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 元代屍王
元代軍中非隻是單有蒙古人,西域漠北諸國乃至高麗、漢夷之人皆有。這將軍發色形貌都有濃重的西域特征,但見其口部緊閉,看起來兩頰微鼓,未曾塌陷枯癟,料來口中含著駐顏奇珍。
鷓鴣哨自是盼著僵屍的口含是顆明珠,但他也清楚,王公貴族之流的
屍首,在口所含駐顏之物,向來是有三種:一是駐顏散,是以水銀為主要原料的防腐密藥;二來是玉含,玉能生寒,把涼潤的美玉製成人舌之形待死者入殮時納入其口,涼五就可以使九竅清爽,防止屍體腐爛;最貴重的便是海底所產的月光明珠,或是異類珍珠。至於含壓口銅錢的方式,在古代貴族中幾乎不會采用。
看這具紫金槨楠木棺裏的僵屍,始終暴露在夜風下,可皮肉萎縮塌陷之狀卻並不明顯,屍身中肯定有特殊的防腐手段。但等鷓鴣哨湊近一看,心中立時驚疑不定,原來僵屍鼻孔耳孔裏,塞得滿滿的全是純金粉末。用黃金駐顏的事情,世上從來沒有,元代僵屍體內怎麽會有金子?用槍口在死屍耳部一按,金粉立刻掉落了一片,從耳孔裏湧出許多汙血來,血水淌到棺內,臭不可聞。
鷓鴣哨心下疑惑,也琢磨不出什麽頭緒,眼下隻好撬開屍口看個究竟了。正待入棺啟屍,忽然聽得樹後一陣輕響,忙抬頭看去,就見一株歪脖子樹幹微微搖顫,樹葉紛紛落下,似乎是在被什麽人用力推搖,可那樹身有一抱來粗,等閑的力氣又怎搖得它動?
鷓鴣哨轉頭看著眾人說道:“莫非又是那群賊猴子回轉來了?”說著已拽得德國造二十響在手,槍在手上刷地轉了一圈,機頭便已挑開,槍口對著棺槨下的白猿,心想若是猴群在旁擾亂,也難安心啟屍摳取珠玉,不妨一槍點了這半死的老白猿來得於淨。
這時紅姑娘忽然指著遠處晃動的樹梢底下,低聲叫道:“你們快看樹上到底是什麽?”
樂丹和鷓鴣哨與老洋人聞聲望將過去,月影下看得好生真切,歪脖子樹上掛著一隻漆黑的山蠍子。這蠍子倒掛在樹上,如同懸著一把漆黑的古舊琵琶,稍微一動,身體上的肢節硬殼便如鐵葉子摩擦般鏗然有聲,精猛異常,實不亞於藏身在丹宮中的六翅蜈蚣。
老洋人驚道:“是湘西山蠍子裏的黑琵琶精……”其話音未落,那倒掛樹身的黑琵琶,已伸展齶牙亮出一雙血螯,自歪脖老樹上倏然而下。
蠍性不比尋常,皆為至急至躁,比如自盡自殺之類決絕之事,有些人可以做到,並非人人可為,但若說到毒蟲之屬,卻僅有山蠍子能夠自殺。如果捉到一隻蠍子裝入玻璃瓶中,以凸透火鏡在日光下照射於它,蠍子急痛之下又在瓶中無可逃避,便會倒轉尾鋒自刺而死,其狂躁之性可見一斑。
那黑琵琶自樹上下來時,感覺到棺槨附近有死蠍和怒晴雞,便已經引發了狂性,渾身上下滿是憤恨之意,就如一陣黑風般在樹底打了一個盤旋,歪脖子樹頓時被它連根拔了,轟然倒人樹叢。形如黑琵琶的山蠍子順勢隱人草木深處,隻見亂草撥動,迅捷無倫地向紫金槨附近逼來。
鷓鴣哨叫聲來得好快,舉起手中二十響的鏡麵匣子槍,一個長射掃將過去,彈雨切掉的長草刷刷倒下一片,但是林木茂密雜草叢生,也看不清是否擊中了那黑琵琶,頃刻間彈匣中的二十發子彈便已告罄。鷓鴣哨雙眼緊盯著山蠍子撥動草叢的蹤跡,手裏迅速換下彈匣,他同時出聲讓老洋人和紅姑娘趕緊開籠放雞,“快,放出怒晴雞!”這樹叢密林之中障礙物太多,離得稍遠便難以開槍射殺目標,隻有使雄雞前去圍鬥才是上策。
其實紅姑娘和老洋人不用聽令,早已經將竹簍中昏睡的怒晴雞拋到外邊。奈何雞爺已經吃飽了肚子,又加上夜色正深,雖然那死敵就在眼前,卻完全無法抖擻精神撲將過去拚力廝殺,急得老洋人束手無策,眼瞅著黑琵琶在草叢裏越逼越近,哪還管得了許多,一一抱起半睡半醒的怒晴雞,瞧準了方向從半空裏投向山蠍子。
那怒晴雞被人突然扔上了天,它身在半空,猛然警醒過來,血紅的雞冠子立時豎起,怒氣直透全身彩羽,高啼一聲,從空中滑翔落入長草,頓時同黑琵琶翻滾著鬥成一團。雞禽之屬不比飛鳥,雙翼舞動幅度和筋力都是有限,唯獨頸足之力強健異常。一雙金爪狠狠抓住蠍尾,奮力一扯,竟然硬生生將骨牌黑琵琶拽得就地打了個轉。
此時鷓鴣哨等人是背對著棺槨的,隻有樂丹轉過身來,他察覺到了身後有動靜。
樂丹說道:“鷓鴣哨,你看。”
鷓鴣哨等人聽得聲音,趕緊回頭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紫金槨裏的元代僵屍,已不知在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從棺中坐起,指爪戟張,似乎正要爬出棺槨,古屍麵部在月光下真是分外猙獰。
此時月光灑落,猶如霜華滿地,四下裏好不透澈,鷓鴣哨等人都看了一個真切,皆道:“作怪了,那元代僵屍怎的自己從棺材裏坐了起來?怕是僵屍要變行屍!”
