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經過一天一夜的急行軍,他們趕到了魏茨,正巧碰上有支打著奧地利旗幟的軍隊想來詐開城門,他們隨身的文函、印鑒及軍事口令完全符合規定,只不過運氣不好,稍稍來遲一步。


  先是城頭一陣亂箭,隨後那位對自己武勇很有信心的布勞恩爵士率領兵馬窮凶極惡地追了出去,那支霍爾蒂親王手下的部隊立刻被打得落花流水。


  但過不多時,康拉德?馬泰格隆就滿臉不安地疾步行來,他看到背負著雙手正與一位手下談話的陛下,稍稍一頓,隨後更加快了腳步。


  「陛下,陛下!」


  「什麼事慌慌張張,馬泰格隆將軍?我看你似乎又開始調動起別的部隊了。」


  「抱歉,陛下,是緊急情況。」康拉德連髮帶上的銀箍都有些歪了,但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已經下令克里斯托夫伯爵的人馬做好準備,因為蘇丹的軍隊就跟在這支潰兵的後面,他們擁有非常多的攻城武器,甚至包括大型投石機,我得趕緊讓人先把布勞恩騎士接應回來!」


  塞拉弗稍稍沉吟了片刻,重又笑道:「且慢。我看還是隨他們去吧,馬泰格隆將軍,讓布勞恩盡情施展,打出氣勢來,只消派人去告訴他不要亂沖土軍營地就行了,我料定阿卜杜勒?費塔哈帕夏不會趁勢攻擊的。」


  「這……」康拉德張口結舌,差點也吐出「這不可能」幾個字來。


  看著此人疑惑的樣子,塞拉弗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費塔哈是不想來打這場無意義之仗的,只不過有人*迫,不得以……至於他們大兵壓境,做出一副攻城的樣子,其實是在衡量我軍的深淺罷了。一旦魏茨抵擋不足或霍爾蒂部輕易地詐開城門,他們當然會選擇一擁而上、趁勝追擊了;只不過現在我們已識破他們的詭計,同時嚴陣以待,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如果還硬著頭皮來攻魏茨,豈不是平白消耗自己的實力嗎?」


  他笑容一斂,冷哼道:「蘇萊曼正愁抓不到他的小辮子,難道這位帕夏會心甘情願送上門去挨宰?」


  康拉德眉頭深鎖,半晌才點了點頭,「雖然這樣說也沒錯,但是我們不能把所有希望放在敵人犯錯誤上面。我建議全軍出擊,先將布勞恩聯隊接應回來……」


  塞拉弗微微一嘆,心裡知道這位馬泰格隆將軍是捨不得他的軍權了。畢竟沒有更多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判斷,一旦選擇錯誤,布勞恩的人馬就會全軍覆沒,這肯定是康拉德等人無法容忍的。


  「這樣吧,我帶幾個人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幾個沙漏時后,天色將晚,暮色中下起了小雨。


  在作勢要進攻魏茨的土軍營地中,一片忙碌的場景,許多士兵取來更多的帳蓬搭建在空處;馬伕們忙著將馬匹的嚼口、籠頭和鞍韉卸下,並牽入新搭的帳篷;那些割馬草和鍘草的奴隸,則抱著一捆捆滴水而散發著濃郁清香的青飼料快速地跑著;而正在趕緊做飯的伙頭兵只能一邊咒罵著天氣,一邊脫下外套蓋在零亂堆積的柴禾上了……


  這就是塞拉弗等人甫一進入營地后所看到的場面。


  他唇角漾起一條微翹的弧線,隨即在幾名執彎刀的馬穆魯克跟前輕巧地躍下馬來。


  「跟你們的長官說,易卜拉欣?哈萊比的老朋友等候在此。」塞拉弗用帶有伊斯坦布爾當地方言的土耳其語大聲說道,並示威般地左右掃了一眼。


  這個時代,土耳其語還使用阿拉伯字母書寫,雖然自身屬突厥語系,但與阿拉伯語的淵源卻著實不淺。


  塞拉弗清晰地看到某些人臉上驚疑不定的表情,當然更不乏一些以眼神互相示意的,更有幾個悄悄地隱匿了形跡,看樣子是去通風報信了……


  塞拉弗毫無畏懼,他來到這裡就是想一次性解決問題的,那位阿卜杜勒?費塔哈帕夏真是個妙人,到這個時候了還想遮遮掩掩的,難道蘇萊曼真不知道他是易卜拉欣一黨的嗎?還是說給他派遣的監軍已經不管用了?


