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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溜肝尖(3)

  「要我說,就是那個王鬍子惹的禍。」農戶的聲音自臨桌傳了過來:「咱們雲安是小地方,祖祖輩輩都是住在這裡的。雖說姓氏各有不同,可仔細盤算下去,那也都是沾親帶故的。」


  「不錯。」坐在農戶對面的書生接了話:「小時候聽我祖父提過,說咱們祖上都是一個地方的,只因家鄉發了洪水,沒有辦法這才遷移到了雲安。粗略一算,也有百十年了。」


  「是,我爺爺也說過類似的話。」農戶接連拍著桌子:「我爺爺還說,要不是遇了難,到他這一輩兒上也能讀書了。唉,都是命啊。」


  「種田也沒什麼不好的。」刑如意倒不是安慰農戶,而是真心那麼認為。


  在她生活的那個時代,多讀書,多長見識,是好事。可在盛唐,讀書多了,倒不見得是多好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仕途無望且還出身不大好的讀書人。一輩子都在寒窗,滿心的理想與抱負無處施展也就罷了,最可怕的是他們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且自視甚高,生活低能成為家中拖累。


  這種人,刑如意見了不是一個兩個。農戶雖說辛苦一些,也認不得幾個大字,可知道的越少,對於幸福的定義也就越簡單,反而能活得更輕鬆自在一些。


  「是吧,我也覺得種田沒什麼不好的,尤其像我這種死腦筋,若當真讓我去背誦那些之乎者也的,我反而覺得活不成了。」農戶搓搓手:「夫人的話,我愛聽。」


  「你方才說,都是王鬍子惹的禍,這話是隨意亂說的,還是有什麼根據?」刑如意借著剛剛誤打誤撞贏來的好感,趕緊問了句。


  「自然是有根據的,我可不是那胡亂說話的人。不光我,你問問在這裡吃飯的人,是不是也都是那麼認為的。」


  農戶用手指了一圈。刑如意見有人將目光瞥了過來,但卻始終沒有人去附和農戶的話。


  「瞧你們這一個個沒出息的樣子,不就是擔心惹禍上身嗎。我算是看明白了,怕是沒有用的,這該來的遲早都會來。他們讀書人不是常說一句話嘛,叫什麼來者,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就不信,我說了真相,我還成錯的了。」


  「是不能說嗎?」


  「能說能說,他們不說,我說。」農戶喝了一碗酒,拉著凳子往刑如意跟前湊了湊。「這事情還得從那年冬天說起。那年冬天,天氣特別古怪。咋個古怪法呢,就是天冷的特別早。還是八九月的天氣,竟然下起了雪來。那早上出門的時候,你都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顫。


  對於那些鎮子上的人來說,自然沒有什麼,可對於咱們鄉下人來說,這天氣古怪就意味著收成全都給毀了。該收的收不了,該種的種不了,一夜間愁懷了好多人。


  咱們種田的,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飯。老天爺給臉,咱就吃飽點兒,這老天爺不給臉,咱可不就得餓肚子嘛。我呢,打從小起,就不是那規規矩矩種田的人,王鬍子跟我一樣。呸,我跟王鬍子不一樣。」


  農戶顛三倒四的說著,邊說還邊輕呸了一聲。刑如意也不在意,只安靜的聽著。


  「我呢,雖不是那種規規矩矩種田的人,可我也不亂來,頂多就是趁著山上野物多的時候去打打獵,然後拿到鎮子上置換一些東西。王鬍子卻不一樣,他賊心思特別多,而且喜歡去干那種遭天譴,缺德的事兒。


  起初,咱們也不覺得有什麼,大傢伙兒平常也都是各過各的日子,真要遇見了,高興了就說幾句,不高興了就繞道走。誰知道,這禍咋就落到咱們頭上了。」


  農戶使勁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拍完,忽然意識到對面坐著的是個衣著講究,看起來十分嬌貴的夫人,於是抬頭,沖著刑如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無妨,大哥是個爽快人。」


  「粗人,粗人,我就是個粗人,方才沒有嚇到夫人就好。」


  「那王鬍子惹了什麼禍?」


  「還能惹什麼禍,刨了人家祖墳唄。」農戶頗為不屑的說著:「我方才說了,這王鬍子心思特別活。他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說這有錢人家的墳墓里埋著不少的好東西,只要把這些東西挖出來就能賣錢,就能發大財。


  對了,我好像聽說書的也說過,說三國時候的曹操就干這種挖人墳墓的活兒,結果挖著挖著就挖出了大富貴。我也不知道這三國是什麼國,這曹操又是什麼人,只知道這王鬍子也一心想著求富貴,整天的亂竄,到了晚上就還在那野粉地里待著。因此,他還有了一個外號,叫做王大膽。


