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何苦戲弄老身
月影漸漸西垂，再看千榮，他已經徹底醉過去了。趴在桌子上，睡得似乎很安寧的模樣。可眉間不安的跳動卻表明他此刻心裡又多麼亂，即使是睡夢中都無法忘卻的愁。
蕭離站起來，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送入屋中讓他躺好。末了自己仍舊出來坐著，久久地凝望著天空。
透過雲層和星光，他的思念傳到很遼遠的地方。他想，那個他還未來得及好好教導的徒兒或許安然無恙地在某一處，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無論何處，你一定要安好才是。
冥界繚繞的霧氣中，朝兩邊張望，是漫無邊際的暗紅色；近看，卻是大朵大朵盛開的曼珠沙華。它們疏密有間地生長著，妖嬈卻又純潔無辜的模樣。那樣鮮紅的顏色，彷彿欲從花瓣中滴落出來似的。
余蒙蒙蹲下身來，仔細地看著。摸了摸自己的額上，覺得這花與七彩花太像了，只是一個純色的，一個是彩色的而已。
她伸手摘下一朵，站起來，繼續朝前走著。
這樣的狀態，她已經走了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那時，她記得自己正在與原身打架，後來被原身打得不省人事，醒來時就躺在這樣的一條路上。當時天空正下著雨。
一場雨，下得她心裡覺得安定滿足，什麼都不想了。
這是一條很特別的路，讓她心頭瀰漫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憂傷，除了專心體會於此，她心裡沉甸甸的什麼都無法思考。
接著，彷彿跟隨某種指引一樣，她不停地跟著這條路走。也不知道這條路究竟何時才是個盡頭。然而她只是一路走著，並不關心自己的去向。她心裡明白，自己已經不是活著的了。那麼，去哪裡又有什麼區別呢？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約約在前方看到一個人影在晃動著。繼續幾步，濃霧散去，原來也不止一人。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不知道在忙著什麼，看似熱鬧非凡。
余蒙蒙懵懵懂懂地走上去，隨著大流混在人群之間。她只知道跟著他們排隊便是，心裡很奇怪地彷彿知道些什麼似的，但又全然懵懂著並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
心裡莫名其妙的安定感讓她無暇顧忌別的。
人群一步一步地挪著向前，排了不知多久，到了稍微能看清楚前方的時候，只見大家都乖乖順順地端起一個碗在喝著什麼。而一個次慈眉善目、極有氣質，極是端莊的夫人在不停地給他們在碗中倒一些湯水。
余蒙蒙莫名覺得這樣的情景很是熟悉，卻在懵懂之中，不知道為何有些人端著碗卻不喝，也不知道為何有些人不想喝卻喝了，之後還要偷偷吐出來。只不過馬上就被發現罷了。這些不喝那碗中湯水的人腳下都瞬間長出了勾刀，最後被一些官兵模樣的差人按著強行將那碗中的燙灌進去了。還有一些則是無論用什麼樣的方法都不喝，最後被旁邊的官差押著走了。
余蒙蒙好奇地看著，不由轉頭想找個人詢問一下。只是轉過頭，看著對方時卻怔住了。
只見一個頭髮灰白相間且亂蓬蓬的老婦人站在她的身後。她身上的穿著一身顏色灰暗的粗布裙，群上已經髒亂不堪。她的一雙眼睛獃滯無神，卻能看得人心裡滲得發慌。且更不用說這位老婦人渾身上下繚繞著一身的詭異和陰冷的氣息。
余蒙蒙又心驚又尷尬著笑了兩聲，正準備轉回頭，卻不料那個老婦人先出聲問了：「姑娘，你如此看著老身作甚？」
見已經驚擾到人家了，余蒙蒙不好意思再不搭理人家，只好開口問：「婆婆，前面的人為什麼不喝發給他的東西呢？」
「那不過是些痴心妄圖逃過今生記憶的狂徒罷了。」那老婦人一邊答，一邊伸手給她指著道，「姑娘，你看旁邊那個被押著的，就是要去送到枉死城的。」
「哦。」余蒙蒙似懂非懂地看著老婦人，剛才還猜她這樣無神的目光是不是因為是盲了的緣故，如今看，老婆婆的眼神好著呢！她不解地順著老婦人指著的方向看去：「那婆婆，枉死城是什麼地方？」
那老婦人這時上下打量了余蒙蒙一眼，嘴上扯出了一個陰森森的笑容道：「姑娘，你年紀這樣小，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別的老身不多言，只是勸你，待會兒那湯若給了你，你就乖乖喝了便是，少受些無妄的苦。要是如同那些死活都不喝的，只能押入枉死城裡。入了枉死城，可就要生生世世地受苦，生生世世不得往生！」
那老婦人說話時，聲音縹緲陰冷，說到最後，她忽然笑起來，陰測測的模樣著實把余蒙蒙嚇得差點兒沒控制住自己尖叫出去。
這下，余蒙蒙不敢再與她說話了，只匆匆地道了聲謝謝婆婆，便轉身安分排著隊。直覺身後總是冒著一股寒氣，讓她心裡忐忑不安的。
終於，輪到余蒙蒙的時候，她聽從了老婦人的話，十分痛快地接過了方才在遠處瞧見的那位婆婆遞來的碗。她端著正要飲下，誰知，卻被那個婆婆劈手給將碗奪下來。她看著余蒙蒙，幽幽地道：「姑娘，你不在這輪迴之中，何苦來此地戲弄老身？」
說著，孟婆一把將她推搡開。
余蒙蒙獃獃地站在隊伍外，忽然有些回神地問道：「婆婆，這是什麼湯？」她心裡開始覺得空蕩蕩起來，方才心裡的踏實感開始抽絲剝繭地消失著。
「孟婆湯。」那位之前余蒙蒙談話的老婦人聽到后先回答了她一句，隨後便將碗中的湯一飲而盡。然後放下碗，從容地走過奈何橋。她的目光比之前更為混沌，腳步也凝滯起來。
聽到這樣的回答，余蒙蒙眼前立即有些暈眩。一個她彷彿分裂成了好幾個她一樣，在混沌中她獃獃地轉身，沿著一條路就要往外走。一路推開各種攔著她的人，只是不管不顧地走著。
自己也不知道要往何處去，只是明白不能在此處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