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桃花丸(16)
好黑!
四周沒有一點聲音。
這是哪裡?
她又為何會來到這樣一個四面漆黑的地方。
三姨娘伸出手,摸索著往前走了兩步。眼前倏地一亮,她下意識用手擋住了眼睛,待逐漸適應了眼前的光線之後,一點點將手掌移開,看著那個手執燈盞,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女人。
不知是光線的原因,還是她的頭髮全數披散著,她瞅了幾眼,都沒能看到她的臉。
「你是誰?」
「我是幫你的人。」
白衣女人輕輕說著,說完,還莫名其妙地笑了兩聲。
「幫我的人?」
「是幫你的人。」白衣女人說著,伸出了手,在她的手上,多了一個襁褓。「這是你的孩子,你應該還沒有見過她吧。」
三姨娘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孩子長得真可愛,眼睛和鼻子都像你,若是長大了,也一定會像你一樣好看的。」
「你……你到底是誰?」
「我剛剛已經告訴你了,我是幫你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可事實上,我已經幫你了。」白衣女人說著,也往前走了一步。
三姨娘的瞳孔頃刻間被放大了許多。她原本以為,看不清對方的臉,是因為這裡太黑的緣故。可現在,她看清楚了,那個站在她對面的白衣女人,是沒有臉的。
她用手捂著胸口,極力壓下心中的恐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從未求你幫過我。」
「我是自願的。你放心,我幫你做的事情,沒有人會知道。你做的事情,也沒有人會知道。」
白衣女人說著,將襁褓遞到了三姨娘的跟前。
「來,先看看你的孩子吧。就算今生不能做母女,來世也可以繼續這段緣分。記住了,才不會忘記。」
三姨娘看著那個襁褓,手也跟著伸了出去。可就在即將觸碰到那個孩子的時候,她又飛快將手收了回來,背在自己身後,用力地搖了搖頭:「不!我不要看她,我沒有臉看她。」
「你怕了?」白衣女人咯咯地笑著:「你居然害怕自己的孩子。不過沒關係,我喜歡,我會幫你好好照顧她的。」
「你究竟是誰?是你將我帶來這個地方的嗎?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說了,我是來幫你的。準確的說,我是來幫你復仇的。」白衣女人將孩子摟到了自己胸前:「其實,我跟你一樣,都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我的丈夫,是個獵戶。他心地善良,老實寬厚,對我也極為疼愛。那時候,我們的日子雖然過的清貧,但也算其樂融融。
一場大雨,連著下了多日,眼瞧著家中米糧不多,我丈夫顧不得剛剛下過雨的山路濕滑,便要上山尋找獵物。可這一回,他帶回來的不是獵物,而是一個病重的,快要死的男人。
丈夫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遇到了,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山上。為了救他,我讓丈夫典賣了婆婆送我的一隻手鐲。可換回來的葯,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的醫藥費。
實在沒有辦法,我丈夫只好典賣了他打獵的工具,還跑去給人出苦力。原本以為,好人終能得到好報。卻沒有想到,我們救下的竟是一隻狼。
這隻餓狼,不知怎麼就瞧上了我,欲要騙我離開我的丈夫。我自是不肯,他卻設下毒計,生生害死了我的丈夫,讓我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
「世上竟有這等恩將仇報之人?」
「在沒有遇到之前,我也不信,可遇到了,才知道人心險惡,這有些人,比山上的惡狼更要可怕。」
白衣女人轉身,因為沒有臉,所以三姨娘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覺得,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冷,而那股冷意正是從眼前這個沒有臉的白衣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丈夫被人謀害,我明知道誰是兇手,卻沒有絲毫的證據。殺夫之仇無處可報,我唯一能夠做的,只有追隨我的丈夫而去。可偏偏那個時候,我竟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是你丈夫的嗎?」三姨娘輕聲問著。
白衣女子抬頭,用那張黑洞洞的「臉」望著她。
「不是!」
「不是?那……」
「是那個人的!他謀害了我的丈夫,還想繼續霸佔我,我極力反抗,他卻借酒裝瘋,輕薄了我。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原本無意再苟活下去,可這個孩子的到來,卻讓我有了繼續生存的勇氣。我想要復仇,而我腹中的孩子,就是我用來複仇的工具。我想要那個無恥之徒,嘗一嘗被自己親生孩子殺死的痛苦。」
