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溜肝尖(5)
「馬大哥你剛剛說的是,王鬍子的兒子將自己的心肝給挖了出來?」
「夫人也覺得可怕是不是?不光夫人你聽了覺得可怕,就是我們這些大老粗,聽見這種事情也瘮得慌。」
「是你們親眼看到的嗎?」
「什麼?」農戶愣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有人親眼看到王鬍子的兒子將自己的心肝給挖出來了嗎?」
農戶快速地搖了兩下頭:「沒有!這麼可怕的事情,若是親眼看見了,豈不是要天天做噩夢。」
「那這些事情是誰告訴馬大哥你的?是王鬍子本人嗎?」
「有些是,有些不是。」農戶搔搔頭。
「那些是,那些不是?」
「這個,我也記不清了。」農戶又搔了下頭:「但我記得,王家兒子的事情不是王鬍子自個兒說的,可具體是誰說的,我也記不得了。」
「我能證明我兄長說的都是真的。」書生抬了抬手:「我雖是讀書人,往常也不屑於跟王鬍子這種敗類打交道。可大傢伙兒都生活在同一個鎮子上,抬頭不見低頭見,也總有碰見的時候。他這個人,跟旁的人不一樣。哦,我的意思是,跟鎮子上同樣是做那種事情的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刑如意追問了一句。
「同伴。」書生輕輕咬出兩個字來:「同樣是做不當買賣的,那些人多半都是陰沉的。知道鎮子上的人都避諱他們,所以也總是獨來獨往,幾乎很少在人前活動。這王鬍子卻不一樣,但凡見到他的時候,都是咋咋呼呼的,尤其愛說東家長,西家短,就跟那些長舌婦是一樣的。」
「的確與我想象當中的王鬍子不一樣。」刑如意與狐狸對視了一眼,饒有興趣的摸了摸自個兒的下巴。
「王家早在王鬍子的大兒子出事之前就不太平了。咱們鎮子小,也沒什麼秘密,所以一傳十,十傳百,用不了兩個時辰,就全都知道了。這王鬍子,素日里說起別人的事情來,那都是口沫橫飛,可一旦聽人說起自家的事情來,就會立馬換上一副面孔。」
「我很好奇,這王鬍子會換上一副怎樣的面孔。」
「很可怕的面孔。」開口的是原本坐在刑如意旁邊的那個一家五口當中的婆婆。
刑如意隨著話音將視線移了過去。婆婆察覺到了,也抬起頭與刑如意的目光進行了一個短暫的碰觸,很快眼皮就又半耷了下去,似乎是在有意的迴避著什麼。
婆婆的聲音很低,說話也是慢慢的那種。刑如意算是一個比較又耐心的聽故事的人,稍稍調整了姿勢之後,就安靜的聽著婆婆繼續往下說。
「林家小哥說的不錯,這王鬍子平日里的確像是那種咋咋呼呼的人,可但凡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不會認為他就是那樣的人。」
「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惡鬼!」婆婆輕輕吐出兩個字來:「就跟寺廟裡擺放著的那些惡鬼是一樣的,讓人看了打從心裡透出陣陣寒意來。因為這個,沒人敢去打聽王家的事情,也沒人敢說王家的是非,直到那件事發生之後。」
「那件事?」刑如意莫名的緊張了一下,因為她發現,當這個婆婆提及「那件事」三個字之後,院子里原本正在吃飯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筷子。雖說都還維持著方才就餐時的動作,可明顯僵硬了一些。
那件事,一定是讓他們都覺得很緊張的一件事,或者是共同的都不願意麵對的一件事。
「那件事是很嚴重的事情對不對?」刑如意盯著婆婆的眼睛:「王家起火,火勢順風,燃了鎮子上大半的房子,害得大傢伙兒都流離失所,但這絕對不是大家選擇搬離故土的真正原因。真正讓大家選擇離開,並且選擇聚在這裡吃飯的,是那件事。」
「呵。」書生髮出了一個很奇怪的音節。
「夫人你是怎麼知道的?」農戶到底心思淺了些,聽見刑如意那麼說,人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出現的不是緊張,而是不可思議複雜的情緒:「那件事,除了咱們鎮子上的人,沒有人知道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刑如意指指院子里的人:「我是猜的,從你們的反應上猜的。不過我想,那件事對於現在的你們而言應該不是那麼重要了,至少是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若非如此,婆婆方才也不會那麼隨意的就將【那件事】三個字給說出來。好了,現在你們能告訴我,那件事究竟是什麼事兒了嗎?」
