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075章 金縷梅（9）

  鬼，是什麼樣子的？


  在這個世上，有很多人聲稱自己見過鬼，可鬼是什麼樣的，他們的描述又各不相同。


  有人說，鬼是穿著一身紅衣服的。


  也有人說，鬼是穿著一身白衣服的。


  還有的人說，他看到的鬼，就跟普通人一樣，穿著普通的衣裳，但臉色蒼白，面容獃滯。


  卻也有上了年紀的老人說，鬼都是穿著壽衣的。


  其實，鬼的樣子，取決於你想要看到的那個樣子。


  女為知己者容，鬼為想見者形。


  張晚晚在回陽間之前，鬼差小綠對她說了句：「雖然你是校花，可死了得有個死樣。說白了，你得讓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個鬼，你得嚇人點兒。」


  怎麼才叫有個死樣？

  怎麼才能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個鬼！


  張晚晚搜刮肚腸，連小時候看過的那些恐怖片都從腦袋裡給搜羅出來了，最後才給自己設置了那麼一個造型，她覺得自個兒還挺成功的，至少在碰面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有嚇到那個姓常的警官。


  「我剛剛那個樣子像鬼嗎？」一見到小綠，張晚晚就迫不及待的求表揚，結果小綠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道：「像，但像是那種特衰的鬼。」


  「你才像是那種特衰的鬼。」張晚晚推了小綠一下，跟他一樣，坐在了路邊，看著路上那些來來往往的亡魂。這些亡魂，有新的，也有舊的。「這以前活著的時候，特別害怕死，因為覺得死亡是件特別恐怖的事情，而且小時候，我真的特別害怕鬼，每天晚上都會用被子把自己的頭給蒙起來，聽到一點兒聲音，就會幻想著是不是鬼來了。還有，晚上起夜的時候，都用跑的，百米衝刺的那種。再後來，長大了，讀書了，知道鬼，是人想象出來的，也就不那麼害怕了。可不怕鬼了之後，又開始怕人了。後來才知道，人，比鬼可怕多了。」


  「這麼多感觸，像是經歷過很多故事一樣。」


  小綠側臉看著張晚晚，她的確是個美女，而且是那種長相很大氣，適合去做明星的那種美女。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張晚晚突然轉過頭來，湊近了小綠。


  小綠看著她，一張鬼臉唰地就紅了。


  「說就說唄，幹嘛突然轉過來，又突然離我那麼近。你這個樣子，會讓我誤以為你是愛上我了。我可告訴你，雖然我是地府公務員，是黃金單身鬼，但我不談戀愛。這鬼啊，一旦戀愛，就會變得很窮，很不快樂的。」


  「我也不想談戀愛。」張晚晚轉過頭，用手托住下巴：「別人都說女兒仿爸爸，可我卻像極了我媽媽。我媽媽年輕時候是我們那座小城裡出了名的美女，而且我外公外婆都是教書的，勉強也算是個書香門第，所以我媽不光是長得好看，也很有氣質和內涵。聽他們說，我媽媽曾有過一個非常喜歡，非常喜歡的人。


  我媽媽跟他是偶遇，他是當兵的，特別帥氣的一個兵哥哥。我媽媽跟他一見鍾情。短暫的相遇，又很快的分開，但兩個人一直都有書信往來。那時候的我媽，一心一意的想要做軍嫂，也一心一意的想要跟他在一起。


  後來，我外公跟外婆知道了媽媽跟他的事情，就託人前去打聽。一打聽才知道，那兵哥哥家是鄉下的，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他出生的時候，他爸媽都四十多歲了。我外公外婆雖然沒有很深的門第觀念，但我媽媽是獨生女，從小不說大富大貴，卻也還算嬌生慣養，他們深知，愛情並不能克服一切，尤其是從小根深蒂固的生活理念還有生活環境。他們就這樣，硬生生的把我媽媽和那個軍人拆散了。


  那是我媽媽第一次戀愛，也是她第一次失戀，她特別痛苦，甚至痛苦到想要自殺。我外公外婆也沒怎麼勸她，只是告訴她，讓她去鄉下體驗體驗。正好，我外公他們學校有個下鄉支教的名額，那個年代，當老師不一定非得有教師資格證，況且我媽還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那個名額很快就被爭取下來了。


  外公外婆告訴我媽，如果我媽能在鄉下待一年，而且待夠一年之後，還願意嫁給那個軍人，並且願意後半輩子都過那樣的生活，他們不會再反對。」


  「你媽媽沒有堅持下來？」小綠問，特別好奇的樣子。


  「我媽媽其實是個特別能吃苦的女孩子，她不懼怕鄉下的風吹日晒，也不懼怕終日勞作，但她懼怕那裡的流言蜚語。我說的流言蜚語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種，而是另外一種，就是單純的只看到我媽媽的那張臉，就會說她是下鄉做戲的，像她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是不可能在鄉下一直待著的，還說她就適合做有錢人家的太太，普通人家是養不起的等等這樣的話。


