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我非聖人 第一百零六章 南歸
按照老人的說法，安靜需要九九八十一天才會醒來。
兩條異獸能暫時壓制住那頭魔物，但無法消除。這頭魔物跟安靜一體同生，以前是安靜死，魔物取而代之，如今有了兩頭異獸，便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魔物也不會再對安靜有什麼取而代之的想法。
然後就是這頭魔物就相當於一把鑰匙，又像是一盞明燈，會不斷指引魔族找到天元大陸，最後因為安靜的存在，兩個世界會搭起一座橋樑，讓魔神降臨。
這些是老人說的，想來老傢伙也沒必要騙自己。
安寧坐在礁石上，望著蔚藍的深海，沒有急著離開。因為這一走，可能就是永別了。
安寧什麼也沒想，就這麼靜靜的坐著，感受著陰冷的海風。這世上的一切，很快就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之前那一戰，被碎星樓那位窺天鏡強者直接打散氣機，靈脈更是破敗不堪，本就不多的元氣也直接被打掉，原本當時還有一線生機，但之後不斷吸取靈力，強行驅動符籙為安靜鎮壓身體中的魔物，身體徹底支離破碎。
龍鳴鏡五重的境界還在，但靈力枯竭，元氣蕩然無存，現在的安寧完全就是憑著一口氣吊著，別說再跟登峰鏡強者戰鬥，就算是一名入微鏡強者，都能輕易將安寧擊敗。
當然，入微鏡以下，安寧還是能夠應對，而且毫不費力，畢竟境界擺在那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老人已經離開，說是要去更北的地方釣一條什麼魚，騎著那頭青牛直接乘風踏浪而去，臨行前跟安寧說了一句話，說安寧要是能在臨死之前進入登峰鏡，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安寧也沒有當真。
海風再次吹來，安寧突然覺得有些寒冷，自然的摸了腰帶一下，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寒潭香和所有的龍肉都被老人帶走了，如今腰帶中除了一些丹藥和妖丹，就剩下無數典籍，還有一副完整的龍骨，一顆元丹，一具地靈傀。除了那些做飯用的工具，任何一件東西，拿到外面都能賣出天價。只可惜現在對安寧來說，這些東西還不如一壺烈酒。
安寧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按照日頭來算，在南方應該已經是陽光明媚的時節，或許是春末，也可能是盛夏。
安寧起身，在一塊背風的礁石上搭了一個簡易帳篷，又從戒指中拿出一些衣物，簡單的搭了一個小床，直接躺下睡去。
醒來之後便在海邊抓一些魚蝦，反正家當還在，吃飽之後便在海邊遊盪，累了便回到帳篷睡下，每日如此，既不練劍， 也不練拳，也算得上是難得的清閑。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已經半個月，老人依舊沒有回來。
安寧原本想走的，但又放心不下安靜，所以又待了半個月，只可惜還是沒能等到老人，安寧便不打算再等了。
以前，安寧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找到安靜，如今既然心愿已經達成，生死似乎也就沒那麼重要了，只是腦海中總有那麼一些人不斷浮現。
還有一些人等著安寧去見，去說清楚。
比如莫青青，最起碼要跟她說一聲對不起，自己沒能成為她想象中的那種劍仙；比如要去綠冰紅雪的墳前一趟，告訴她們自己無法為她們討回公道了；比如蔣師，說什麼不重要，起碼得跟他磕個頭吧。
當然還有很多，只是剩下的世間或許也就只能夠做這三件事了，如果可以，應該去打聽一下幺姑一家是不是還活著，去看看四師姐過得怎樣，去跟李松青喝一杯酒，去落雲峰睡一晚上……
收起思緒，安寧將所有東西收拾好，最後看了深海一眼，開始南下，背上依舊背著那把桃木劍。
他第一個要見的人是莫青青，一定要將這把劍親手交到她的手上。
一路向南，累了便歇，餓了便睡，吃飽歇夠之後，繼續趕路，遇山登山，見水涉水，不論白天黑夜，不論陰晴圓缺。
如今不能御劍，體質更是弱於常人，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甚至還用上了拐棍，加上那一頭白髮，若有人看見，絕不會相信這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除了那張容貌，他簡直比任何老人都更像老人。
沒有地圖，安寧只能靠著一些標誌性的東西辨認方向，確認自己是在往南邊走。安寧也沒有計算時間，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可不論怎麼走，身邊都是皚皚白雪，似乎沒有個盡頭。