  一位身穿阿拉伯長袍,內披鎖甲的虯髯漢子,裹著厚厚的頭巾,迎到帳前。


  他的容色疲憊,但仍然努力裝出一副神彩奕奕的樣子,臉頰上有一圓型的黑色疤痕,肌肉都萎縮內陷了進去,看得出是一處嚴重的箭傷。


  「阿卜杜勒?費塔哈帕夏!」


  「你是誰,是奧內斯托?佩爾羅派來的嗎?」


  塞拉弗帶著一臉警惕的方必勝,大搖大擺地走進帳中,還沒來得及坐下,只聽外面一陣喧嘩,隨即一名下巴上無毛的青年,戴著尖頂的黑氈帽,穿一件襯衫、一件鑲金邊的馬甲,下邊是一條波斯式的燈籠褲,臉色冰冷,在一群馬穆魯克武士的簇擁下搶進帳中。


  「費塔哈帕夏,你是不是在包庇哈萊比的孽黨分子?」他頤指氣使地叫道。


  「弗托里亞克,你來幹什麼?你難道沒見我正在接見貴客台嗎?」虯髯大漢勃然大怒,他指著對方的鼻子,「蘇丹什麼時候給過你這樣的權利,干擾我的軍事指揮了?」


  塞拉弗注視著那位叫弗托里亞克的傢伙他意識到雖然此人的打扮很像個時髦的土耳其人,可惜他的名字及長相卻告訴別人,這傢伙是個地地道道的俄羅斯人,也就是說,他與蘇丹的寵姬洛克塞拉娜不可避免地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自己剛剛到達費塔哈的營地,這位俄羅斯籍的沒卵太監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了,足以說明兩名掌權的關係早已惡化,也許就今日的由頭便會全面地發作起來。


  弗托里亞克聞言輕蔑地一笑,「費塔哈帕夏,你就別嚷嚷了,整個營地都聽得見外來者的聲音,他們就是易卜拉欣?哈萊比的餘孽!哈哈,我等了這麼久,你這個老傢伙終於露出馬腳了,難怪皇妃對你如此重視,還特意派了蘇丹的衛兵給我!沒想到吧,費塔哈帕夏?我擒下了你們,便是大功一件,順便再攻下魏茨,毀掉敵軍的糧草,恐怕你的位置就會由我來取代了!哈哈哈!」


  他狂妄地大笑起來,阿卜杜勒?費塔哈的臉上不過微微一抽,便又恢復了正常,冷笑道:「怪不得你這麼有恃無恐,看來你早不把我這個帕夏放在眼裡!在蘇丹沒有撤我的職之前,我還是整個前線第二號人物!而你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個沒卵的下賤僕人罷了!不,還不是一般的僕人,是陰陽人,沒卵的男不男女不女的陰陽人!」


  被揭了傷疤的弗托里亞克臉色鐵青,眼中都彷彿爆出炙熱的焰火,他惡狠狠的,一字一句地叫道:「我會讓你不得好死,阿卜杜勒?費塔哈!在你接觸叛黨以後,你就已經是蘇丹的罪人!你就已經被罷免了帕夏之職,你完蛋了!」


  費塔哈沒有再多嘴多舌,他倒退一步,猛地抽出腰畔的彎刀,隨即更是飛起一腳踹翻了桌案旁的牛油燈。火舌頓時燎了起來。


  塞拉弗朝方必勝一使眼色,後者也立刻拔出短劍,直奔弗托里亞克而去。


  幾位身高馬大長得像巨熊般的蘇丹親衛,暴吼著拔刀劈來,方必勝手腕一抖,短劍輕引,便見來者微一踉蹌,長刀「噗」地砍入地面,直將那厚厚的波斯絨毯削得兩面翹起,頓時撕出一道大口。


  那位歐洲人面容的馬穆魯克雖然從未接觸過*武術,但顯然是對自己的技藝極為自信的,此時稍遜一籌,不免臉孔漲如豬肝,狂喝中拔刀橫掃,動作剛猛之極,連身上的鎧甲似乎都帶起一股凌厲的風聲!


