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客人饒命!

  聽見方鐵衣這樣說,霍明珠很是不屑地笑起來:“一輩子做牛做馬?嗬,說得倒是挺輕鬆……你所以為的賣身葬妹妹,對你來說很難,可對我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你何必做這等低下姿態?我們將軍府那些家養的小廝仆人們,尚且不曾發過毒誓說要為他們的主子肝腦塗地,你還真敢說。”


  霍明珠的語氣刻薄,一絲麵子也沒有給他留,滿口皆是對他的不信任。


  方鐵衣一聽,很無措地低頭瞧了她一眼,大約捉摸著如何才能讓霍明珠相信他的忠誠。靜默了一會兒,隻見方鐵衣忽然單膝跪地,朝著霍明珠拜倒:“小姐可以不信,方鐵衣會做給小姐看。”


  即便他的語氣並不強硬,可他的麵孔卻異常硬朗,仿佛他跪著,也仍舊不顯得卑微。


  “小姐,這……”素縷見方鐵衣跪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男子漢大丈夫,這樣輕易下跪,對一個長著這種臉孔的男人來說,實在是種羞辱。


  從方鐵衣下跪的那一刻起,霍明珠的視線便已轉移到他的身上,他跪地的姿勢也像是受過訓。霍明珠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淡淡問道:“行伍出身?”


  方鐵衣抬起頭來看著她,對上霍明珠平靜無波的眼眸,方鐵衣有些不敢久視,點頭道:“是,曾在束州從軍,打過幾年仗。後家鄉鬧了饑荒,父親母親都餓死了,父母親臨死前將妹妹交給我,讓我撫養她成人……”


  說起死去的妹妹,這錚錚鐵漢似乎臉上流露出一絲悲傷。


  霍明珠沉吟了半晌,改口道:“那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便留在我的身邊。”


  “謝小姐成全。”方鐵衣聽罷霍明珠的“恩賜”,俯身而拜。


  素縷本意也是覺得方鐵衣可憐,又是死了爹娘,又是死了妹妹,堂堂八尺男兒,連為妹妹尋一處葬身棺木也不能。見霍明珠鬆了口,她便上以為霍明珠是收了方鐵衣了,忙要上去扶他起來。


  “快起來吧,聽說你跪了一夜了,再跪下去該瘸了。”素縷道。


  方鐵衣不動,素縷扶不起來,一轉頭瞧見霍明珠的眼神含著笑,也不說話。


  素縷咽了口唾沫,心知她家小姐這會兒指不定在算計什麽呢,她忙鬆了手,退到一旁去了。


  “素縷,你不是說,昨天夜裏我吩咐你的事情有些難以下手嗎?這不,來了個好幫手了。”霍明珠笑著,笑意卻沒有滲透到眼底。


  昨天夜裏……


  素縷想了想,差點沒叫出來,臉上通紅,她家小姐讓她去打聽醫館有沒有為林如憶配秘藥,那家醫館的王大夫作為林如憶的“禦用”大夫,自然很難脫了幹係。素縷一個姑娘家不好意思去打聽,可是方鐵衣一個男人,他好像更不合適……


  然而,素縷發現,她家小姐可不管這些,她似乎存心在試探方鐵衣可以做到什麽地步。


  所以,她家小姐的眼底深不可測地看著方鐵衣,笑道:“說要為我做牛做馬,那就從今兒開始吧,一件事辦不好,那就是違背了你心裏頭那個珍貴的‘信’字,明白嗎?”


  霍明珠這言辭豈止是不客氣,簡直是存心整方鐵衣。她對這個意外收獲的忠仆,可重用得很。


  方鐵衣雖然不知霍明珠主仆在說什麽,關於她們昨夜的討論,他半點都不了解,然而,他還是出聲,認真地應道:“是,我會證明對小姐來說,我有用。”


  “有用”二字,倒是戳中了霍明珠的心,她不要什麽真情實意的感情,她早已不信什麽真情,她所要的,隻是有用的人。


  霍明珠笑了,將昨夜對素縷說的那句話,又對方鐵衣說了一遍。


  素縷低下頭去,真不想去看方鐵衣的臉色如何,想他堂堂八尺男兒,去藥店問這些秘辛之事,定然是難以啟齒。


  然而,出乎素縷的意料,在聽罷霍明珠的吩咐之後,方鐵衣語氣平靜地說道:“是,方鐵衣會做好,不管用任何手段,定會拿到對小姐有用的消息。”


  素縷轉頭朝方鐵衣看去,這人的臉本來就黑,這時候也黑得毫無反應,仿佛他是個木頭人,聽不懂她家小姐的要求有多尷尬。


  霍明珠挑起眉頭,不予置評,抬抬手:“去換身幹淨的衣裳,開始做事吧。”


  說著,看向了素縷。


  素縷忙跳起來:“哦,方鐵衣,我帶你去換衣裳!”


