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儒釋道
春江水暖,桃花盛開。
姚至站在一棵桃樹下,折桃花一枝,倒提於手,頓時有暗香盈袖。
姚至猛嗅了一口暗藏在春風中的桃李花香,頗為醉人。
一番桃李花開盡,惟有青青草色齊。
姚至一攏長衫,坐在了桃花樹下的青青草色上。
桃花亂落如紅雨。
自家這個便宜小師弟的天罰就像是這片片芳菲一樣,亂落如紅雨。
按理說,讀書人,當禮敬天地,禮敬大道,禮敬蒼生。
天地也應當投桃報李。
可現在看來,這天地也太不講理了一些,九十六道天罰,一道比一道猛,一道比一道狠,這擺明了就是不把自家小師弟當人看嘛!虧得自己以往還克己複禮,慎言慎行,敬天法地。
這天地,簡直無情,半點情麵不講。
姚至自言自語道:“老家夥,為了你這關門弟子,連身在天外的墨子都出手了,你要是再不出手的話,興許往後可就沒人給你開門關門了。”
姚至拿起手中的桃枝對著天空的劫雲比劃了幾下,可劫雲依舊,越來越厚。
姚至哈哈大笑,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無能而覺得羞愧。
“啪!”
一聲輕脆的聲音響起。
姚至猛然回頭,捂著腦袋,怒喝道:“打我幹啥!你也看到了,又不是我不想替你保住這關門弟子一命,實在是我也有心無力啊!”
姚至的身後有一個年老儒士,正背負著雙手,憂心忡忡的看著天上的劫雲。
姚至見儒士神色嚴肅,連忙翻滾著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弟子姚至見過先生。”
中年儒士點了點頭,算是跟姚至打了一個招呼。
姚至雖然之前左一口老家夥,右一口老家夥,可真在老儒士麵前,卻不敢說半個字。要是被扣上一個不尊師重道的大帽子,而且還是眼前這個老家夥扣的,那他這帽子,這一輩子是摘不掉了。
姚至在儒家七十二聖賢中排行第二,哪怕被貶謫在此戴罪立功,仍是當之無愧的當世醇儒。
姚至剛想說話,年老儒士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平靜道:“你是對在這大漢王國教書育人心懷不滿?還是對教書育人心懷不滿?不要著急答,慢慢想,慢慢答。”
姚至沒想到自家先生開口便問他這個問題,他在大周皇朝經營頗久,費盡心機才將廣陵郡打造成一個文運大郡,他獨占一郡文運,如今正是水漲船高之際,可沒曾想自家先生隨手拔動了某跟與他牽連過深的線,問也不問一句,便將自己“貶謫”到教化缺失之地,說不滿那是假的。
可那不滿已經是過去式了,走遍了大漢王國的山山水水,他已經打定王意,既來之則安之了。
姚至看了看手中的桃枝,既然自己
是想要讓這天下桃花開啟遍,那從那裏起步不是起步呢!
越是教化缺失的地方,越能看得到上升希望。
姚至深思了片刻後,便如實答道:“弟子並未心懷不滿。”
老儒士笑了笑,不在此事上深究,隻帶著感慨說了一句,“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姚至悚然而驚,正色道:“先生,難道他手中的那個燈籠不是周天子給他的?”
老儒士偏頭看向自家這個弟子,雖為聖賢,可終究難窺天意,“不是,是天地,蒼生,大道給他的。他照亮的不止是他一個人腳下那點坑坑窪窪的小道,還有天地蒼生大道。”
姚至再看向十萬大山中那一道孤寂的身影,心中突然有一個疑問想問,你到底背負著的是什麽?
可他也知道,他得不到答案。
老儒士揮手將自天幕下狂湧而來的一道天罰給收於袖中,陷入了沉思,這天罰於他而言無傷大雅,可這天罰後隱藏的東西呢!
冬落四下裏望了望,納悶至極,那天罰為何就這樣突然消失了。而且消失得一點痕跡也沒有。
姚至也有些納悶,“先生,不給小師弟留一點痕跡?好讓他知道是您老人家在背後幫他?”
老儒士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有些事,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姚至輕歎了一口氣,天意難違啊!哪怕是自家先生這高出天外的存在,替人扛一道天罰,那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天道沒有反撲,那已經是萬幸了。若是天道清算下來,就算是你修為再高出天外,人不還是在這天地中嗎?
老儒士看著姚至說道:“姚至,我輩讀書人,有一事要謹記,遇見不幸事,先有惻隱心。”
姚至認真說道:“弟子謹記於心。”
老儒士笑了笑,“記在心中無甚大用,落在實處方才大好。”
姚至恭敬一禮,老儒士悄然離去。
來的無聲,去亦無聲。
姚至站在那一顆桃樹下,默然無聲,。
良久之後,姚至突然拍了拍頭,有些懊惱的說道:“怎麽忘了問老家夥要一個書院名了,這要不是老家取的名,這書院山主我當得也不得勁啊!”