  方必勝也是微微一怔,他遇到的大塊頭很多,但同時具有暴發力和柔韌性的不多,更何況對方下盤還如此之穩,這樣的武士說千里挑一、萬里挑一都不過分。小覷之心也頓時收起。


  不過論起群毆,方必勝是絕對不會輸給別人的,儘管被當面之敵糾纏,他還是能抽空飛出幾劍,將旁邊幾人都帶入陣中。


  阿卜杜勒?費塔哈似乎想像不到那位還不知名姓的來客竟然能有如此身手的屬下,他剛待退開,便又站定,將身邊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盡數擲向敵方。


  方必勝纏住三名馬穆魯克,而弗托里亞克及身邊的兩人,卻一邊怒罵,一邊忙不迭地舉著手臂抵擋亂飛的各種物品。


  塞拉弗卻好整以暇地退後幾步,貼著帳篷,笑吟吟地看著眼前極度混亂的場面。


  不多時濃煙滾滾,阿卜杜勒?費塔哈帕夏的大帳不停地被刀劍撕開,許許多多的執刀武士忙而不亂地聚集在主將的身旁,看起來這位狀似粗豪的傢伙也並不是個缺心眼的人。


  弗托里亞克見到這一幕,卻是心底冰涼,他兀自大嚷道:「阿卜杜勒?費塔哈通敵**,蘇丹已將其解職,不日便將押送伊斯坦布爾!誰敢助他,統統以通敵論處!」


  人群果然亂了起來,弗托里亞克剛剛自鳴得意了一下,便見那位同樣下巴上沒鬍子的傢伙正悠閑地踱到費塔哈身邊,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隨即,費塔哈那陰陰的眼神便瞥了過來,輕輕點頭。


  兩人都露出一副生意達成的滿意表情,弗托里亞克心頭一沉,感到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正在這時,兩名口中噴血的馬穆魯克倒跌出去,沉悶地摔倒在他的身邊,竟幾乎站不起來!


  是那名「矮小」的劍客!他是什麼人?他竟然以一敵三,還能把以勇猛、無畏、忠誠、技藝超強的蘇丹衛兵打敗?這是不是費塔哈早已設好的圈套?


  弗托里亞克駭然之下,身為太監的那點卑小的性格頓時佔了上風,他疾步便想退開,甚至連保護他左右的另兩位馬穆魯克都棄之不顧了。


  那兩人拚命地劈開阻擋的人群,希望儘快抓到費塔哈,另對手們投鼠忌器。


  費塔哈雖然也是武將,但很顯然不會是這種級數馬穆魯克武士的對手,他只是橫刀於*前,在眾人護衛下緩緩後退,塞拉弗微笑地跟在旁邊。


  其中一位馬穆魯克久戰不下,忽然看見塞拉弗的樣子,心頭一動,便即轉身向他撲去!


  戰圈中,方必勝大顯神威,一劍從對手肋下直進直出,飆出一股血箭。他眼睛餘光已看到那個愚蠢的傢伙想要攻擊陛下,不禁冷笑連連。


  塞拉弗待他一刀劈來,似是不慌不忙地側前一步,手臂微擋,另一隻手竟然便已捏住對手的腕子,輕輕一帶,便聽喀地一聲,那人臉現痛苦之色,刀也嗡地飛出老遠!


  隨後塞拉弗*一轉,臂彎張開一攬,已勾住了一隻頭顱,順勢發力,又是喀嚓一聲脆響,剛剛還生龍活虎的馬穆魯克武士已經像電力耗盡的機器人般,宛如破麻袋般無力地癱倒在地。


  這樣輕描淡寫地殺人狀況,令阿卜杜勒?費塔哈帕夏不禁刮目相看,臉上也掠過一陣陣驚疑不定的表情。


  而弗托里亞克早已嚇得尖叫起來,聲音高亢刺耳,說不出的難聽。


  「不要放走一個!」阿卜杜勒?費塔哈帕夏沉聲道,又悄悄退了一步,數名戰士從他身邊跑過,圍戰那兩個蘇丹衛兵。


  塞拉弗的耳邊傳來「嗤啦」的聲響,眼前頓時一亮。原來,是營中的騎兵見主帳冒煙,便各用繩套,將整個大帳拉倒,在此之前已經有許多武士湧入,將帳邊夯作基礎的木柱砍斷,整個帳篷四分五裂地倒下,從高空下望就像一朵花兒正在盛開一般。


  方必勝的短劍上已經坑坑窪窪,全是擊擋后留下的傷口,他身上倒還乾淨,可與他敵對的那個衛兵首領卻已經眼神渙散、步伐零亂了,他全身浴血,連鎧甲的接縫處都被填滿,整個人臉色臘黃,看不到一絲血色。


  方必勝低身讓開他的一下斜劈,腳下便是一記橫掃,將此人踹翻。隨即他閃電般躍起,劍尖在敵人臉上虛刺,趁他們仰頭的時候,身形已躍出老遠,直指弗托里亞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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