鷓鴣哨情知那元代屍王身材高大,異於常人,生前必是內外雙修的奇人,屍變起來非比小可。當下也顧不得再去關注怒晴雞同黑琵琶精的惡鬥,眼見事出突然,說不得了,先下手為強,忽地一轉身,就要拽起身形躍進棺內把僵屍大椎卸掉。
不料未到近前,卻見棺中坐起的古屍身後,露出毛茸茸一張臉孔來,擠眉弄眼的竟然是隻猴子。原來此猴見棺中的毒蠍死了,另一隻黑琵琶又在遠處被雄雞纏住,便趁眾人不備想來救出壓在棺槨下的蒼猿。它悄悄溜進棺內,想把僵屍搬出去,減輕紫金槨的重量。見鷓鴣哨氣勢洶洶而來,猴子作為靈長類動物也是知道趨吉避凶的,張大了猴嘴嗷的發出——聲驚呼,屁滾尿流地躥出紫金槨,攀樹遁入了林中。
那猴子一逃,棺中僵屍失去了支撐,便又咕咚一聲重新躺倒廠回去,鷓鴣哨看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中罵了句:“潑猴,逃得恁般快捷。”他見不是僵屍異變,心中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但鷓鴣哨並未掉以輕心,反倒更是覺得棺中古屍有異。那僵屍少說也死了數百年,其入地不化,鬱而成僵,所謂名之為名,必有其因,那時候僵屍的僵,還應該寫作“殭”,有地下屍體僵化如同樹幹枯蠟之意,也可以解釋成不腐之屍即為僵屍,但即便屍身不腐,也必僵硬如木,關節彎曲不得,可那猴子卻把那古僵從棺中推得坐立起來,難道說那僵屍竟然體質如生,與活人沒有什麽區別?
在湘、黔、粵東、粵西之地的荒僻山區,常有僵屍成精的傳說,成了精的僵屍仍然以藏屍棺槨作為巢穴,遍體披毛,每到黑夜降臨,就會從棺材裏出去掠人畜而食,民間稱其為“屍王”。
鷓鴣哨已見到紫金槨裏的古僵口鼻中都是金粉,而且那屍身看似枯僵,但容顏如生,英爽之姿未散,並且還能腰部彎曲,於棺中坐立起來,便猜測是這元代僵屍體內藏有珍奇之物。
搬山道人遍搜天下大藏,隻為找一顆藏在古屍口中的黿塵珠,遇到這等情形,鷓鴣哨自足不肯輕易放過。但那僵屍形容怪異,不得不加防備,隻好先行斷骨抽筋,再在其身上細細搜尋,才是萬無一失之策。
鷓鴣哨心中一閃念,打定了主意就要上前動手,忽聽腦後風聲呼嘯。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急忙閃身躲過,隻見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子,從身旁掠過,硬生生砸在紫金槨的槨壁上。
原來躲在林中窺探的猴群見鷓鴣哨接近棺槨,都以為他是要動手加害那頭蒼猿,便紛紛撿了石頭朝五人砸將過來,沒一隻敢接近半步,隻在遠處叫囂投石。
群猴盤踞在深山老林,頑劣無比,遇有過路的客商,便悄悄尾隨而行,待其走到峭壁險徑之時,就突然以亂石投擲。行商之人猝然難防,或是失足跌入深穀,或是中石受創,往往就被它們害了性命,衣服幹糧都被其輩劫掠一空。這群野猴嚐慣了甜頭,根本不將外來的人放在眼中,已然成了老熊嶺中的一方禍害,比土匪山賊還要難纏。
林子裏的大小石子頓時如飛蝗一般,呼呼砸下。
有樂丹在此,豈能讓小小的石子打走,樂丹乃聖人之軀,水火不能侵,走位氣場無風自動,便形成了一道罡氣,擋住了飛來的石子,那石子砸在罡氣上,也被罡氣撕成了粉末。
鷓鴣哨等人本來想要躲避,卻看到了如此神奇的一幕,紛紛目瞪口呆的看著樂丹,這位身上究竟還有多少令人瞠目結舌的本事。
鷓鴣哨此次來瓶山盜墓,出師未捷,又見卸嶺群谘死傷慘重,實是乎生前所未有之挫折,心頭早有一把無名之火高燒了三千多丈,攢著滿腹的殺機沒處豁去。但盜墓的大事當前,本有心留了紫金槨下的老猿性命不去理會,可是見那群猴子好生礙手礙腳,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攪亂事態,奈何不通猴言,也沒辦法知會它們,隻好下狠手來個敲山震虎,殺一儆百以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