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篇 第004章 相思糖(4)
陳先生不說還好,一說,刑如意就覺得自個兒後背冷颼颼的。
這股冷颼颼的感覺在110和物業保安走後,變得更加強烈起來。她僵硬的站著,直到狐狸轉過臉來,才小聲問他:「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
「一個女人?」
「嗯。」
「懷裡還抱著個孩子?剛滿月的那種?」
「嗯。」
「啊!鬼啊!」刑如意叫喊著一下子撲到了狐狸身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怕鬼!」
怕鬼?
狐狸的眉頭皺了皺。
他說:「我認識的刑如意是不怕鬼的。」
「那是你認識的,那不是我。」刑如意像樹懶一般掛在狐狸身上:「我告訴你,雖然我也叫刑如意,但是我膽子很小的。」
「為什麼怕鬼?」
「因為鬼長得很嚇人吶。」
「可她們長得並不嚇人。」狐狸中肯的說道。
「真的?你沒騙我?」
「我沒有騙你,她們的確不嚇人。」狐狸稍微動了動肩膀:「倒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有點兒嚇到了她們。」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應景,刑如意真的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哭聲與尋常所聽見的嬰兒啼哭並沒有什麼不同。她深吸一口氣,慢慢鬆開手,從狐狸身上滑了下來。
四目相對,鞠躬,「對不起,殷先生,我發誓,我剛剛真是被嚇壞了,我絕對不是投懷送抱,也絕對沒有借著害怕鬼的名義想要對你做點兒什麼。」
「我知道。」
狐狸的聲音里透著些許失落,粗心的刑如意並沒有聽出來,她現在滿腦子想著的都是那對兒站在自個兒身後的【鬼】。
「真的不嚇人嗎?」
狐狸點點頭。
刑如意輕挪腳尖,然後慢慢的,慢慢的轉過身去。
身後,是牆紙。
「你騙我。」她指控道:「這大晚上的哪裡有鬼?」
「有,只是你看不見。」
「信你才有鬼。」刑如意做了個鬼臉:「好了,時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那個,雖然這是你的房子,但在裝修期間,是由我暫時居住了,為了避免你家夫人誤會,所以請殷先生移步。慢走,不送!」
「你確定要我走?」
「確定以及肯定。」
「好!」狐狸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後,轉身,到了入戶門那兒。
刑如意擺擺手,正打算在目送狐狸離開之後快速衝過去將門給鎖上,結果耳朵里又聽到了那熟悉的嬰兒的啼哭聲。她下意識回頭,看到了站在那裡的老闆前妻。
之所以認識,是因為她見過老闆前妻的照片,而那些照片,最初都是掛在牆上的。有婚紗照,也有日常的生活照。
就像狐狸說的,變成了鬼的老闆前妻也不嚇人,除了臉色白點兒,跟一般的人也沒什麼兩樣。可,就算看著不嚇人,那也是鬼。
先是頭皮一陣發麻,緊跟著沖老闆前妻嘿嘿一笑,麻溜兒衝到門口抓住了正要出去的狐狸。
「我仔細考慮了一下,作為這套房子的設計裝修者,我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將房主給趕出去。」
「我怕我夫人誤會。」
「不會的,我保證,嫂夫人絕對不會誤會的。」刑如意就差拍胸脯了:「像我這種要長相不是天姿國色,要身材不是誘惑迷人,要性格不是極度討喜的人,殷先生你怎麼會看得上嘛。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千萬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要不,我跟你一起走。我保證,我只跟到樓下,到了樓下我自己打個車回我的小窩。」
「你喜歡聽故事嗎?」
「哦?」刑如意眨巴眨巴眼,不明白這位殷先生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問她一句這樣的話。可她又聽的出來,殷先生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十分認真的問她。於是,她點了點頭,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喜歡。你知道的,女人天生就有點兒八卦的心理。」
「那,我們一起來聽個故事吧。」
狐狸將跨出去的那隻腳收了回來,然後很自然的牽著刑如意的手,將她帶到客廳那裡。
整個過程,刑如意都有點兒犯傻。
「我,不是自殺的!」
老闆前妻慢悠悠的開口,不知道是她本來的語速就是這樣的,還是因為做了鬼之後,語速變慢了。現在,她是一個抱著孩子且坐著的樣子。從刑如意的角度來看,她坐得是一團空氣,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也許有張鬆軟舒適的沙發。
