天地也不會在他死後，分崩離析，而是藏在天地中，四處遊離，等著被人發現，然後與大天地重建聯係。
夏仰躺在草地上，雙手枕頭，喃喃道：“你怕嗎？”
冬落反問道：“怕什麽？”
他記得當初在芒山北道時，他也問過雪念慈同樣的問題，你怕嗎？
雪念慈問他，怕什麽？
他的回答是，時間的流逝。
沒想到現在會有人問他同樣的一個問題。
冬落側身望著夏。
夏想了好久之後，說了一個字，“死！”
冬落笑了笑，“曾經我以為我不怕，可是後來我發現我怕。”
冬落道：“周天子讓人跟我說了，像我這先天雷劫並非是無人能渡，而是其它八王都渡過了。”
夏搖了搖頭，“不一樣的，他們八個是身負天地大氣運的人，而你，背負的是天地大因果。他們，是十死九生，而你是十
死無生，你比他們，多了一條路，那就是死路。”
冬落長歎了一口氣，目光幾近渙散，“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由他去吧！”
向死而生，破而後立，否極泰來……
他的路像來都是如此。
沒有生路，隻有死路，他一路走來，都是在死路上求活。
冬落嘩的一下直起了身來。
夏問道：“不好好養精蓄銳，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上竄下跳幹嘛呢！”
冬落舒活了一下筋骨，自信滿滿的說道：“生前何需久睡，死後自會長眠。走嘍！渡劫去嘍！”
夏張了張嘴，本來想要說點什麽的，可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冬落道：“放心吧！你好不容易死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死第二次的。”
夏笑了笑，“如此最好！”
冬落神魂歸位，出了鏡像世界。
冬落仰頭看看，頭頂陽光明媚，可心中卻是陰雲密布。
冬落深吸了一口氣，悄悄出了長樂宮，本以為沒人發現的，可誰知道他還沒有走出長安，他的身後已經跟著一大群為他送行的人了。
天劫聲勢浩大，若是在這長安城外渡的話，也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破壞。
……
……
青林城外來了三個人。
為首一人背負著雙手的老者緩緩說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張藏真，這麽好的詩你會寫嗎？”
身心俱疲的張藏真道：“用筆寫會，用腦子寫難。”
老者正是廣陵郡姚家老祖姚至，“又是一個沒腦子的。”
張藏真默然，反正罵自己沒腦子的是自家先生，要罵就罵吧！為什麽是又呢！一個是自己，那另一個肯定是自家師兄了。
張藏真好心好意的提醒道：“師兄，先生罵你沒腦子呢！”
三人中的另一人，張藏真的師兄，廣陵郡的郡城隍齊楠嗬嗬一笑，“先生，漢王這詩有四句，你為什麽隻與我那沒腦子的師弟說三句。”
姚至道：“世間讀書人的本心是什麽？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何謂為生民立命？春種秋收，四海無閑田，這就是為生民立命。最後一句，與我讀書人的本心不合，說了還不如不說。”
齊楠點了點頭，明白了。
張藏真問道：“先生，書院就建在這嗎？”
姚至嗯了一聲，“這大漢王國都走了個遍了，白龍堆沙漠荒無人煙，極北大草原廣茂無垠，原一百三十城就這青林城最合適了。”
“青林城離王都長安不遠，且漢王說此詩是他在青林城所做，那此詩引來的文運大多都會落在此城，要不了多久，青林城必將文人輩出，讀書種子遍地走，書院建在這
裏正好。”
姚至望了望長安的方向，“建立書院的事就交給你們師兄弟二人了，我去一趟長安，去送送你們這便宜的小師叔，這次死劫就看他渡不渡得過了。”
姚至才剛邁步，突然停了下來，小聲嘀咕道：“不對啊！老頭子將我算計到這兒來，是幫我這小師弟教書育人，培養人才來的，要是我這小師弟嗝屁了，不就是說我不用開山建學院了嗎？”
姚至剛想跟齊楠說說這建書院的事先緩緩，要是你們沒有小師叔了呢！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要是這事讓老頭子知道了，或者是讓李暮春那告嘴怪知道了，他就別想有好日子了。
姚至想了想，自個兒怎麽說也是你二師兄，算了算了，建個書院，又花不了幾塊靈石。
姚至放眼望去，青林城郊，桃花遍地，還真是一個建書院的好地方。
春意盎然。
桃李滿天下。
不對，應該是桃花滿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