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 繡花鞋
潘家園的特點就是雜，古今中外大大小小，什麽玩意兒都有，但是非常貴重的明器比較少見，那都是私下裏交易，很少擺在市麵上賣的。
老胡和王凱旋一開始經大金牙指點，就在郊區收點前清的盆碗壇罐、老錢兒、鼻煙壺、老懷表之類的小件兒，拿回來在古玩市場上賣。
可能老胡和王凱旋這輩子不是做買賣的命，眼光不準，收的時候把不值錢的東西當寶貝收來了，收來了值錢點的東西又當普通的物件給賣了，一直也沒怎麽賺著錢，反而還賠了不少。
快到晌午了，古玩市場顯得有點冷清，沒有太多的人，樂丹還有老胡跟王凱旋圍在一起打跑得快。
正打得來勁，忽然前邊來了個人，站在攤位前邊轉悠來轉悠去地不走，王凱旋以為是要看玩意兒的，就問道：“怎麽著，這位爺，您瞧點什麽？”
那人吞吞吐吐地說道：“甚也不瞧，你這收不收古董？”
樂丹舉頭打量了一番，見那人三十六七歲的樣子，紫紅色的皮膚，一看就是經常在太陽底下幹農活；穿得土裏土氣，拎著一個破皮包，一嘴的黃土高坡口音。
老胡掏出煙來遞給這位老鄉一支，給他點上煙，請他坐下說話。
老鄉顯然沒見過什麽世麵，也不太懂應酬，坐在老胡遞給他的馬紮上，緊緊捂著破皮包，什麽也不說。
老胡看了看他的破皮包，心想這哥們兒不會是倒鬥的吧，跟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或者他這包裏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老胡盡量把語氣放平緩，問道：“老哥，來來，別客氣，抽煙啊，這可是雲煙。您怎麽稱呼？”
老鄉說道：“額叫個李春來。”他可能是坐不習慣馬紮，把馬紮推開，蹲在地上，他一蹲著就顯得放鬆多了，抽煙的動作也利索了不少。
樂丹和王凱旋倆人假裝繼續打牌。
這行就是這樣，談的時候不能人多，一來這是規矩，二來怕把主顧嚇走，一般想出手古董的人，都比較緊張，怕被人盯上搶了。
老胡一邊抽煙一邊微笑著問道：“原來您是貴姓李啊，看您年紀比我大，我稱您一聲哥。春來哥，您剛問我們收不收古董，怎麽著，您有明器想出手？”
李春來不解說道：“甚明器？”
老胡一看原來是一菜頭啊，於是直接問他說道：“是不是有什麽古董之類的東西想出手？能不能讓我瞧瞧？”
李春來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額有隻鞋，你們能給多少錢？”
老胡一聽氣得夠戧，你那破鞋還想賣錢，他娘的倒貼錢恐怕都沒人願意要。不過隨即一想，這裏邊可能不是這麽簡單，便捺著性子問道：“什麽鞋？誰的鞋？”
李春來見老胡為人比較和善，膽子也大了一點，便把皮包拉開一條細縫，讓老胡往裏邊看。
老胡抻著脖子一瞧，李春來的破皮包裏有隻古代三寸金蓮穿的繡花鞋。李春來沒等老胡細看，就趕緊把破皮包拉上了，好像多看一眼，那隻鞋就飛了似的。
老胡看著李春來說道：“我說您至於嗎，您拿出來讓我看看，我還沒看清楚呢，這鞋您從哪弄來的？”
李春來說道：“老板，你想要就說個價錢，別的就甚也別管嘞。”
老胡說道：“春來哥，您得讓我拿到手裏瞧瞧啊，不瞧清楚了怎麽開價？您是不是怕這人多眼雜？要不我請您去前邊館子裏，吃整個肉丸的羊肉餡兒餃子。我經常去那個餃子館裏談生意，清靜得很，到時候我看要真是個好玩意兒，價錢咱們好商量，您看行不行？”
李春來一聽說吃羊肉餡兒的餃子，饞得咽了口唾沫，說道：“好得很，咱們就不要在這日頭底下曬暖暖了，有甚事，等吃過了酸湯水餃再談。”
老胡對樂丹和胖子使個眼色，便帶著李春來去了鄰街的一間餃子館。這間羊肉餃子館在附近小有名氣，店主夫婦都是忠厚本分的生意人，包的餃子餡兒大飽滿，風味別具一格，不僅實惠，環境也非常整潔。
此時將近晌午，馬上就快到飯口了，吃飯的人越來越多。老胡和樂丹常來這吃飯，跟店主兩口子很熟，打個招呼，餃子館的老板娘把四人帶進了廚房後的庫房，給樂丹他們支了張桌子，擺上椅子和碗筷，就去外邊忙活生意。
這地方是老胡他們專門談生意的單間，倉庫裏除了一包包的麵粉就沒別的東西了，每次吃完飯，老胡都不讓店主找零錢，算是單間費了。
老胡對李春來說道：“春來老哥，您瞧這地方夠不夠清靜，該給我看看那隻小花鞋了吧？”
李春來的魂早被外邊飄進來的水餃香味給勾走了，對老胡的話充耳不聞，迫不及待地等著開吃。
老胡見狀也無可奈何，唯有苦笑，老胡推了推他的胳膊說道：“別著急，一會兒煮熟了老板娘就給咱們端進來。您這隻鞋要是能賣個好價錢，天天吃整個肉丸兒的羊肉水餃也沒問題了。”
李春來被老胡一推才回過神來，聽了老胡的話，連連搖頭說道：“不行不行，等換了錢，還要娶個婆姨生娃。”