  我媽媽倒是可以不介意，但她不敢保證她喜歡的那個軍人是不是也能像她一樣的不介意。男人的心，其實比女人的更容易懷疑，更容易搖擺不定，也更容易選擇放棄。


  我媽媽堅持做完了一年的支教工作，在返回城市之後，她告訴我外公外婆，她還愛那個軍人，但她不會跟他在一起，也不會跟他結婚，因為她明白，並不是所有相愛的男女都適合成為兩口子的。」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媽媽就遇見了我爸爸。我爸爸最初跟我外公外婆一樣，都是在學校教書的，後來跟著人家下海做生意，結果運氣好，做什麼發什麼，我們家一下子變得很有錢。」


  「那你媽媽還真就成了有錢人家的太太。」


  「是，我媽真的成了有錢人家的太太，可有錢就一定能幸福嗎？最初那幾年，我爸是因為創業，因為要忙生意所以時常不在家，整個家裡就靠我媽一個女人支撐著。後來，生意做大了，我爸依舊很忙，忙著應酬，忙著花天酒地，甚至忙著去養外頭的女人。我清楚的記得，當我媽知道我爸在外頭養了別的女人時她的樣子。她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哭流涕，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只是平靜的吃飯，平靜的睡覺，然後瞞著我，自己買車票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去看了一下那個復原回家的軍人。再然後，她平靜的選擇了吃下一整瓶的安眠藥。我媽，從來都沒有看中過錢，她想要的，一直都只是一份平平靜靜的，專一相守的愛情。」


  「你媽媽為什麼要回去看那個復原回家的軍人？是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我媽媽。她說，她就想知道是自己當初的決定出了錯，還是她原本就是命不好。」張晚晚嘆了口氣：「我媽吃了安眠藥，卻沒有死，是我打電話給我爸把我媽從鬼門關前硬給拉了回來。我想，我爸心裡多多少少也還是在乎我媽的話。那件事之後，我爸就跟外面的那個女人分了，可我媽卻再也不像過去那樣對他好了。她好像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我爸安分了幾年，或許也是看我媽不會再原諒他了，就又在外頭找了女人，一個換一個的，短的三五個月，長的三五年，再後來，他突然就不找了，說沒意思，說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里，除了我媽，剩下的看中的全都是他的錢。他說，與其給外面的那些女人花錢，倒不如把錢都給我和我媽花。」


  「那個復原軍人呢？」小綠執著的問著。


  「他在部隊上工作的很出色，復原之後進了當地的公安系統，然後通過相親娶了一個身材和相貌都很普通的女人。結婚後住進了單位的集資房，後來也生了一個女兒。他雖然也忙，可只要回家，就會抽空陪自己的老婆孩子。我媽倒是想見見他，可他不願意，說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只想好好對自己的老婆孩子。還說，像他那樣的家庭條件，能找個無怨無悔的跟著他的女人不容易，他得好好對待。我媽說，她也見過那個女人，並沒有因為男人的寵愛就顯得咄咄逼人，相反，她很賢惠，是個好妻子。」


  「你媽媽後悔了？」


  「沒有，我媽說，就算當初她嫁給了那個軍人，也不一定就能過他們現在的這種日子。我媽說，她不是他的妻子，也做不了他的妻子。起初，我不是很明白這句話，可後來，我懂了。如果他真的娶了我媽，就算我媽在家相夫教子，他也未必真的就能放心。長得漂亮，不一定就是好事。就像我一樣，從小到大追我的人很多，可我始終弄不明白，那些追我的人究竟是看中了我的容貌，我爸爸的錢，還是我可愛的性格。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為什麼要追我，也不知道他們喜歡我什麼，所以，他們的感情，我也不敢接受。」


  「我以為只有長得不漂亮的人才會發愁。」


  「那是因為她們不知道，長得好看的人也會發愁。」張晚晚說著站了起來：「就像我活著的時候，並不知道當鬼其實也是挺好的。」


  「你不想知道是誰殺了你嗎？」小綠追著問。


  「知道了我就能活嗎？再說了，調查兇手是他們那些活著的警官們應該去做的事情，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我身為新鬼的生活。」


  看著雙手背後，一步一跳往前走的張晚晚，小綠不由得感慨道：「這有錢人家的漂亮女孩兒思維方式都這麼奇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