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黯然

  基本是在自己一出生的時候,在自己有記憶的時候,便有蕭離陪著了。他的年歲大自己太多,所以,看起來,跟自己父親一般大的年紀。而父親卻不允許自己叫蕭離叔叔,而要她稱呼蕭離哥哥或者師兄。


  年少早慧的祁子月,生來就明白自己身份的優越性,雖然對身邊這個除了其貌不揚哪裡都很厲害的蕭離哥哥很有好感,卻還是不會開口叫他一聲哥哥,到最後也是萬般無奈,被父親叮囑著,硬是將對蕭離的稱呼從「喂」改成了「師兄」。


  而蕭離卻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祁子月喊他喂的時候,他是那樣一個表情,當祁子月喊他師兄時候,這人還是那樣一副表情。漸漸地長大了的祁子月,慢慢地討厭起了蕭離這副半死不活的面癱相,認為他的心思高深難懂,而自己作為天之驕女,也懶得去懂一個面癱師兄的想法。只是覺得其人太過無趣了些,遂就疏遠起他來了,恰好這時候仙磯閣的現任閣主將君扶風送了來。這一下,祁子月就再也不去找蕭離,反而同這個剛來到山上的漂亮娃娃一處玩兒得高興。許是兩人年紀相仿,幾乎沒有用多久的時間,就彼此親密無間了。而彼時的蕭離,還是不為所動。


  無為真人倒是在這方面也不強求,認為各人都有各人的氣運,他們師兄妹的相處除了淡了一點兒,其實也沒什麼值得特別在意的地方。何況,蕭離的歲數確實是比他師妹大了點兒,總不能真的要求本來就性子冷淡的徒兒去同自己的女兒跟那年月相仿的君扶風似的一樣玩耍吧。因此,無為真人就將這事丟開了手,一點兒也不過問。


  蕭離無可無不可。但畢竟還是整天待在一起的時間長,雖然彼此看著不甚親厚,但只要祁子月有什麼危險,蕭離總是能及時地救了她,同時,不論祁子月提出多麼刁鑽的要求,只要蕭離能辦的到,他就會儘力辦到。


  祁子月記得有一次,自己看上了東海的夜明珠,白天的時候便對蕭離說了。也就是那麼隨口一說,誰知道,等吃了晚飯以後,蕭離真的將一顆東海夜明珠送給了她。祁子月大為震驚,進而微微感動。對蕭離的印象初步好轉。


  後來,祁子月說自己想看看他的真身,本就是玩笑話。當時君扶風也還小,真是皮的時候,也沒輕沒重地隨著祁子月起鬨。蕭離當場就黑了臉,然後在晚上的時候,他送了一隻毛色蓬鬆的火狐給了祁子月。祁子月對蕭離,完全沒了討厭的感覺


  ——雖然不是她的真身,但是祁子月能感受得出來,這已經是師兄能做到的極限了。


  諸如什麼渴了,餓了,想要這個寶石,那個靈花靈草之類的要求,蕭離更是有求必應。常年的相處,畢竟還是漸漸地親厚起來。


  後來,他們師兄妹的關係看著仍舊是淡淡的,可實際上卻是非常的好。祁子月也能感受得出來蕭離對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和不露痕迹的寵溺來。她心裡清楚,無論如何,這個師兄永遠都會將她的存在放在心上。


  只是後來,當她愛上了魔君白華以後,他們的關係便就一落千丈了。都曾試著和解,可是又都倔強而固執地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由此,也就到了現如今。


  祁子月打住了自己不斷上涌到腦海中的記憶,一時情緒複雜地看著蕭離,表情看起來,總得來說,還是帶著些微微的憤怒。


  蕭離聽到她的質問,再不似往日那般問不答,叫不理,難得的是一派的朗色清明,說話時,臉上帶著一抹釋然的笑意:「師兄知道,憑我一己之力,既勸不動你,也捨不得真的下狠手收拾你。你既然又自己執迷的事情,不妨就讓你自己親自去試試,如此你便知道,天地伊始,就各有天命運行。不是你想,就能改變的。」


  「你住嘴!」祁子月險些被他說得心思動搖起來,因而煞白著臉朝著蕭離怒吼:「我才不信什麼天命!我父親不是天煞孤命的命格嗎?可是後來又如何?還不是娶了我娘,生下了我!如今,我雖然散了一身的修為,但好歹在三生石上刻下了我的名字!我不會聽你的話的!」


  「既然如此,你且放心去做你的事情便可。」蕭離的神情有淡淡的倦意,聲音依舊不溫不火地說,「我也再不攔著你,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前,祁子月一直都想聽到蕭離對自己這麼說,盼了幾百年,終於親耳聽到這話了,她心裡反倒不痛快起來,一臉難以名狀的表情,似信非信地看著蕭離:「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何曾說謊騙過你?」蕭離轉首,看著祁子月,一雙眸子里映出來的,果真除了坦蕩,即是明白。


  祁子月好半響無語。坐在椅子上的姿態顯示出她現在的精神狀態來。有些頹然,有些迷茫,有些喪氣。她嘆了口氣,「師兄,你從前要是沒攔著我就好了。」


  蕭離搖頭不語,這次變出了一隻真正的白玉茶杯來,推到祁子月的面前去,道:「師妹,給師兄再沏一杯茶吧。」


  祁子月抬頭看了他一眼,便將那壺托在手心,給蕭離真的沏了一杯茶。蕭離接過去,想都沒有想,就往嘴裡灌了。


  「你從前對我的感情不屑一顧,如今你這副姿態,可見是嘗到了蝕骨之痛了。」看著一向清淡如同天上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一樣的蕭離,眉宇間突然多了幾抹愁緒,祁子月立即不客氣地對他說到。她看著這樣黯然的蕭離,心中卻分辨不出來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難過,還是快樂。


  但非常明白的一點是,她從蕭離的身上,感受到了同病相憐的氣息。


  一時間,祁子月發覺自己不是那麼的恨蕭離當年將自己關起來的事情了。人一旦學會了感同身受,便能明白什麼是己所不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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