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內訌
教主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教主已將日子寬限了三次,黑龍使你總是推三推四,不肯出力,對教主未免太不忠心了罷?”
黑龍使鞠躬更低,說道:“屬下受教主和夫人的大恩,粉身碎骨,也難圖報。實在這事萬分棘手,屬下派到宮裏的六人之中,已有鄧炳春,柳燕二人殉教身亡。還望教主和夫人恩準寬限。”
教主夫人左手抬起,向韋小寶招了招手,笑道:“小弟弟,你過來。”
韋小寶嚇了一跳,低聲道:“我?”
教主夫人笑道:“對啦,是叫你。”
韋小寶向身旁陸先生和胖頭陀二人各望一眼。陸先生說道:“夫人傳呼,上前恭敬行禮。”
韋小寶心道:“我偏不恭敬,又待怎地?”可還是走上前去,還是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說道:“教主和夫人永享仙福,壽與天齊。”
洪夫人笑道:“這小孩倒乖巧。誰教你在教主之下,加上了『和夫人』三個字?”
韋小寶不知神龍教中教眾向來隻說“教主永享仙福,壽與天齊”,一入教後,便將這些話念得熟極而流,誰也不敢增多一字,減少半句。韋小寶眼見這位夫人容貌既美,又是極有權勢,反下拍馬屁不用本錢,隨口便加上了“和夫人”三字,聽她相詢,便道:“教主有夫人相伴,壽與天齊才有趣味,否則過得一兩百年,夫人歸天,教主豈不寂寞得緊?”
洪夫人一聽,笑得猶似花枝亂顫,洪教主也不禁莞爾,手撚長須,點頭微笑。
神龍教中上下人等,一見教主,無不心驚膽戰,誰敢如此信口胡言?先前聽得韋小寶如此說,都代他捏了一把汗,待見教主和夫人神色甚和,才放了心。
洪夫人笑道:“那麽三個字,是你自己想出來加上去的了?”
洪夫人看著韋小寶說道:“你姓韋,從北京來的,是不是?”
韋小寶說道:“是啊。”
洪夫人道:“聽胖頭陀說,你有一部經書。”
韋小寶說道:“正是,上麵寫了什麽四啊二啊,我從小不念書,字倒也認的不多。”
洪夫人笑吟吟的問道:“你是怎麽拿到的?”
韋小寶笑著說道:“我是宮裏的小太監,這本經書自然是從宮裏得到的。”
洪夫人轉頭看著黑龍使,說道:“一個小太監都能得到經書,你派了六個人,潛伏宮中多年,卻連一部經書都沒有,是你的人太無能,還是他們根本就不想為教主忠心辦事?”
韋小寶順著她眼光瞧去,見黑龍使臉色大變,恐懼已達極點,身子發顫,雙膝一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屬下……屬下……督導無方,罪該萬死,求教主和夫人網……網開一麵,準屬下將功贖罪。”
洪夫人微笑道:“將功贖罪?你有什麽功勞?我還道你派去的人,當真忠心了耿耿的在為教主辦事。哪知道在北京,廝混這麽多時日,卻一無所獲。”
黑龍使又連連磕頭,額頭上鮮血涔涔而下。
韋小寶心下不忍,想說幾句對他有利的言語,一時卻想不出來。
黑龍使膝行而前,叫道:“教主,我跟著你老人家出生入死,雖無功勞,也有苦勞。”
洪夫人冷笑道:“你提從前的事幹什麽?你年紀這樣大了,還能給教主壩卩少事?黑龍使這職位,早些不幹,豈不快活?”
黑龍使抬起頭來,望著洪教主,哀聲道:“教主,你對老部下,老兄弟,真沒半點舊情嗎?”
洪教主臉色木然,淡淡的道:“咱們教裏,老朽胡塗之人太多,也該好好整頓一下才是。”他聲音低沉,說來模糊不清。
突然間數百名少男少女齊聲高呼:“教主寶訓,時刻在心,建功克敵,無事不成。”
黑龍使歎了口氣,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說道:“吐故納新,我們老人,原該死了。”轉過身來,說道:“拿來罷!”
廳口四名黑衣使之前,手中各托一隻木盤,盤上有黃銅圓罩罩住,走到黑龍使之前,將木盤放在地下,迅速轉身退回。廳上眾人不約而同的退了幾步。黑龍使喃喃的道:“教主寶訓,時刻在心,建功克敵,無事不成,……嘿嘿,有一事不成,便是屬下並不忠心耿耿。”伸手握住銅蓋頂上的結子,向上一提。盤中一物突然竄起,跟著白光一閃,斜刺裏一柄飛刀激飛而至,將那物斬為兩截,掉在盤中,蠕蠕而動,卻是一條五彩斑讕的小蛇。
韋小寶一聲驚呼。廳上眾人也都叫了起來:“哪一個?”“什麽人犯上作亂?”“拿下了!”“哪一個叛徒,膽敢忤逆教主?”