“啪!”
姚至的後腦勺兒又挨了一下,他麵前的桃花無風自動,在青青草色上推徹出四個字“青林書院”。
姚至小聲嘀咕道:“青林書院!不就是叫你取個名字嗎?用得著那麽隨意嗎?至於嗎?”
姚至又念了幾遍!
青林書院!好像也不錯嘛!
青林紅樹一川秋!
還是很有意境,很美的。
姚至嘿嘿一笑,將青青草色上桃花推起的青林書院四個字給拓印了起來,這天下要是說文運的話,還有比這四個字更能聚攏鎮壓一院的文
運嗎?
姚至美滋滋離開了,至於自家小師弟剩下的兩道天罰,有什麽好擔心的。
這天下四教一家。
有的是高出天外的人。
自家先生已經出手了。那剩下的兩人於情於理也該扛下一道了。
因為,他手中那一盞易碎的燈籠,不是他想要拿願意拿的。
是這天地蒼生大道硬塞給他的。
……
那不可知之地,墨翟之前所在那一座城頭上,之前那位睜開眼的赤腳僧人,步步生蓮,跨越千萬裏的距離來到他的身邊,“你說我們所有人把注都押在他一人的身上,勝算如何?”
墨翟笑了笑,“我們若是不把注押在他的身上,勝算又如何?”
“都不大。”
墨翟道:“我們都是賭徒,上了這張賭桌,就下不去了。兩個不大,總要比一個不大大一點。”
僧人拈花一笑。
墨翟又說道:“我們是因為將注押在了他的身上,而上的這一張賭桌嗎?不是的,他才出生幾年啊!才見過幾年的人間啊!知道些什麽啊!我們斷不可因為他的出現,而心懷希望。若是你也將這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他那瘦弱的脊梁興許就要被押跨了。我們上這賭桌,是因為我們不得不上,與他無關。”
僧人盤坐於城頭,平攤開雙手,以掌觀山河之神通,將一道天罰收進自己的手掌之中。
其手掌中頓時響起陣陣佛唱之音,開始練化那一道天罰。
……
而在離他們極遠的天地中,一片荒涼,濃鬱到極致的霧掩埋了一切,包括真相,還有死亡。
在那廢墟之上,有一頭青年緩緩而行,青牛角上掛著一冊書籍,青牛背上坐著一個白袍白發的老者。
老者閉目不語,在他的身後有萬裏紫氣隨著他的行進,橫推而過,將那濃鬱的白霧一再逼退。
白霧中有一聲冷笑傳來,“李耳,你這又是何苦呢!你隻要將這天下交與我們,這天上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白袍老者依舊不發一言,隻是緩緩前行,將那已經被白霧啃噬得破爛不堪的天地慢慢修複。
“李耳,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末法時代來臨,你若是現在投誠了我們,你道教在這天下的地位不但可以得到保全,你甚至還可以與我平起平坐。”
白霧中說話那人似乎覺得與他平起平坐,是多麽了不起的一件事一般。
白袍老者終於睜開了眼睛,緩緩說道:“山上人來自山下,天上人來自天下,你覺得你們上了山,登了天,就可以不管不顧,徹底斷了山下人的登山之路,天下人的登天之路嗎?”
白霧中人哈哈大笑,“一群凡夫俗子而已!就算是上了山,登了天又如何?還不是凡夫俗子。以其來汙染上蒼,還不如好
好的在天下當一個生老病死的凡夫俗子。”
“愚蠢至極!”
白袍老者似乎不願與那白霧中人多說什麽,一揮袖直接將天地間萬裏方圓內的濃霧給打散,還天地一片清明。
濃霧中傳來一聲慘叫,“李耳,你別不識好歹!現在你若投誠了我們,可以與我平起平坐,要是過了今天,你就隻有成為階下囚的份了。”
“聒噪!”
白袍老者大袖一甩,一道耀眼的光從他的袖中飛了出去,直奔那白霧中,發出聲響之地而去。
白霧在碰到那道耀眼的光時,宛如碰到了世間最恐怖的存在一般,滋滋作響,紛紛避退,一瞬間便消失的幹幹淨淨,白霧中露出了一個已經腐朽的不成人樣的人來。
那一道光打在他的身上,白霧中人慘叫一聲,內心卻是驚恐無比,“這是什麽東西?”
白袍老者在那人將要從這天下徹底魂飛魄散,身死道消之前,好心告訴了他這是什麽。
白袍老者淡淡的說道:“天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