  這事情,就發生在那一年的冬天。天氣寒冷,又沒什麼事情,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幾張嘴等著吃飯。王鬍子一合計,就又出去尋營生了。這墓具體在哪兒,我不知道。這墓里葬的什麼人,我估摸著王鬍子也不知道。只聽王鬍子說,那是一個很古怪的墓,墓里沒有棺材,只有一張供桌。」


  「墓里只有一張供桌?」


  「王鬍子自個兒是那麼說的,具體啥情況,咱們也都不知道。他這個人吧,愛顯擺,但從來不說謊話,也不介意旁人對他挖墳掘墓這件事兒的看法。對他來說,缺德不算啥,只要不缺錢就行。我估摸著,他說的是真的。


  這墓里只有一張供桌,按說這王鬍子應該要退出來了。可他沒有,他只掃了那供桌一眼,就開始在墓室里搜羅。別說,還真讓他找到了不少的好東西。什麼金鐲子,銀鐲子,翡翠耳墜之類的弄了不少。


  就在王鬍子抱著那些東西打算從墓里出來的時候,他看見了一雙眼睛,一雙綠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這要是換了別人,早給嚇尿了,可王鬍子是誰,他是王大膽啊。打從他十幾歲起就在墓里掏東西,怎麼可能因為一雙眼睛就給嚇著了。


  他一邊抱著自己尋來的那些寶貝,一邊提著氣朝著那雙眼睛走了過去。王鬍子不高,大概就到我脖子這塊兒,可那雙綠眼睛的主人更矮,高低跟王鬍子的兒子差不多。等湊近了,王鬍子才發現那綠幽幽的不是人的眼睛,而是狐狸的眼睛。」


  「狐狸的眼睛?」


  刑如意不自覺的朝著狐狸掃了眼。


  「是狐狸,但卻是一隻站著的,就跟人一樣的用雙腳站著的狐狸。」農戶說著站了起來,雙腳併攏,雙手向後略微鎖了一下,擺出了一個略顯奇怪的姿勢:「喏,這就是那隻狐狸當時的模樣。


  這狐狸就是狐狸啊,就算成了精它也還是一隻狐狸對不對?夫人你說,這世上有沒有這種像人一樣站著走路的狐狸?」


  刑如意心說有啊,你眼前就有一個。不光能像人一樣的走路,還長得跟人一模一樣。


  眼角餘光一瞥,正好撞上狐狸的視線。刑如意忙得輕吐了一下舌頭,對著農戶道:「那莫非是一隻成了精的狐狸?」


  「夫人也是這麼想的嗎?」農戶激動的站了起來:「我當時聽說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我估摸著王鬍子當時也是這麼想的。還是那句話,這要是換了一般人,例如我,就算沒有嚇著,也差不多。可王鬍子到底是王鬍子,瞧見了這樣一隻像人的狐狸,不僅沒有害怕到腿軟,還朝著狐狸走了過去。然後,飛起一腳朝著狐狸就踹了下去。


  狐狸當即發出了一陣呻吟。王鬍子再一看,得,還是一隻母狐狸。」


  「母狐狸?」


  「應該是吧,反正王鬍子是那麼說的。他說他朝著狐狸踢了一腳之後,才看到原來那狐狸背上還趴著一隻小狐狸。


  那小狐狸生的特別好看,皮毛光滑順溜。王鬍子一瞅,心說,這皮毛不錯,扒了正好給小兒子做個暖脖子的。」


  「這王鬍子扒了狐狸的皮?」


  「他是那麼打算的,可墳墓里光線那麼暗且他手上還抱著那麼多的寶貝,哪有那個閑工夫給小狐狸扒皮啊。王鬍子踢倒了母狐狸之後,抱著寶貝就從母狐狸的跟前走了過去。他原本想著等那天得空了再回來收拾這兩隻狐狸,結果才走了一步,就感覺腳脖子一疼。回頭一看,得,原來是被那隻小狐狸給咬了。


  王鬍子一惱,當即騰開手就抓住了那隻小狐狸,然後把小狐狸和從墳墓里找到的寶貝一起帶回了家。」


  「之後呢?」


  「之後……」農戶摸摸頭:「據那王鬍子自己說的,沒什麼之後了。他說他原本打算將那小狐狸給活剝了。皮毛給小兒子做成暖脖子的,再把肉給煮了,餘下的心肝肺直接炒了當菜吃。結果還沒等他下手,小狐狸就不見了。」


  「不見了?」


  「是不見了。」農戶點頭:「小狐狸不見了之後,王鬍子雖然有些氣惱自己沒把它給關緊了,可逃都逃了,他也沒打算去追。誰知道,幾天之後的一個早晨,王鬍子起床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床邊有一對狐狸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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