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九萬晦明和尚
張康年說道:“說平西王造反,不知道夠不夠證據?”
韋小寶道:“這批王屋山的反賊要造反,總不是假的罷?他們上北京去見吳三桂的兒子,能有什麽好事幹出來?”張康年道:“這姓元的說,他們要綁架平西世子,逼迫平西王造反,那麽平西王事先恐怕未必跟他們有什麽聯絡。”韋小寶道:“張大哥跟平西王府的人很有來往,內情知道得很多,是不是?”倘若他們造反成功,平西王做了皇帝,嘿嘿。”
張康年聽他語不善,大吃一驚,忙道:“平西王府中的人,我一個也不識。都……統大人說……說得是,吳三桂那廝大……大逆不道,咱們立……立刻去向皇上告狀。”
韋小寶道:“請三位去跟師爺商量一下,怎麽寫這道奏章。”
張康年等三人和軍案師爺寫好了奏章,讀給韋小寶聽,內容一如元義方的招供,王屋山中吳三桂舊部諸人的名單,附於其後,奏折中加油添醬,敘述韋小寶日間內到反賊,夜裏在營中假裝不備,引其來襲,反賊凶悍異常,韋小寶率領眾奮戰,身先士卒,生擒賊魁元逆義方,得悉逆謀。禦前侍衛葛通等三人,忠勇殉國,求皇上恩典,對三人家屬厚加撫恤。
韋小寶聽了,說道:“把富參領和張趙兩位侍衛頭領的功勞也說上幾句。”
富春等三人大喜道謝。
韋小寶又道:“再加上幾句,說咱們把反賊一十九人都擒住了,反賊卻說什麽也不肯吐露逆謀,我便依據皇上先前所授方略,故意將一十八名反賊釋放,這才將全部逆謀查得明明白白。”
三人齊聲說道:“放走十八名反賊,原來是皇上所授方略?”
韋小寶說道:“這個自然,我小小年紀,哪有這等聰明?若不是皇上有先見之明,這一樁大逆謀怎查得出?”
韋小寶說是的先前康熙命他放走吳立身、敖彪、劉一舟三人,以便查知入宮為逆的真相。張康年等卻以為王屋派來襲之事,早為皇上所知,那麽誣攀吳三桂,也是皇上先有授意了,眼見一場大富貴平白無端的送到手中,無不大喜過望,向韋小寶千恩萬謝。
數日,到了嵩山少林寺。
住持得報有聖旨到,率領僧眾,迎下山來,將韋小寶一行接入寺中。
樂丹和茅十八帶著雙兒住在山下,卻是沒有上少林寺,樂丹此行跟著韋小寶來少林寺,隻是為了見陳圓圓的女兒阿珂罷了,不需要跟著韋小寶去當和尚,少林寺又是佛家寺廟,女眷不得入內,所以雙兒隻能跟在樂丹身邊。
樂丹看著在院子裏前前後後忙碌的雙兒,回想起以前看鹿鼎記的時候,就屬這個丫頭最乖巧,最討人喜歡了,什麽都不去爭,不去搶,一心想著韋小寶,也不知韋小寶到底修了多少世的善人,今世才能換回幾個如花似玉的老婆,還都對他愛戀不已,每次遇難都能呈祥。
閑來無事,便教導了雙兒幾套武功,這第一套就是能夠讓人青春永駐的小無相功了,還能模擬天下各種武學,如今天地靈氣地下,想要練成小無相功無疑困難重重,樂丹幹脆給了雙兒一枚大還丹,讓她有了一甲子的內力,又將逍遙派的淩波微步和天山折梅手還有天山六陽掌以及生死符都教給了雙兒,有了一甲子的功力,雙兒學什麽都快,十幾天後,天山六陽掌和生死符也能施展的有模有樣了,缺的隻是和人交手的經驗,樂丹幹脆叫茅十八用五虎斷門刀和雙兒交手,茅十八身負巨力,行動迅捷,可惜招式不夠雙兒精妙,正好拿來給雙兒練手。
韋小寶卻是在山上當起了和尚,法號晦明,在少林寺裏地位不小,僅次於方丈晦聰禪師,畢竟他是代表皇帝來少林寺剃度的。
韋小寶既是皇帝的替身,又是晦字輩的“高僧”,在寺中自是身份尊祟。方丈撥了一座大禪房給他。晦聰方丈說道:“師弟在寺中一切自由,朝晚功課,亦可自便,除了殺生,偷盜,淫邪,妄語,飲酒五大戒之外,其餘小戒,可守可不守。”跟著解釋五戒是什麽意思。
韋小寶心想:“這五戒之中,妄語一戒,老子是說什麽也不守的了。”問道:“戒不戒賭?”
