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青梅竹馬(二)
蕭離在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中醒來,不由地坐起來痛苦地揉揉太陽穴。無為山上很少這麼熱鬧,就連君扶風也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自師傅仙逝后,他來無為山的次數屈指可數。
尤其,他自從接任了仙磯閣以後,更是忙得日理萬機。
蕭離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罷了,正好有他,師妹最近也會稍微寬心些,自己也少操心些。
如此幾日,倒也相安無事。只要師妹好好的,他也懶得到她面前湊個沒趣兒。
而祁子月這廂卻千方百計地留著君扶風。趁蕭離不在的時候,求他幫自己恢復功力。君扶風自是十分為難,當場拒了。祁子月既不生氣,也不著急。她知道君扶風耳根子軟,一次不行,那就多求幾次,不怕他不答應。
果然求了幾日,這君扶風鬆口了,萬般為難地看著祁子月道:「若是往常,你就是要我全部的靈力,我也不是不能給你。可眼下這種情況,我若幫你,你讓我跟蕭兄如何交代?」
「眼下什麼情況?」祁子月恨恨地看著他,「你自是升任了仙磯閣閣主了,不把我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放在眼裡了是吧?」
「你也別拿激將法激我!」君扶風知道她心裡打什麼主意,況且他身為仙磯閣閣主,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只是礙著情分他不能直言,怕他說直了祁子月惱羞成怒。
祁子月嘆了一口氣,見他態度不同往日,乾脆一咬牙跪下來。君扶風馬上伸手扶起她,急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祁子月搖著頭不肯起來,雙目含著道不清說不明的哀愁,哀哀地說:「君扶風,我幾十求過你?就這一次好不好?你幫幫我吧!」說著,就要給君扶風磕頭。君扶風施了法不讓她磕。
良久,他妥協了。
「明日三更,你且在我們以前玩的山洞裡等我。」
說完,拂袖而去。姿態決絕。
看著他離去的樣子,祁子月滿意地笑了,如同暗夜中被人揭開遮擋的夜明珠一樣耀眼。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心裡卻空落落的,滿腔都是揮之不去的憋悶感,就連走路的步伐也有些緩滯。
回到了悠然居,看見蕭離在臨窗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上面置了筆墨,鋪了紙張,正運筆作畫。走近一看,發現上面是個嬌俏玲瓏的女子,笑起來的樣子有些天真無邪,眉眼間是遮擋不住的俏皮靈動。不由贊道:「蕭兄作畫的技藝是越來越純熟精鍊,這女子在弟看來彷彿是活的一般!」
「是嗎?」蕭離笑著回了一句,此時正好做完了此畫,便擱了筆。自己仔細望著紙上的小丫頭,心下也覺得這小丫頭的形象確實躍然紙上。想起那日初見時,他便不由地笑起來。
見他失神輕笑,君扶風不由地多看了紙上這丫頭一眼。道:「這畫像上的女子是魔君白華的王后吧?我從前也是見過她的,不知和蕭兄有什麼關聯呢?」
蕭離站起來,轉頭看著離自己一尺之遙的君扶風,回答:「沒什麼,不過新收了一個徒弟而已。」
君扶風聞言有些吃驚,忍不住笑起來:「這可真是奇緣啊!」
「怎麼講?」蕭離知他意下何事,卻忍不住出聲詢問。說出來以後卻覺得稍微有些懊惱,反說:「這渺渺六界若是有你仙磯閣閣主不知道的事情,那才奇了怪了。」
君扶風一笑,將寬大的雲袖揮在身後,坐在蕭離方才坐著地椅子上,仔細打量蕭離描畫的那女子。從小到大,他就對蕭離的筆墨丹青愛不釋手,只見他直勾勾地盯著那副畫,突然見回過頭來看著蕭離,剛要開口說什麼。蕭離卻不等他發出一個音來就拒絕了:「不行!」
「蕭兄,你反正擅於此道,送我一副也不值當什麼。」君扶風不滿地反駁道。
蕭離不應他,嘴角噙著笑,視線往屋子裡轉一圈,說:「我這屋子裡的你隨便挑,這副剛畫好,還沒裝裱呢。」
蕭離聞言,忍不住滿心歡喜地挑挑眉毛,立即站起來,毫不客氣地去翻蕭離的那些畫作。一邊翻,一邊卻將桌子上女子的一顰一笑記在心頭上。這也是他長久以來養成的職業習慣,仙磯閣是靠六界的各種信息來維持的,身為閣主,他更是有必要留心他能見到的各種變化,尤其,畫上的女子還是魔界的王后。
