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 獻王墓
群盜見了立刻大呼小叫地舉火驅趕,把這怪莽又趕回了山縫深處。陳玉樓何等眼力,看到怪蟒藏身的山隙裏黑雲猶如寶氣蝕天,斷定那山洞裏還有奇珍。丹宮裏的寶貨被亂兵哄搶得所剩無幾了,陳玉樓正愁瓶山盜墓一無所獲,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竟然撞見黑蟒巢穴裏似有所藏,立刻動心要奪。但洞中蜿蜒曲折,裏麵黑風陣陣,腥不可聞,群盜雖有快槍,但貿然進去獵蟒尋寶,必遭吞噬,用炸藥又唯恐再次引發山崩。
好在這夥卸嶺群盜最擅器械,其中不乏捕蛇捕蟒的好手,盜魁當即傳下號令,派出二十個精壯漢子,把蜈蚣掛山梯拆散了,用利刃削成大小不等的竹簽,布成一座“剝龍陣”。
一直忙活到月上中天,才把上千枚銳利的竹簽準備妥當,從洞口開始埋設,四處都是極細小的簽子,細如鋼針,插在土中,僅僅露出一毫,每隔一步再設一枚,順著蟒路一直鋪下去,簽刃逐漸加長加闊,到最後的竹簽都如竹刀一般,上麵塗滿了麻藥。
熟知蟒性的人都知道,大蟒穿山過嶺,來去無礙,怪軀所到之處,連百年老樹都能絞而斷之連根拔起,普通槍炮也不能瞬間將其擊殺,一得空隙,臨死前必會暴起傷人,當其鋒芒者立斃,但其弱點是貪戀巢穴,出入隻走一條路徑,是其習性使然。
卸嶺群盜布妥了竹刀剝龍陣,當下點燃了成捆的巴茅花,一團團冒著濃煙拋入蟒洞。那怪蟒體形太大,吃不得煙熏火嗆,煙火一起,洞中黑氣立滅,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黑蟒便從洞穴裏被逼了出來。隻見蟒頭大如水桶,五色斑然,視之真乃罕見異常的蟒中巨擘,群盜發一聲喊,立即遠遠散開。
那黑蟒剛出洞口,腹下便已被埋設極短的竹簽劃開,可它皮糙肉厚,渾然不覺,繼續蜿蜒遊出。體下所中竹簽越來越尖銳長闊,但此時竹簽上塗抹的麻藥已經發作,仍然是感覺不出有異。
群盜在遠處看得真切,那黑蟒越是前行,蟒軀越是沉重緩慢,身下拖著長長的一條血跡。而且蟒蛇之行有進無退,它明白過來早就晚了,隻能向前邊更長更鋒利的竹刀叢裏蠕動,不出三五百步,就被徹底開膛破肚了,鱗肉破碎,鮮血噴湧如泉,當場伏地而亡。
卸嶺群谘齊聲呐喊,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亂刃相加,剝皮扒鱗,剖腦去角,又掏了蟒眼和腦髓,這些都是很值錢的藥物。陳玉樓陰沉的臉色至此才緩和了一些,不費一槍一彈就結果了黑龍似的一條巨蟒,總算是找回了幾分顏麵。
隨後陳玉樓又帶著數十名盜眾,籠燭鑽人蟒洞,眼中所見,遍地都是人獸骨骸,仔細辨認,原來那些入骨多是山中大小猴子的,殘骨上蓋著厚厚的一層蟒蛇分泌物,腥穢觸腦。底層多是整箱的道藏典籍,原來是處藏經洞,並無太多金玉珠寶。
陳玉樓見率眾忙活了半夜,隻是掏了個藏經洞,不免失望已極。有名卸嶺頭目撬開一口箱子,箱中盡是小巧的青銅器物,另有一檀木小匣,匣上金線攢著—條張牙舞爪的四腳兩頭蛇,揭開一看,就中擺著一枚小小的銅人。那銅人徹骨般瑩綠,麵目體形渾然凝重,而且雙眼不知去向,隻剩空空如也的眼眶,不似近代之物。
如此秘藏,當是非同小可的古物,那頭目不敢怠慢,呈至盜魁麵前。群盜圍上來觀看,盡皆稱奇,以前從未得見,連卸嶺盜魁陳玉樓也辨別不出它的年代來曆,腦中一片茫然,這銅人似符似飾,好生古怪,其中必有名堂。
陳玉樓捉摸不透銅人中的玄機,又不想在群盜麵前露出疑惑,他引經據典地胡亂敷衍了兩句,便命手下眾兒郎一把火燒化了洞中狼藉滿地的骸骨。那整箱整捆的道藏典籍,盡被付之一炬,如此作為,並不是為了泄憤,乃是綠林道上行事的規矩,不論是殺人越貨,還是挖墳掘塚,最後都要縱火焚燒,以圖滅跡,不留後患。
隨後群盜又把怪蟒屍體分解了投入烈火,火光中臭氣撲麵,不少人都被熏得嘔吐起來。這時有探子來報,說是怒晴縣老熊嶺周圍,又出現了數股來曆不明的隊伍,有軍隊,也有土匪,看樣子是想趁卸嶺群盜大亂之際,趁機到瓶山來撈上一把,那些先前逃散的敗兵,多被這幾股人馬劫殺在了半路。