「的確是沒必要藏著掖著了。」書生彈彈袖子站了起來:「那件事,對於夫人這樣的外人來說,與一般的奇異故事倒也沒什麼分別。夫人若是想聽,便說給夫人聽也就是了。」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當年那件事到底是咋回事。」農戶蹭了下鼻子,鼻音有些厚重:「你們也知道,我家就我跟我爹兩個,這平常都是在田地里耗著。兩個大老爺們兒,還是粗人,對於鎮子上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我知道的那些,都是聽人說的。說實話,聽的越多,心裡就越痒痒,越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大家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唉!」婆婆長嘆了一口氣:「王鬍子做的事情,鎮子上的人都知道,只不過事不關己,也都懶得去理會。在大傢伙兒知道王鬍子盜了狐仙的墓又被狐仙糾纏上之前,鎮子上就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刑如意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來。
「第一個出事是王海。」婆婆挺直了脊背,言語裡帶著些憐惜:「這王海是個苦命的孩子,他爹在他還沒有出生前就病死了。他娘因為他爹的事情,硬生生哭瞎了一雙眼睛,若不是當時已經懷了王海,只怕也隨著他那苦命的爹一塊兒去了。
王海算是吃著咱們鎮子上的百家飯長大的。他自小懂事,剛會走路,就知道拽著他娘的衣角,再大一點兒的時候,就牽著他娘的手給他娘引路。就在咱們以為王海家的苦日子很快就能過去的時候,王海出事了。」
「他怎麼了?」
「他死了。」婆婆抿了一下嘴唇:「王海娘告訴我們,那天本是王海去鎮子上如家葯坊給她取葯的日子。可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兩天後,有人在鎮子上廢棄的那間祠堂里找到了王海。這可憐的孩子,半蜷縮著躺在一個角落裡,身上早就涼透了。可萬萬沒想到,這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頭。」
「更可怕的事情?」
「是!」婆婆點頭:「當時,王海是背對著祠堂的門蜷縮著躺在那裡的,可當鎮長將王海的身子給翻過來的時候,我們都給嚇壞了。這王海胸前有一個拳頭大的血窟窿。血,已經乾涸了,只留下一個黑乎乎的洞,洞里似缺少了什麼東西。」
「缺少了什麼?」
「鎮長讓人去官府報了案。很快,府衙里的人就來了。仵作當場給王海驗看,發現王海的肝沒了。」
「肝沒了?」
刑如意的目光不知怎麼就落到了那盤溜肝尖上。
「仵作是那麼說的,咱們覺得王海可憐,死的又那麼蹊蹺,也都沒敢上去查看。聽幫著王海家辦理後事的人說,王海身上的確少了東西,臨下葬的時候,王海娘還特意託人買了豬肝塞到了王海的血窟窿里,將那窟窿給仔細縫合了才讓他入土。」
「將豬肝塞到自個兒兒子的身體里?」
「嗯。」婆婆點了頭:「說是要讓王海完整的來,完整的去,要不下輩子托生為人時,這裡也會少一樣東西,活得缺肝少肺的。」
「兇手呢,可有查出來?不是說,王海失蹤前是去給他娘買葯嗎?」
「是。王海娘的葯一直都是在如家葯坊拿的。這如家葯坊是咱們鎮子上最大的葯坊,老闆姓趙,單名一個如字,是咱們鎮子上有名的大善人。自打王海娘的眼睛哭瞎之後,王家的日子就過的艱難,王海出生之後,就更難了。趙老闆心善,隔三差五的總要給王海家送些吃的用的。他給王海娘看病,從來不收任何的診金,就連葯錢也只是象徵性的收那麼一點點。這件事,鎮子上的人也都知道。」
「那官府可有去問過這如家葯坊的趙老闆?」
「自然是要傳喚的,可如家葯坊的人都說沒有見過王海。」
「沒有見過?」
「是。王海出事那天,鎮子上正在下雨,而且雨勢很急。那個天氣,若是沒有要緊的事情,大傢伙兒都是不願意出門的。如家葯坊那天也沒什麼病人看診,前去取葯的也只有那麼幾個。葯坊里的夥計說的清清楚楚,從葯坊開門直到打烊都沒有見過王海。官府也去旁邊的鋪子查問過,那幾位也都聲稱沒有看見王海出現在葯坊的門口。
官府查了幾日,見沒什麼線索,也就漸漸不再理會王海家的事情了。因為這個,王海娘受不住打擊,也去了。」
「第二個出事的是誰?」
「是阿廣的爹。」婆婆指著靠近院門口的一個年輕人:「阿廣爹與王海一樣,被發現時,胸口也有一個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