關於這女子的一些事,他也是早有耳聞。當年天界和魔界大戰,十方林里的蛇君余傾洛助了魔君白華一臂之力使之起死回生,這才保住了魔界。其時,余傾洛的小女兒余蒙蒙與白華一見鍾情,兩人過了十年成婚,婚後王后很是得寵,直至如今。此事不失為六界的一樁美談。
這是在六界廣為流傳的佳話。本來身為仙磯閣閣主,他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去管這件事情。只因為當年祁子月拉了他觀戰的時候,竟然一眼就相中了坐在一頭雪白羽毛的展翅巨鷹上的白華。當時白華與余傾洛的女兒剛定了婚約,解釋給她聽的時候,祁子月當場就說:「只要是我祁子月看上了,不管他是誰,都跑不了!」
在一片腥風血雨的戰爭中,祁子月的衣帶翻飛,三千墨絲隨流風飛舞。
君扶風至今都沒有忘記那個場景。他和祁子月本就是從小長大的情分,自然沒有不幫她探探底的理由,於是開始著手調查那個十方林的小公主,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像粉飾過的流言那樣,他發現這個蛇族的余蒙蒙跟祁子月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而且她身邊的那個婢女也天天設計她。本著君子的風範,他認為這件事情即使自己不插手,祁子月也沒問題。
然而回到仙磯閣去看先機冊,他才發現他錯了。
祁子月這輩子根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若與人結合便是害人害己,而且她自身會遭到命運的反噬。接下來的十年裡,他不得不暗中阻止她與白華有任何接近的可能。知道那日白華成婚,祁子月被蕭離帶回去,之後就被囚禁起來了。
這件事情,他便徹底丟開手了。
如此過了快五百年了。他也是近期才收到消息知道了祁子月居然盜走了衍生瓶,還用全身的靈力向它祈了願!
對於衍生瓶,他了解到的不比蕭離和祁子月少。雖然無為山上沒人告訴過他衍生瓶的事情跟你,但六界在仙磯閣還有什麼秘密呢?
他本來不應該管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從小喜歡到大的女人,現在丟了一身的靈力,受了重傷,他便心如火焚,不可抑止!
對於祁子月的要求,他從小就沒辦法拒絕,但是不代表他分不清輕重。
今天暫且應下來她這要求,他不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依蕭離的修為,如果真的有心管教她,她就是再有本事也走不出去這無為山。
只是,蕭離肯定不會同意自己做這種事情。所以還得瞞著他偷偷來。
蕭離和他相處久了,對他幾乎沒有防備,所以他今晚要讓蕭離多睡個幾個時辰一點兒也不難。
——只是,下一次,恐怕就會對自己有所防備了吧。
祁子月呀祁子月,這次幫了你以後,我再也不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
果然次日,祁子月在洞中等來了君扶風。一見到他就問:「怎麼樣?我師兄是不是真的不會來礙事?」
君扶風從懷裡拿出一個潔白的小瓷瓶遞給祁子月說:「放心吧,蕭兄最早也得再過五個時辰才能醒來。」
「這是什麼?」祁子月打開手裡的小瓷瓶,鼻子湊過去聞了聞,一股清香的味道直直地被吸入肺腑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君扶風已經開始打坐說:「這是老君那裡的丹藥,我來的時候求來的。貿然將靈力傳給你會有危險,待你服了這個,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祁子月聞言失笑,才知道不是自己算計了君扶風,而是君扶風早就有備而來。他就是來被自己「算計」的。
心頭止不住的酸澀,想她若是那人類的女子,此時恐怕是要掉幾滴淚沾濕帕子了。
可是妖類天生不能流淚。
如此,她也只要鄭重地承諾君扶風說:「今日的事情算我欠你的情,他日有機會,我必雙倍彙報你。」
「哼!」君扶風冷笑,「雙倍奉還?到時候把你自己一身的靈力才穿回於我嗎?」
「你!」祁子月被他這一噎,氣得柳眉倒豎,卻仰頭「咕咚」一聲,將小瓷瓶里的丹藥倒在嘴裡咽下去。頓時覺得丹田有一股清致祥和的感覺,立馬也坐下來。
蕭離醒來的時候,昏昏沉沉地用手撐著精緻的木雕床沿,向外面望去,日頭已然西斜。身子有些浮浮沉沉的不受控制,待腦中稍微清醒了些才明白這是中了君扶風的招了!