老胡看著李春來笑著說道：“您還沒娶媳婦兒呢？我也沒娶。娶媳婦兒著什麽急啊，等你有錢了可以娶個米脂的婆姨。你們那邊不是說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嗎？您跟我說說這米脂的婆姨好在哪呢？”
李春來對老胡已經不像先前那麽拘束，聽老胡問起，便回答說道：“哎，那米脂的婆姨，就似那紅格盈盈的窗花花，要是能娶上個米脂的婆姨，就甚個都妥嘞。”
說話間，老板娘就把熱氣騰騰的水餃端了上來，又拿進來兩瓶啤酒，李春來顧不上再說話，把水餃一個接一個，流水價地送進口中。
老胡一看衝他這架式，這二斤水餃不見得夠，趕緊又讓老板娘再煮二斤，隨後給李春來麵前的小碟裏倒了些醋，對他說道：“春來老哥，這附近沒有你們那邊人喜歡吃的酸湯水餃，你就湊合吃點這個，這有醋，再喝點啤酒。”
李春來嘴裏塞了好幾個餃子，隻顧著埋頭吃喝，不再說話了，等他吃得差不多了，這才和他談那隻繡鞋的事。
李春來這時候對老胡已經非常信任了，從破皮包裏取出那隻繡鞋讓老胡看。
這一段時間，老胡沒少接觸古董明器，已經算是半個行家了，他把繡鞋拿在手中觀看，這隻鞋前邊不足一握，前端尖得像是筍尖，綠緞子打底兒，上邊用藍金紅三色絲線繡著牡丹花，檀香木的鞋底，中間有夾層，裏邊可以裝香料。
從外觀及繡花圖案上看是明代的東西。陝西女人裹小腳的不多，如果有也多半是大戶人家，所以這鞋的工藝相當講究。
要是大金牙在這，他用鼻子一聞，就可以知道這鞋的來曆，老胡卻沒有那麽高明的手段，吃不太準。看這成色和做工倒不像是仿造的。這種三寸金蓮的繡花香底鞋是熱門貨，很有收藏價值。
老胡問李春來這鞋從何而來，李春來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額們那個地方，十年九旱，而且今年趕上了大旱，天上一個雨星子也沒有，村民們逼得沒招了就想了點歪歪道兒。村裏為了求雨，什麽招都用遍了。有個會算卦的瞎子說這就是旱魃鬧的，必須打了旱魃才會下雨。”
王凱旋不懂，好奇的問道：“旱魃？”
樂丹在一旁解釋道：“打旱骨樁民間又稱為打旱魃，中原地區多有人用，偏遠地區都有這種習俗。”
王凱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李春來繼續說道：“大夥就問他哪有旱魃，瞎子算了半天，也沒算出來。這時候有個放羊的娃子說他放羊的時候，在村東頭早就荒廢的墳地裏，看見一個全身綠色的小孩，跑進了一口無主的棺材。那棺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村裏早就沒人往那片墳地葬人了，而且這口破棺材不知為什麽至今還沒入土。會算卦的瞎子一聽，就一口咬定旱魃就躲在這口棺材裏，村民們一商議，就準備動手把棺材打開，看看究竟有沒有什麽旱魃。村長一聽不同意，說這瞎子是胡說八道。瞎子也來脾氣了，跟村長打了賭，要是在那口無主破棺中找不到旱魃，以後就讓瞎子的兒子給村長家放一年的羊。結果村民們就一齊到了東邊的荒墳，大夥說幹就幹，動手把棺材蓋子給揭開了。棺材蓋一打開，隻聞見一股腥臭，如同大堆的臭魚在太陽底下暴曬之後產生的氣味，要多難聞就有多難聞。有幾個膽大不怕死的，捏著鼻子，湊到跟前，再一看裏邊都嚇了一跳。棺中躺著一具女屍，身上的衣服首飾保存得非常完好，都跟新的一樣，但是看那穿戴，絕非近代所有，這是具古屍。服飾雖然完好如新，但是屍體已經幹癟，肌肉皮膚像枯樹皮一樣。就在女屍的頭頂，蹲著一隻全身長滿綠毛的猴樣小怪物，隻有七寸多長，而且這綠毛小猴還活著，正蜷縮成一團睡覺。瞎子聽了村民們說的情形之後，一口咬定，這綠毛的小怪物就是旱魃，必須馬上打死它，然後拿鞭子抽，而且一定要快，否則一到晚上它就跑得沒影了，再想找可就難了。有幾個膽子大的村民，把那隻遍體綠毛的小怪物捉到棺外，用錘子砸死，然後再用鞭子抽打。奇怪的是，這隻怪物也不流血，一挨鞭子身上冒出許多黑氣，最後抽打得爛了，再也沒有黑氣冒出，這才一把火燒成了灰燼。這時天色已暮，村民們問瞎子那棺中的女屍如何處置。瞎子說要是留著早晚必為禍患，趁早讓人一起燒了才好，裏麵的東西誰都不要拿。開始眾人還有些猶豫，畢竟這棺中的屍體不是近代的，又有許多金銀飾品，燒了豈不可惜。正在村民們猶豫不決之時，天上烏雲漸濃，隱隱有雷聲傳出，看來很快就要下大雨了，大夥歡呼雀躍，對瞎子說的話也從將信將疑，變成了奉若神明。瞎子既然說必須把棺材燒掉，那就必須燒掉。最後村長決定讓我留下點火燒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