「我不是自殺的,我的女兒更不是被我溺死的。」
「可報紙上都說你是……」
「我承認我很傷心,我跟他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我爸媽跟我公公婆婆是同一個單位的同事,也是好朋友。他出生的時候,我爸爸媽媽都在,我出生的時候,他和我的公公婆婆也都在。因為彼此熟悉,所以我們都自然而然的認為長大了之後,我們也是應該在一起的。
說起來,有些好笑,我跟他其實都不太懂得感情是什麼,愛情兩個字,就更加遙遠了。我們好像只是因為習慣而結婚,因為結婚而結婚。
我以為,我們是這個世上彼此間都最熟悉的人,可我忘了,有些東西是會遺傳的,比如重男輕女這件事。我公婆是在生育了三個女兒之後才有的他,對他可謂寵愛至極,嬌慣至極。我呢,因為是獨生女,自小也是被爸媽寵著,慣著長大的,所以在結婚生孩子之前,我從來不覺得這些有什麼問題。直到,當我聽見他因為我生的是個女兒轉身離開醫院,直到他將離婚協議擱在我的床頭柜上,我才開始真正的去思考這些問題。
他的三個姐姐都很寵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三個姐姐幾乎都頂替了我婆婆的位置。在我生下女兒之前,我以為這是姐弟情深。生下女兒之後才知道,三個姐姐之所以那麼寵他,讓他,照顧他,讓他三十多歲的年紀還任性妄為,全是因為我公婆的教導。因為我公婆一直在給三個姐姐灌輸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是家中唯一的希望,身為姐姐就應該讓著他,慣著他,寵著他,由著他。
他,是在這種近乎於皇太子的環境中長大的,自然而然,也就認為只有男孩兒才是寶貝的,女兒就是野地里的草,是不值得被珍愛的。
女兒剛剛出生,就面臨被離婚的結局,說不傷心,不難過,不痛恨都是假的。可我想的清楚,想的明白。就算沒有這段婚姻,我也還有家人,還有工作,我也有能力將自己和女兒照看的很好。
我從沒有想過自殺,我也不會自殺,更不會忍心將我剛剛出生的孩子活生生的給掐死。」
「這麼說,你是被害的,那兇手是……兇手該不是我的老闆,你的前夫吧?哦,不對,你只是收到了離婚協議,並沒有簽字,所以應該不算是前夫,而是丈夫。」
「不是他。他雖然無情,但也不至於因為我生的是女兒就活活害死我們。」
「那是誰?」刑如意剛問完,就想起一個人來:「我的天,該不會是那個裝鬼嚇唬人的陳……陳什麼來著。」
「陳炳。」老闆前妻徐徐開口:「很多年前,陳炳曾和他一起合夥做生意。做得好像是建材一類的生意,因為腦子活,路子野,所以他們兩個賺了不少的錢。這房子,就是他們賺錢之後一起買的。那個時候,他們親如兄弟,也打算一輩子親如兄弟。可人吶,一旦將個人感情牽扯到利益當中,這感情也就不存在了。
買下這兩套房子不久,他們就因為生意上的分歧,從好兄弟變成了陌路人。陳炳性格比較執拗,散夥之後,也還是做著建材的生意。他呢,腦子就更活絡一些,從建材轉到了安防工程以及信息科技上面。私下,還購買了多套店鋪和住宅,算是另外一種投資吧。因為房子多,所以這裡,我們也不經常回來。打算離婚之後,我就自己搬過來了。」
「那陳炳又是怎麼……」
「在他們彼此關係都還不錯的時候,兩人互換了對方家的鑰匙。因為我們不經常回來住,加上他那個性子,所以擱在陳炳手中的那把鑰匙,也一直沒有要回來。這些年,陳炳也沒有主動上門找過我們,鑰匙的事情,也就給忘了。可自從我搬回來之後,他就經常找各種理由過來,有時候還會自己拿著鑰匙開門。我要過幾次,他都死皮賴臉的不願意歸還。我本想著,等騰開了手,就把這大門給換了,卻沒想到門還沒換,我和女兒的命就沒了。」
「所以,你們死亡的那個現場都是陳炳偽造的?」
「嗯。」老闆前妻點了點頭:「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將現場做的很仔細。外人都不清楚鑰匙的事情,所以我和女兒的死亡現場看起來更像是個被封閉的空間。加上我跟他離婚的事情,所以大家都認為我是為情自殺。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留在這裡,遲遲不願離開。」
「陳柄已經被抓走了,希望他良心發現,能將自己做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他會說的。」老闆前妻對著狐狸笑了笑:「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該帶著女兒回去了。哦,我給你留下了一樣東西,麻煩你幫我帶給你的老闆。夫妻一場,我總不好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吧。」
「東西?什麼東西?嚇不嚇人吶?」
刑如意伸手一抓,卻抓了個空。
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耳朵里還在吟唱著超度亡魂的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