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杏仁酥(5)
「好吃嗎?」
「不好吃!」
「你這麼說,我會傷心的。」
「你不會!」小姑娘捏起一塊杏仁酥放到自己嘴裡:「你……為什麼要幫我?」
「你不覺得你整天哭哭鬧鬧地很煩人嗎?」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你覺得是我破壞了你的好事。」
小姑娘悶著頭沒有吭聲。
「好吃嗎?」刑如意又問。
小姑娘抬頭看了她一眼,悶悶地回道:「沒有我娘做的好吃。」
「我知道。」刑如意仰著頭笑了起來:「這天下最好吃的東西一定是母親親手做出來的。」
「你做的比我娘做的要好看。」
「謝謝,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問:「我會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認得你腰間的那塊牌子,前來帶我走的鬼差身上也有一塊,但沒你身上掛著的這塊好看。我聽我娘說過,人死之後是要去地府報道的,可我捨不得我娘。」
「想要回去看看你娘嗎?」
刑如意輕聲問,小姑娘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不了,我怕……我怕我這個樣子會嚇到我娘。」
「我可以……」
「不用了。」小姑娘打斷刑如意的話:「我娘說過,不能總讓別人幫忙。我娘還說,欠下的錢好還,欠下的人情不好還。其實,我並不是有意的。」
「什麼?」
「我沒想過自己會變得那麼壞。」小姑娘怔怔地看著捏在手裡的杏仁酥:「他把我放到井裡的時候,我還沒死,可我喊不出來,喉嚨里很苦,也很痛。我想要求救,可手臂下垂著,好沉好沉,像是綁著兩塊特別大的石頭。我努力地想要睜大眼睛,可眼睛只能睜開一條很小的縫隙,也只能看到一點點綠色的光。那時候,我很害怕,我特別想要回到我爹我娘的身邊。
再後來,我就感覺自己越來越冷,周邊也越來越黑,漸漸地連那一點點綠色的光都看不見了,我很害怕,也很恨那個害我的人。再後來,我看到了一束亮光,我以為有人來救我了,結果我卻只看到了兩隻羊。」
刑如意看著小姑娘沒有吭聲。
「再後來我就看到了鬼差,來抓我的鬼差。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很黑很黑的那種衣服,可是很奇怪,他的衣服那麼黑,我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沒有娘故事裡講的那麼怕人,就像是村子里很普通的叔叔一樣,只是我知道他是鬼差,他是來抓我的。
我是不是很聰明,在我看到那個鬼差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死了,再也不可能從那個地方出來,再也回不到爹娘的身邊了。」
小姑娘說著,竟嗚嗚地哭了起來。刑如意皺眉,發現四周的氣流跟著小姑娘的哭泣而改變。這厲鬼的哭聲,真的很恐怖。
她轉身,朝著一直站在身後的狐狸看了眼。狐狸搖搖頭,施法將小姑娘帶來的恐怖氣息驅散。
「那個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不能被鬼差給捉到,如果被他捉到了,我就真的再也見不到爹娘了。我逃了,然後找了個小小的洞穴藏了起來,直到那個當官的帶著府衙里的差役將我從枯井裡撈出來。」
「實話實說,那個當官的不算壞。」
「我沒想害他的,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他來一定是為了調查我的案子,所以我就趁著翠花嬸子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附在了她的身上。我藏在人群里,只是想要看看那個官老爺如何判我的案子,能不能抓到那個害死我的人。」
「鬼之長情。」
「那官老爺不知怎的,就撞到了翠花嬸子,然後我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給吸了過去。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官老爺的身上了。」
「那並不是尋常的冤鬼附身。」
「好像是的。像我附到翠花嬸子身上的時候,雖然我不清楚自己具體是怎麼辦到的,但我知道我是上了翠花嬸子的身,我可以操控她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但這次卻不同,我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控制著的。起初,我很弱,而且始終想要從官老爺的身上離開,可我越是掙扎,就越是感覺到痛苦,越是痛苦就越是憤怒,到了最後,我好像變成了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恐怖的怪物。其實,我挺感激你的,是你讓我變得不再那麼可怕。」
「這不怨你,那位官老爺應該也是某有個有心人給利用了。」
「你會帶我去地府嗎?」小姑娘有些擔憂的問:「我做了壞事,會不會被放到油鍋里炸?」
「若是按照地府的規矩,你是應該受到一些懲罰的,但是看在你這麼可愛,又這麼坦誠的份上,我可以幫你求求情。雖說還是會受到一些責罰,但上刀山,下油鍋這麼酷的事情應該輪不到你的。」
「酷?」
「哦,我的口頭語,你不用計較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刑如意擺擺手:「你還沒有告訴我,你願意回到地府嗎?」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道:「我聽夫人的安排,夫人讓我去,我就去,夫人若是不讓,我便一直留在夫人身邊。您放心,我會很聽話,不會再吵鬧的。」
「你說的這麼可憐,倒讓我一時有些為難,不知道究竟該拿你怎麼辦好了。」刑如意皺皺鼻子:「算了,在我離開此地之前,你姑且就還留在我的身邊吧。」
「夫人不走嗎?」
「嗯,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辦妥呢。」
……
找到那隻會走路的狐狸並不難,這凡間的狐狸都認青丘的狐狸做祖宗,但讓刑如意有些意外的是,那隻像人一樣會走路的狐狸並不是修仙得道,而是被人施了法術給操控住了。說白了,它就是一個傀儡,一個被幕後之人操控的狐狸。
這幕後之人,自然就是那位住在古墓當中的丘先生。
古墓,就算收拾的再好,也始終還是古墓。
石刻的桌子上擺著兩盞茶,其中一盞,放在刑如意的跟前。
茶,是清茶,卻散著一股幽幽的香氣。
刑如意輕嗅,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夫人,請!」
坐在對面的那位丘先生並沒有張口,刑如意卻聽見了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這聲音似有一種魔力,可以讓你在不知不覺間將擱在面前的那盞清茶舉起來。
刑如意握住了茶盞,遞到嘴邊卻沒有飲用。她抬頭,看著丘先生的眼睛,輕聲道:「先生可去過地府嗎?聽說黃泉路旁開滿了彼岸花,先生可有興趣前去觀賞?」
「你是誰?」丘先生半眯了眼睛:「你究竟是誰?」
「你不會知道的!」刑如意勾唇一笑,丘先生卻垂頭倒在了石桌上。
在丘先生的身後,狐狸顯出形來,雙手環胸,不悅的瞪著刑如意。
「好啦好啦,下回帶你一起來。」刑如意擺擺手,張嘴抿了一口茶:「嗯,味道差了點兒不如那位府里的好喝。」
狐狸搖搖頭,指了指趴在石卓上的丘先生:「他要怎麼辦?」
「夫君看著處置就好。」刑如意伸了個懶腰:「我是孕婦,大事兒都已經辦妥了,豈能再為這些小事兒煩擾。哦,對了,門口的那隻狐狸你可處置妥當了?」
「不過是只尋常的狐狸,已經解了禁錮,放回山野了。」
「選只狐狸當傳信人,你猜猜看,這位丘先生在爬出地下前可是曾受過你的什麼委屈?」
狐狸蹙眉,一副與我何乾的樣子。
刑如意瞧了一陣兒,捂著嘴笑了起來:「走吧,你也有陣子沒有見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