破鼓萬人捶啊,怒晴縣周圍的山賊土匪也都來渾水摸魚了。這回盜墓卸嶺之徒死的人太多了,群盜人心浮動,繼續留下來硬撐著,也得不了好果子吃,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如盡早撤出這是非之地。
陳玉樓打定主意,趕緊招呼眾人,把被砸死的盜眾和工兵屍體,盡數扔到山洞裏一並燒化,帶上那些受傷的弟兄從林密處連夜撤出老熊嶺。一過苗疆邊牆,就是自己的地盤了,他自己則帶了二三十個親信,腰挎快槍,懷揣利刃,到山坳裏去接應鷓鴣哨等人。
鷓鴣哨聽了陳玉樓的話,也是一陣唏噓。也揀緊要的,說了一遍他在林中的遭遇。不管怎麽說到現在為止都不算是無功而返了,好歹也是破了瓶山古墓,開棺啟屍,拽了—條玉扣金帶在手,多少為陳玉樓挽回一些顏麵。
陳玉樓看鷓鴣哨出生入死,心中大是感動,拱手說道:“你我兄弟間就不言這個謝字,將來你去找黿塵珠的時候,常勝山十萬盜眾,定當助你一臂之力。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若違此言,讓我跟這銅人一般壞了一對招子,終身做個廢人。”
鷓鴣哨趕緊說道:“陳總把頭言重了,我盜此墓,在墓室中尋到了鳳凰膽的一絲線索,若非常勝山的諸位好漢相助,我如今還同大海撈針一般在黔邊亂轉,此乃天大的恩德。陳兄下次進山盜墓,不論山難水險,我定追隨左右,舍命報此大恩於萬一,否則也教我鷓鴣哨終身做個缺足短臂的殘廢之人。”
樂丹在一旁看得好笑,這兩人許下的諾言,日後倒真的是實現了,陳玉樓日後盜墓時,壞了一雙眼珠子,成了一個算命先生陳瞎子。鷓鴣哨去了西夏黑水城,為了救師父摸金校尉了塵大師,失了一隻胳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看看天色將明,忽聽遠處槍聲雜亂,細辨動靜,似乎是幾路窺探瓶山寶物的土匪接上火了。陳玉樓唯恐遭遇大股土匪,仗著這些時日在瓶山附近勾當,對周圍地形也都熟悉了,就率眾抬著傷者,抄小路出了山,翻嶺涉河,到了苗疆邊牆,終於會合了大隊,馬不停蹄地撤回到湘陰老巢。
在陳玉樓的老巢呆了幾天,陳玉樓也拉攏過樂丹,想要請他留下來一起發財,不過被樂丹婉拒了。陳玉樓見樂丹去意已絕,知道拉攏不得,隻好暗歎可惜,便又轉身去拉攏鷓鴣哨。
紅姑娘和鷓鴣哨兩情相悅,陳玉樓便想招鷓鴣哨做卸嶺的姑爺,不曾想鷓鴣哨心心念念著西夏黑水城,雖然接受了陳玉樓的保媒,卻也打定主意,先去一趟西夏黑水城,若是活著回來,就娶紅姑娘,若是不幸死與黑水城,便讓紅姑娘另覓良人。
陳玉樓見樂丹沒拉攏到,鷓鴣哨又要走,心裏也是空落落的,不得勁。這次進瓶山,損失太大,已經嚴重威脅到他卸嶺魁首的威望了,常勝山在湖南地麵上威風掃地。陳玉樓不由得大動肝火,眼下這局麵不容樂觀,倘若不盜一座大墓狠撈上一筆,絕難東山再起。
還好陳玉樓在王公大墓滇王墓中找到了一塊人皮地圖,回去請巧手匠人複原出來,地圖中所描繪的區域,竟然是獻王墓的具體方位。
盜墓之人大多知道關於獻王墓的種種傳說。據說那座古墓建得窮極奢華,曾用萬人活殉,而且地宮是座天上宮殿,凡人想人古墓拜見獻王,隻有從天河中駕乘一葉扁舟,渡過陰河,才能抵達,而且去了就永遠回不來,都得留在那伺候獻王。
此墓天上有、人間無,永遠都不可能被盜墓賊倒了鬥。這些傳說流傳的年頭久了,難免漸漸失真,有許多盜墓行裏的老手,都認為獻土墓儀僅是個傳說,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那些天子人物,都隻好把墓建在地卜,他一個南疆的草頭天子,怎麽可能把古墓造在天上的龍暈當中,此事絕對做不得真。
可眼見周圍古墓難尋,又急於做—出大手筆,陳玉樓就打起了獻王墓的主意,當即取出人皮地圖來同樂丹還有鷓鴣哨詳加商議。
雮塵珠就在獻王墓裏,鷓鴣哨要是答應了,和陳玉樓一起盜墓,未嚐不能夠成功,可是鷓鴣哨滿腦子盡是西夏黑水城藏有雮塵珠之事,對獻王墓毫無興趣,全部精神命脈都傾注在雮塵珠這一件事上。雲南蟲穀的傳說虛無縹緲,世上有沒有獻王墓都不確定,興師動眾遠赴雲南,未必能有收獲,所以他對陳玉樓說要先到黑水城沙漠盜寶,事成之後,再來相助卸嶺群盜去找獻王墓。時也命也,鷓鴣哨既然選擇了去黑水城,那麽便與雮塵珠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