安寧身上帶的水和食物越來越少，一開始的時候一天還能吃三頓，如今一天只能勉強吃一頓，反正自小也餓習慣了，倒沒有太多的感覺。安寧有時候甚至會想，自己會不會連這片雪原都走不出去？
在某一天的早晨，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的小狐狸悠然醒來，安寧這才記起還有她的存在，不由得心生愧疚，明明答應要幫她煉製蓮藕法身的，哪曾想蓮子都沒種下，自己卻要死了，而且他們之間還締結了契約，安寧不知道自己死了，會對小狐狸造成什麼影響。
小狐狸出現后，盯著安寧看了半天，最後皺眉道：「怎麼弄得這麼慘？」
安寧苦澀一笑，歉然道：「對不起哈。」
小狐狸一愣，開口問道：「要死了？」
安寧點了點頭，「或許比想象中的還要快一些。」
小狐狸又問道：「沒有辦法？」
安寧搖了搖頭，輕聲道：「除非能在生命走到盡頭之前，進入登峰鏡。」
說完他自己又苦澀一笑。
小狐狸當然知道他為何會苦笑，就安寧現在這個凄慘樣子，修鍊都是奢望，又如何突破到登峰鏡？
靈力枯竭，靈脈盡毀，元氣一絲不剩，除了等死，幾乎沒有任何別的可能。別說安寧無法突破登峰鏡，光是登峰鏡的那道天劫，就不是他這副身軀能夠承受的。
安寧問道：「如果我死了，對你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小狐狸點頭道：「有肯定是有一點的，不過自然死去，影響不大。」
安寧鬆了一口氣，笑著道：「那就好！」
小狐狸氣憤道：「好個屁！」
安寧一愣。
小狐狸憤憤道：「要不是看你快死了，本姑奶奶真想現在就掐死你。」
安寧淡然一笑，不管有沒有影響，只要小狐狸還能活著，自己也能少一分愧疚。
小狐狸問道：「安靜沒事了？」
安寧點頭道：「那位老前輩既然答應了，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小狐狸點了點頭，問道：「現在怎麼樣，回去？」
安寧嗯了一聲：「還有一些人要見，還有一些話要說。」
小狐狸直接現出真身，開口道：「上來吧，照你這麼走，恐怕死了也走不出這極北之地，就更別說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了。」
安寧有些猶豫，最後開口道：「謝謝！」
小狐狸嘆息一聲，「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啰嗦，這難道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安寧笑著道：「可能吧？」
說完，有些吃力的爬到小狐狸背上。
小狐狸直接離開地面，御空而行。
小狐狸一邊前行一邊感慨道：「你也真是夠慘的，來的時候好歹也是聲名大振，這下倒好，恐怕碎星樓那些老傢伙見了你，也認不出來，倒是安全得很。」
安寧微笑道：「福兮禍兮，禍福相依。」
小狐狸嘖嘖道：「小命都快沒了，還能掰扯這些狗屁的聖人道理，普天之下除了你，也沒誰了。」
安寧無奈道：「不然咧？難不成還要哭慘，可除了你，也沒人聽得到啊。」
小狐狸有意無意的仰頭看了一眼，開口道：「那可說不準，說不得老天爺看你可憐，繼續賞你一碗飯吃呢。」
安寧也跟著仰頭，看著空濛天宇，卻沒有說話。
以前他並不相信天上有神仙，後來修行之後，又覺得可能真有。可不論有還是沒有，這所謂的老天爺應該都不會站在他這邊的，否則自己又何至於落到這般田地。
拋開這些念頭，安寧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而是思考著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首先南下是肯定的，只是到了北榮帝國之後，該往哪走？
去找莫青青，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桃源山在哪，有多遠。去兩國邊境看綠冰紅雪，就得穿過北榮帝國。小狐狸雖然說碎星樓那些老傢伙認不出自己，其實只是對自己當下的凄慘情況做的一種比喻。別說自己只是沒了修為，就算是化成灰，放進另一堆灰里，加上水攪拌三天三夜，那些聖地的大佬們也能見自己一顆顆分出來。
這就是神仙手段啊。
天上有沒有神仙安寧不知道，但這世間肯定是有的，那些高高在上，主導他人生死的，可比神仙還像神仙。
有了小狐狸的幫助，安寧總算是走出了茫茫雪原。進入北榮的領土后，才知道已經到了深秋時節，還真是應了那句「山中不知歲月，世間繁華千年。」
接下來的路程小狐狸不宜露面，安寧就只能繼續步行，否則就真就是自尋死路了，而且都用不著碎星樓出手，那些什麼快雪山，聽雪閣，還有北樞密院，南樞密院，就夠安寧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