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媚花奴(3)
「我的天!」刑如意再次以手撫額:「我終於知道柳大人為何至今還是孤家寡人了。」
「為何?」
「因為您老人家真是憑實力單身的。」
「老人家?我不過比你年長一兩歲而已。」柳生蹙眉:「憑實力單身又是什麼意思?」
「就是情商太低的意思。當然,這情商二字你可能也不太明白,介於解釋起來太麻煩的緣故,你也不用問了。總之,你找不到娘子,真的是你活該。」
「我並不想要娘子。」
「我知道啊。」
「身在官府,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而且很危險。我不願意,讓一個女子在家中為我擔驚受怕。」柳生固執的解釋著,眸光落在刑如意的臉上,又快速的移開:「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遇到一個像如意你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子,即便我真的有什麼,也不用擔心她會無人照顧。」
「那你完蛋了!」刑如意指著柳生:「像我這般不拘於盛唐規矩的女子普天下可能也只有我這麼一個,但我已經名花有主,你是沒戲唱了。至於你的後半句話,我也權當做你是在誇獎我,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子。我也是需要人照顧的,你覺得我不需要人照顧,不需要擔心,是因為我家夫君將我照顧的太好,好到旁人都瞧不出來罷了。」
「殷……他真的有那麼好嗎?」
「自然!若不是天下最好的,我怎麼會嫁。」刑如意擺擺手:「不說你我的事情了,還是繼續說裁雲的案子吧。你方才說,你與她多年未曾聯繫,甚至連她將自己賣給了誰,賣到了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那又如何肯定,今日你我所見的裁雲,不是當初的那個。
從一個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到花樓里的姑娘,裁雲她一定經歷了很多事情。這俗話說的好,物是人非。裁雲她,興許不是認不得你,而是不敢認你。」
「我也想過這種可能,可死掉的那個裁雲又如何解釋?」
「死掉的裁雲?」
「七日前,我接到了一封書信,是本地府衙的縣老爺寫給我的。他說,他遇見了一樁蹊蹺事,在查閱相關文檔的時候,知道我曾幫過裁雲與她的養父,與裁雲也算是舊日相識,所以邀我前來,協助他解決眼下的謎團。」
「縣老爺?」
「是本地新上任的縣老爺,也是方才那個裁雲口中所謂的良人和貴人。這位縣老爺,便是打算為裁雲贖身的人,而裁雲即將成為他的第三位妾氏。」
「等一下,我怎麼覺得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呢?你認識的那個裁雲告訴你,她為了安葬養父,將自己給賣掉了。難不成,她口中的賣,就是將自己賣到了花樓里?」
「不!當日買下裁雲的是個富商,與縣老爺一樣,買下裁雲都是做妾的。那富商算是心善之人,買下裁雲之後,對她也不錯。只是,富商的正妻是個善妒的,見富商對裁雲好,便心存忌恨,終日打罵。後來,趁著富商出門,便尋了個由頭,將裁雲給發賣了。
正妻發賣妾氏,在大戶人家並不少見。裁雲被人專賣了幾次之後,便落到了花樓老鴇的手裡。老鴇見她容貌尚可,又伶俐聽話,便請了教坊的師傅交她歌舞。不到半年,她便成了那海棠院里的紅姑娘。
老鴇留著裁雲,並非心善,而是知道,像裁雲這樣的姑娘,若是讓她接了客,身價就會落下來。」
「與其賤賣,倒不如留著賣個好價錢。這花樓里的老鴇,都是人堆里打滾兒出來的人精,如此盤算才是正常的。況且,裁雲是自己花了力氣調教出來的姑娘,若是輕易的讓她開門迎客,豈不是虧大發了。」刑如意掰著自己的指頭:「這麼一說,我反倒覺得這裡頭沒什麼蹊蹺的地方啊。你我今日所見的那個裁雲的確是從海棠院里出來的,且她眼裡的那股風情,沒有一日兩日,也是養不出來的。」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真正的裁雲,真正的裁雲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
「我……我說不出來。」
「好吧,那你繼續。」刑如意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說說,你和那位縣老爺是如何認定,眼下留在海棠院里的這個裁雲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裁雲?」