「你……」
「我沒能等到那個孩子長大。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在這個世上想要生存比我想象的還要困難的多。我生了病,儘管我一直在支撐,甚至在熬著,可我終究還是沒能熬過命運的安排。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將那個孩子送到他的身邊,並且儘可能的給她灌輸復仇的概念。」
「那你,又怎麼會?」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的執念太深,所以才會以這個模樣留了下來。」白衣女子低頭看了看自己:「變成這樣,也有變成這樣的好處,至少可以迷惑人心,做很多當人的時候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你的臉?」
「是我自己不想要的。那個孩子,終究是我生的,就算我心腸再狠,也沒有勇氣用那張臉面對她。所以,我撕掉了自己的臉皮,變成了一個終日遊盪在秦府的無臉鬼。」
「秦府?」
「看來三夫人是知道了。」白衣女人咯咯地笑著:「我知道三夫人的秘密,現在我也將我的秘密告訴給了三夫人。從此之後,我們就是很好的夥伴。我幫了你,也請你幫一幫我。」
「你要我幫你什麼?」
「我要那個人死,我要秦家從此消失在永安城裡。」
「我只是一個姨娘。」
「可你卻是縣老爺最最寵愛的姨娘。這男人耳根子最軟,也最是經不起女人的枕邊風。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如何利用你家老爺的能力幫我完成我最後的復仇願望。」
「你是鬼,報仇應該很容易的。」
「是容易,可我不想他死的那麼容易。」白衣女人忽得飄到了三姨娘的跟前:「我要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在乎的東西,一點一點的離他而去。他最疼愛的女兒,最在乎的家業,以及最捨不得的命。」
白衣女人說著,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三姨娘只覺得那笑聲刺耳,刺得耳膜都生疼生疼的。待眼睛睜開,才發現她仍躺在自己的房間里,門外似站著許多的人。
她剛想起身,就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緊跟著將眸光落在了老爺的臉上。
「老爺。」
「你醒了!」縣老爺忙走了過來:「你不要動,好好躺著,保養身子要緊。」
「老爺,妾身這是怎麼了?」
「你誤食了毒藥,傷了身子。不過不要緊,我已經將那個害你的人給捉了回來。」
「誤食毒藥?」三姨娘臉色一變,跟著握住了縣老爺的手:「我誤食了什麼毒藥?」
「你那丫頭給你買回來的壓根兒不是什麼桃花丸,而是紅花丸。就是這紅花丸,害你差點兒傷了性命。」
「老爺誤會了。」
「誤會了?」
三姨娘點點頭:「翠竹給妾身買回來的那個藥丸,妾身並沒有服用,還好好的放在裝葯的柜子里。」
「你沒有吃?」縣老爺指了指三姨娘的梳妝台:「那……那個盒子里裝的又是什麼?」
「是姐姐送我的藥丸,說是讓我調理身子,好早日給老爺你生下個一男半女。」三姨娘說著,微紅了臉:「我瞧著姐姐給的葯珍貴,一時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好,就將那擱置桃花丸的盒子騰空了,將姐姐給的藥丸放了進去。妾身雖不懂什麼醫理,卻也知道,這紅花對女子是極好的。就算妾身吃的不是桃花丸,而是紅花丸,也不至於中毒啊。莫不成,是這葯里還摻了什麼?」
縣老爺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是說,那葯是老二給你的?」
「正是二姐姐給的。」
「大夫說了,那葯原本沒有什麼問題,只不過你懷有身子,那紅花是讓女子滑胎的。」
「啊?」
三姨娘一下子捂住了口,眼淚跟著就淌了下來。
「都是妾身該死,是妾身不曾注意。老爺您是知道的,妾身月事一向不準,即便身子不適,也未曾往那個方向去想。」
「此事不怨你,是我這些日子疏忽你了。」
「怎麼不怨妾身呢?若是妾身能夠早些意識到,也不至於吃錯了藥丸,害得……老爺,你懲罰妾身吧。無論怎樣,妾身都甘願領受。」
縣老爺輕輕拍了拍三姨娘。
「我剛說了,此事怨不得你。就算要罰,也是罰那個害你的人。」
「老爺!」三姨娘一下子拽住了縣老爺的胳膊:「此事怨不得姐姐。妾身有了身子,連妾身自個兒都不知道,姐姐又如何知道。姐姐給葯,本是一片好意,說到底,都是妾身的錯。倘若老爺因為此事,錯怪了姐姐,這往後,可讓妾身如何自處?」
三姨娘說著,竟嚶嚶得哭了起來。縣老爺瞅著,莫名的生出幾分焦慮來。
門外,刑如意半眯著眼睛,盯著角落裡,那一片濕乎乎,綠幽幽的苔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