晦聰方丈一怔,問道:“什麽賭?”
韋小寶問道:“賭錢哪?”
晦聰微微一笑,說道:“五大戒中,並無賭戒。旁人要守,師弟任便。”
韋小寶心想:“他媽的,我一人不戒有什麽用?難道自己跟自己賭?”
在寺中住了十數日,百無聊賴,尋思:“小玄子要我去服侍老皇爺,卻叫我先在少林寺出家,不知什麽時候才讓我去五台山?”這日信步走到羅漢堂外,隻見澄通帶著六名弟子正在練武,眾僧見他到來,一齊躬身行禮。
韋小寶揮手道:“不必多禮,你們練自己的。”但見淨字輩六僧拳腳精嚴辭,出手狠捷,拆招之時,又是變化多端,比之自己這位師叔祖,實在是高明得太多了。聽得澄通出言指點,這一拳如何剛猛有餘,韌勁不足,這一腳又是如何部位偏了,踢得太高,韋小寶全不明白,瞧得索然無味,轉身便走。
心想:“常聽人說,少林寺武功天下第一,我來到寺裏做和尚,不學功夫豈不可惜?”突然間恍然大悟:“啊喲,是了!海大富這老烏龜教給我的狗屁少林派武功是假的,管不了用,小玄子叫我在少林寺出家,是要我學些少林派的真本事,好去保護老皇爺。可是我的師父在廿八年前早死了,誰來教我功夫?”沉吟半晌,又明白一事:“住持老和尚教我做他師弟,原來就是要讓我沒有師父,這老賊禿好生奸滑。嗯,是了,他是我是皇帝親信,乃是滿洲大官,決不肯把上乘功夫傳給我這小韃子。哼,你不教我,難道我不會自己瞧著學嗎?”
在傳授武功之時,若有人在旁觀看,原是任何門派的大忌,但這位晦明禪師乃本寺“前輩高僧”,本派徒子徒孫傳功練武,他要在旁瞧瞧,任誰都不能有何異議。他在寺中各院東張西望,見到有人練武習藝,便站定了看上一會。隻可惜這位“高僧”的根柢實在太過淺薄,當日海大富所教的既非真實功夫,陳近南所傳的那本內功秘訣,他又沒練過幾天。少林派武功博大精深,這樣隨便看看,豈能有所得益?何況他又沒耐心多看。
在少林寺中遊蕩了月餘,武功一點也沒學到。但他性子隨和,喜愛交朋友,在寺中是位份僅次於方丈的前輩,既肯和人下交,所有僧眾自是對他都十分親熱。
這一日春風和暢,韋小寶隻覺全身曖洋洋地,耽在寺中與和尚為伴,實在不是滋味,於是出了寺門,信步下山,心想好久沒見雙兒,不知這小丫頭獨個兒過得怎樣,要去瞧瞧她,再者在寺裏日日吃齋,青菜豆腐的祖宗早給他罵過幾千幾萬次,得要雙兒買些雞鴨魚肉,讓大和尚飽餐一頓。
行近寺外迎客亭,忽聽得一陣爭吵之聲,他心中一喜:“妙極,妙極!有人吵架。”快步上前,隻聽得幾個男人的聲音之中,夾著女子清脆嗓音。
走到臨近,隻見亭中兩個年輕女子,正在和本寺四名僧人爭鬧。
四僧見韋小寶,齊道:“師叔祖來了,請他老人家評評這道理。”迎出亭來,向他合十躬身。
這四僧都是淨字輩的,韋小寶知道他們職司接待施主外客,平日能言善語,和藹可親,不知何故竟地跟兩個年輕女子爭鬧起來。
看這兩個女子時,一個二十歲左右,身穿藍衫,另一個年紀更小,不過十六七歲,身穿淡綠衣衫。
韋小寶一見這少女,不過十六七歲,胸口宛如被一個無形的鐵錘重重擊了一記,霎時之間唇燥舌幹,目瞪口呆,心道:“我死了,我死了!哪裏來的這樣的美女?這美女倘若給了我做老婆,小皇帝跟我換位也不幹。韋小寶死皮賴活,上天下地,槍林箭雨,刀山油鍋,不管怎樣,非娶了這姑娘做老婆不可。”