洪夫人突然站起,雙手環抱,隨即連擺三下。隻聽得刷刷刷,長劍出鞘之聲大作,數百名少男少女奔上廳來,將五六十名年長教眾團團圍住。這數百名少年青衣歸青衣,白衣歸白衣,毫不混雜,各人占著方位,或六七人,或八九人分別對付一人,長劍分指要害,那數十名年老的頃刻之間便被製住。
胖頭陀和陸先生身周,也各有七八人以長劍相對。一名五十來歲的黑須道人哈哈大笑,說道:“夫人,你操練這陣法,花了好幾個月功夫罷?要對付老兄弟,其實用不著這麽費勁。”
站在他身周的是八名紅衣少女,兩名少女長劍前挺,劍尖挺住他心口,喝道:“不得對教主和夫人無禮。”
那道人笑著說道:“夫人,那條五彩神龍,是我無根道人殺的。你要處罰,盡管動手,何必連累旁人?”
洪夫人坐回椅中,微笑道:“你自己認了,再好也沒有。道長,教主待你不薄吧?委你為赤龍門掌門使,那是教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職,你為什麽要反?”
無根道人說道:“屬下沒有反。黑龍使張淡月有大功於本教,隻因屬下有人辦事不利,夫人便要取他性命,屬下大膽向教主和夫人求情。”
洪夫人笑道:“倘若我不答應呢?”
無根道人道:“神龍教雖是教主手創,可是數萬兄弟赴湯蹈火,人人都有功勞。當年起事,共有一千零二十三名老兄弟,到今日有命喪敵手,有的被教主誅戮,剩下來的已不到一百人。屬下求救主開恩,饒了我們幾十個老兄弟的性命,將我們盡數開革出教。教主和夫人見著我們老頭兒討厭,要起用新人,便叫我們老頭兒一起滾蛋罷。”
洪夫人冷笑道:“神龍教創教以來,從沒聽說有人活著出教的。無根道長這麽說,真是異想天開之至。”
無根道人道:“這麽說,夫人是不答應了?”
洪夫人道:“對不起,本教沒這個規矩。”
無根道人哈哈一笑,道:“原來教主和夫人非將我們盡數誅戮不可。”
洪夫人微笑道:“那也不然。老人忠於教主,教主自然仍舊當他好兄弟,決不歧視。我們不問年少年長,隻問他對教主是否忠心耿耿,哪一個忠於教主的,舉起手來。”
數百名少年男女一齊舉起左手,被圍的年長眾教也都舉手,連無根道人也都高舉左手,大家同聲道:“忠於教主,決無二心!”韋小寶見大家舉手,也舉起了手。
洪夫人點頭道:“那好得很啊,原來人人忠於教主,連這個新來的小弟弟,雖非本教中人,居然也忠於教主。”
韋小寶心道:“我忠於烏龜王巴蛋。”
洪夫人道:“大家都忠心,那麽我們這裏一個反賊也沒有了。恐怕有點不對頭吧?得好好查問查問。眾位老兄弟隻好暫且委屈一下,都綁了起來。”
數百少年男女齊聲應道:“是!”
一名魁梧大漢叫道:“且慢!”
洪夫人道:“白龍使,你又有什麽高見?”
那大漢道:“高見是沒有,屬下覺得不公平。”
洪夫人道:“嘖嘖嘖,你指摘我處事不公平。”
那大漢道:“屬下不敢,屬下跟隨教主二十年,凡事勇往直前。我為本教拚命之時,這些小娃娃都還沒生在世上。為什麽他們才對教主忠心,反說我們老兄弟不忠心?”
洪夫人笑吟吟的道:“白龍使這麽說,那是在自己表功了。你是不是說,倘若沒有你白龍使鍾誌靈,神龍教就無今日?”
那魁梧大漢鍾誌靈道:“神龍教建教,是教主一人之功,大夥兒不過跟著他老人家打天下,有什麽功勞可言,不過……”
洪夫人道:“不過怎樣啊?”
鍾誌靈道:“不過我們沒有功勞,這些十幾歲的小娃娃更加沒功勞。”
洪夫人道:“我不過二十幾歲,那也沒有功勞了?”
鍾誌靈遲疑半晌,道:“不錯,夫人也沒有功勞。創都教建業,是教主他老人家一人之功。”
洪夫人緩緩的道:“既然大家沒有功勞,殺了你也不算冤枉,是不是?”說到這裏,眼中閃爍過一陣殺氣,臉上神氣仍是嬌媚萬狀。
鍾誌靈怒叫:“殺我姓鍾的一人,自然不打緊。就隻怕如此殺害忠良,誅戮功臣,神龍教的基業,要毀於夫人一人之手。”
洪夫人道:“很好,很好,唉,我倦得很。”這幾個字說得懶洋洋地,哪知道竟是下令殺人的暗號。
站在鍾誌靈身周的七名白衣少年一聽,長劍同時挺出,一齊刺入鍾誌靈的身子。七劍拔出,他身上射出七股血箭,濺得七名白衣少年衣衫全是鮮血。鍾誌靈叫道:“教主,你……好忍心!好……”倒地而死。
樂丹和茅十八還未上島,神龍教便開始自相殘殺,老一輩的反抗洪夫人的鐵血鎮壓,一時間大廳裏刀光劍影,鮮血飛濺,死傷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