此事必然與師妹有關。但這個時辰了,估計他趕過去也無力回天了。
休息了半個時辰,待精力恢復了些,他喚了洒掃的小童進來梳洗一番,問那小童:「可見著小姐和少爺了?」
「不曾見著。」那小童手腳麻利地一邊收拾著屋子,一邊回答,「早上我們起來的時候就沒聽見姑娘和少爺的傳喚,待尤奶奶備了早餐就發現小姐不在房間了。君少爺又總是與公子在一處睡著,我們沒敢打擾。」
蕭離站起來點點頭,心下已經明白了七八分,於是遣了那小童去告訴尤婆婆備好晚餐。自己獨自去找那兩人。
前山後山翻遍,最後發覺一處山洞被下了封印,料定那兩人必定就在此處了,於是就飛過去不聲不響地立在山洞口,等那兩人出來。果然不到片刻就見到了那兩人的身影了。
祁子月一出來就看到了蕭離,本來就慘白的臉色就更灰敗了幾分。君扶風早就料到蕭離會找來此處,也不驚訝,只是苦笑著問了一聲:「蕭兄,你醒來了?」
蕭離冷著臉也不答話,看見祁子月做出飛升的動作說:「你今日能從這山上逃出去,我也不攔著你。」聽聲音,確確實實是動了三分氣了。
祁子月自小就不懼他,見他說這話也並不放在心上,是說:「這可是師兄你說的!」說罷,仍舊朝上一揮衣帶便駕躲彩雲往外飛。
君扶風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看見蕭離望著自己的眼神有些冷厲,便站好了,一副「我錯了」的乖巧模樣。
蕭離也不搭理他,轉身自己走了。君扶風立馬跟上去,躡手躡腳地走在蕭離身後,因為心虛,走路幾乎都不敢發出聲音。
到了悠然居,君扶風再也忍不住了,一進門就要給蕭離跪下,結果一道力量托著他的膝蓋不讓他跪下去。
「閣主行這樣的大禮,在下可受不起。」蕭離冷冷地說,自己在一旁坐下,正要倒杯茶喝的時候,君扶風衝過來先替他倒了,恭恭敬敬地送到他跟前笑:「蕭……蕭離哥哥,請喝茶。」
蕭離看了君扶風片刻,只看得他冷汗都快要冒出來的時候,才伸手接了茶喝。
一盞茶喝完,蕭離才開口:「君扶風,以後不要再參和無為山上的事情了。」
聞言,好半響,君扶風才向蕭離行了一個禮,正了正神色說:「是,此番是我的錯。還望蕭離哥哥原諒。」
放下茶杯,蕭離嘆了口氣,「何談原不原諒。我生氣不是因為你把靈力給了子月,而是因為你自己也太不懂心疼你自己了!」
君扶風聞言一怔,低著頭的身子僵硬了幾分。只聽蕭離繼續說:「師妹是什麼心思,我知道,你更知道。她是什麼命數,你也知道。你既然愛她,就萬不該為了她一時的痛快而做出這樣於人於己不利的事情來。還有你自己,今生與她無緣,何苦糾纏著不放呢?」
在外面碰了壁,沒有逃出無為山的祁子月此時回來,聽到蕭離如此說,恨恨地看著他道:「師兄,你妄稱仁義。我從前不論喜歡誰你都這樣從中阻攔,如今,更是連君扶風也攔著,你究竟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