「事情,還得從我接到此地縣老爺的那封書信開始說起。」柳生換了個姿勢,「信的開頭,是一樁案子。案子就發生在縣老爺打算為裁雲贖身之前。案情,也十分簡單。城中負責巡夜的更夫,在巡到城門樓下的時候,突然發現那城門樓上吊著一個東西。於是,他將手中的燈籠給提了起來。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差點將自己的魂魄都給嚇飛了。
這城門樓上倒吊著一個女子。女子臉上似帶著一張假的臉殼,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得慘白慘白的。這負責巡夜的更夫,定然不是那種膽小的,可當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更夫的腳當即就給嚇軟了。等了好半天,才發出一聲尖叫來。
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衙門。像這種小城,發生這種命案的時候並不多,縣老爺又是剛剛上任的,連夜便帶著捕快趕到了城樓下。
經過仵作連夜驗看,證實死者是一名年輕女子,身形纖細,手指和足底都有老繭,不是花樓出身,就是被豢養在某個富戶人家的歌妓。用仵作的話說,都是一些擱不到場面上的姑娘。
死了一個出身不大好的姑娘,這件事原本沒有什麼稀奇的。稀奇的是,這個姑娘為何被倒掉在城門樓上。試想,若是花樓里賣笑迎客的姑娘,就算失手被老鴇給打死,或者被某些客人給虐待致死,為了息事寧人,老鴇也會選擇將其偷偷埋掉,不會如此行事。
若是那些富貴人家暗中豢養的歌妓,就更不會將其倒懸在城門樓上。越是富貴的人家,就越是要臉。死個歌妓事小,丟了臉面事大。
更讓人不解的是,這名死者還被人活生生割去了臉皮。之後,用白紙描畫了一張臉,貼在了原本的臉皮上。所以,倒懸在城門樓上的那張臉,才會那麼嚇人。」
「既沒有了臉皮,你們又如何知道,那死的是裁雲,不是別的什麼姑娘。」
「你聽我繼續說。」柳生嘆了口氣。
「按照朝廷的規制,這入了花樓、青樓的姑娘也是需要登記在冊的。縣老爺只需等到天亮之後,讓捕快拿著名冊到各個樓里,院里去核實。就算沒有被登記在冊的姑娘,仔細的詢問一下,也是能夠瞧出一些苗頭來的。
至於歌妓,很多都是被私下暗養的,想要查找其身份,的確不大容易。可只要是個人,只要是個活人,就一定會留下生活過的痕迹。縣老爺對此,還是有些信心的。」
「這倒是個好官兒。」
「十年寒窗,一朝高中,除了那些原本就是紈絝子弟的東西,大多數的讀書人在做官之初都是想著做清官,為百姓做些好事的。」
「你說的這個,我倒是信的。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和縣老爺為何會認定,那個被倒懸在城門樓上,被割掉臉皮的才是真正的裁雲姑娘?」
「如意你別急啊。」
「我沒有急啊,我只是覺得你講故事的速度有些慢。這一點上,你還真是不如人家林虎。而且林虎講起來,那是眉飛色舞,頗有些代入感。你講的平平淡淡的,再讓人好奇,再讓人害怕的情節,到了你嘴裡,就什麼味道都沒有了。」
「我是捕快,不是說書先生。我講的也不是故事,而是在陳述案情。」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請柳大人繼續。」
「待仵作驗看之後,縣老爺就命捕快將死者抬到了此地的義莊之內。那被倒懸在城門樓上的女子,只穿著一身中衣,腳也是赤裸的,腳底有些污漬。經過調查,證明那些污漬,與城門樓上的是一致的,這說明死者,生前曾到過城門樓上。
可是深更半夜的,一個連外衣都沒有穿的姑娘,是如何走到城門樓上的?」
「我也有些好奇,這城門上不是有把守的士兵嗎?難不成,這姑娘是被士兵們給……」
「若是別的地方,倒是有這個可能。可此處不同,這城裡雖有衙門,卻是個小城,在這樁案子發生之前,算是民風淳樸,夜不閉戶的類型。入夜之後,除了定時巡夜的人之外,這城門樓上就是空的。」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也想起來一些事情。我與狐狸進城的那日,也沒有見到城門樓上有人,只門口站著兩名兵士,對於來往進出城的百姓進行簡單的查看。」
「大唐盛世,很多小城都是這樣的。」柳生臉上難得露出一些驕傲的表情。「繼續我方才的話。縣老爺見死者足上無履,且只穿著一件中衣,便多看了兩眼。一看之下,竟覺得這名死者與自己喜歡的那位裁雲姑娘身形有些相似。」
「這位縣老爺莫不是看人家姑娘沒有穿外衣,動了那啥的心思吧?」
「據我所知,這位縣老爺並非是那樣的人。」柳生一本正經的回答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看了那麼一眼,回到府中之後,縣老爺竟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