兩個少女見四僧叫這小和尚為“師叔祖”,執禮甚恭,甚是奇怪,片刻之間,便見他雙目發呆,牢牢的盯住綠衣。縱然是尋常男子,如此無禮也是十分不該,何況他是出家的僧人?那綠衣女郎臉上一紅,轉過了過去,那藍衫女郎已是滿臉怒色。
韋小寶兀自不覺,心想:“她為什麽轉了頭去?她臉上這麽微微一紅,麗春院中一百個小姑娘站在一起,也沒她一根眉毛好看。她每笑一笑,我就給她一萬麗銀子,那也抵得很。”又想:“方姑娘、小郡主、洪夫人、建寧、雙兒丫頭、還有那個擲骰子的曾姑娘,這許許多多人加起來,都沒眼前這位天仙的美貌。我韋小寶不要做皇帝,不做神龍教教主,不做天地會總舵主,什麽黃馬褂三眼花翎,一品二品的大官,更加不放在心上,我……我非做這小姑娘的老公不可。”頃刻之間,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立下了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大決心,臉上神色古怪之極。
四僧二女見他忽爾眉花眼笑,忽爾咬牙切齒,便似顛狂了一般。淨濟和淨清連叫數次:“師叔祖,師叔祖!”
韋小寶隻是不覺。過了好一會,才似從夢中醒來,舒了口長氣。
那藍衫女郎初時還道他好色輕薄,後來又見神色不像,看來這小和尚多半是個白癡,心下好笑,問道:“這小和尚是你們的師叔祖?”
淨濟忙道:“姑娘言語可得客氣些。這些高僧法名上晦下明,是本寺兩位晦字輩的高僧之一,乃是住持方丈的師弟。”
兩個女郎都微微一驚,隨即更覺好笑,搖頭不信。那綠衣女郎笑道:“師姊,他騙人,我們才不上當呢。這個小……小法師,怎麽會是什麽高僧了?”
這幾句話清脆嬌媚,輕柔欲融,韋小寶隻聽得魂飛魄散,忍不住學道:“這個小……小法師,怎麽地是什麽高僧了?”這句話一學,輕薄無賴之意,表露無遺。
兩個女郎立即沉下臉來,四名淨字輩的僧人也覺這位小師叔祖太也失態,甚感羞愧。
那藍女郎哼了一聲,問道:“你是少林寺的高僧?”
韋小寶道:“僧就是僧,卻不是什麽高僧,你瞧我這麽矮,隻不過是個矮僧。”
藍衫女郎雙眉一軒,朗聲道:“我們聽人說道,少林寺天下武學的總匯,七十二門絕藝深不可測。我姊妹倆心中羨慕,特來瞻仰,不料武功固是平平,寺裏和尚更加不守清規,油嘴滑舌,便如市井流氓一般,令人好生失望,咱們走罷!”說著轉身出亭。
淨清攔住她身後,說道:“女施主來到少林寺,行凶打人,就算要走,也得留下尊師名號。”
韋小寶聽到“行凶打人”四字,心想:“原來她們打過了人,怪不得淨清他們要不依爭吵。”隻見淨清、淨濟二人左頰上都有個紅紅的掌印,顯是各吃了一巴掌。他和寺中僧眾閑談,早知這幾個知客僧的武功,在寺中屬於最未流,方丈便因他們口齒伶俐而武功極低,才派他們接待來寺隨喜的施主。少林寺在武林中享大名千餘年,每月前來寺中領教的武人指不勝屈,知客僧武功低微,便不致跟人動手,否則的話,少林禪寺變成了動武打架的場子,既礙清修,更大違佛家慈悲無諍之義,兼且不成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