  方鐵衣對著霍明珠俯身一拜,這才跟著素縷走了,霍明珠注視著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來。這個人,行伍出身,處事沉穩,知進知退,本應該是英雄的命份,卻做了那最低等之人,低聲下氣地出賣尊嚴,為他人作嫁。要麽,便是老天爺不肯憐憫,虎落平陽了遭人羞辱,要麽,便是他別有用心,接近她們不過是為了探聽消息。


  無論是哪一種,對目前的霍明珠來說,可半點都不擔心。她的手裏有他沒他,毫無差別。


  方鐵衣洗幹淨了換了身衣服出來,也沒帶他再去煩霍明珠,而是領著方鐵衣從後門出去,直奔那家醫館。


  路上,方鐵衣一言不發,素縷瞧著都害怕了,斜了他幾眼。方鐵衣似乎也沒有看到,逼得素縷不得不開口道:“方鐵衣,待會兒你給我注意點兒分寸啊,別把自己給暴露了,也別什麽都不做,在那裏瞎轉悠。”


  素縷的確緊張,預備用什麽蒙著臉,也遞給了方鐵衣一塊帕子:“喏,拿去,這東西套上,別讓人瞧見你的真麵目。”


  那方鐵衣這次倒是沒有再不近人情地拒絕素縷的好意,他一把將那帕扯過來,道了聲謝謝。


  “你看,對街就是那家醫館,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到了他們所要找的地方,素縷挑了個合適的位置,指了指對麵的街上那家招牌,對方鐵衣道。


  話還沒說完,耳邊一陣風刮過似的,方鐵衣已大步朝著對街走去,他將那帕子對折,綁在了臉上,徑直走進了那家醫館,不等那裏的夥計反應過來,一隻大手已經掐上了那個夥計的肩膀,將他從櫃台後麵給提了出來,凶神惡煞地說道:“別出聲!別喊!留你一條命!從現在開始,我問什麽,你答什麽!”


  “我……我……客人饒命!”那正在配藥的夥計,哪裏料得到會有這等無妄之災落到他的頭上,他甚至還沒聽清對方說什麽,就見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將他拖出了櫃台後麵,他結結巴巴地想要討饒,知曉這人不是個善茬。


  “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多說一句廢話,擰斷你的胳膊!聽清楚了嗎!”方鐵衣的語氣冰冷,帶著戰場上的肅殺之氣,他曾雙手沾滿鮮血,殺過許多人,由他嘴裏說出的話,沒有人懷疑是假的。


  “是……是……大爺你問……”那夥計嚇得瑟瑟發抖,眼底都是恐懼,生怕方鐵衣一個不高興,他的胳膊就沒了。


  方鐵衣什麽都不掩飾,照直說:“這數月以來,可有人在你們醫館配過秘藥?”


  那夥計皺眉一想,不確定地問道:“大爺,醫館本就是配藥的所在,秘藥自然是有的,這是醫館的秘方,師傅說不可隨便告知旁人……”


  “秘方我不在乎,我要知道,有沒有京中的達官貴人求過閨房秘藥,若是整個上京想不起來,朱雀街上青衣巷裏總該記得吧?”方鐵衣繼續逼問。


  “這……”那夥計不敢說,“來醫館的客人都是不能得罪的,加之秘藥是師傅給人配的,我們這些夥計隻管抓藥,哪兒敢胡說八道?”


  “哼,不敢胡說八道?”方鐵衣一聲冷笑,手下一用力,那個夥計的胳膊劇痛,整個人都扭曲了過來,一聲尖叫眼看著就要破喉而出,方鐵衣用一隻人參堵住了他的嘴,“我數到三,你給我一個答案,要不然,胳膊可就回不到原處了。”


  他說數就數,不給那夥計半點思索的時間:“一、二……”


  “我……說!”那夥計嘴裏含著人參,含含糊糊地喊出來,眼裏都泛著淚了,他討饒地扭著脖子看方鐵衣:“我……說……我說!”


  方鐵衣的臉上並沒有興奮,他仍舊冰冷著一張臉,將那隻人參從他的嘴裏抽走,等著夥計開口。


  那夥計得了教訓,也顧不了太多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怕方鐵衣等得不耐煩又對他施暴,忙哆哆嗦嗦道:“若是客人要整個上京配過秘藥的達官貴人,小的的確記不太清,可說起朱雀街青衣巷,小的倒有些印象。半個月前,師傅出診,為一位夫人診治,說是有孕了,得了不少喜錢回來。連夜為那位夫人配了藥,讓我給送過去。我以為是安胎藥,便沒多想,可是走到半道上被人撞了一下,藥包落地,摔出一小包藥粉來,我好奇地聞了聞,居然是歡宜散……安胎藥裏頭裝了歡宜散,我跟著師父學徒這些年,也沒見過,所以才記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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