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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篇 第160章 佛手(11)

  張喜看了眼目擊者,眼神里沒有太多的波動。


  他不認識目擊者,以為他不過是跟自己一樣,被官家叫過來例行問話的。  目擊者也看了眼張喜,他看得極其認真,先是看了他的眼睛跟鼻樑骨,緊跟著看了他的身形,最後竟將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看了一圈之後,他稍稍側身,對於刑如

  意狠狠地眨了兩下眼。


  這真是平淡無奇的外表下包裹了一顆超級有趣的靈魂。  刑如意回以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目擊者,沒再說什麼話,直接出去了。門口,有個打著油紙傘的人,傘面都被塗成了黑色。看打傘人的年


  齡,應該目擊者的父親。待目擊者走出門之後,那人趕緊舉傘上前,用極低的聲音問了句:「都說完了?」


  「說完了,該說的都說了。」


  「唉,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多事兒呢。」父親嘆了口氣:「你不說,也沒人知道。咱們這種人家,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


  「哪能不說呢?人命關天的事兒呢。咱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好歹是讓自己心安不是。」  「你說是就是,打小你就主意正,我跟你娘誰也管不了你。我別的不怕,就怕你給自己招惹麻煩。我怕什麼呀,我跟你娘都熬到這個歲數了,說是一腳踏進黃土裡都不

  為過。你還年輕,你還沒有成家娶媳婦,還沒給咱們家留個后呢。」


  父親絮絮叨叨,兒子卻只是順手接過了黑傘,一邊應承著父親的話,一邊陪著父親走遠了。刑如意盯著這對父子看了許久,越看越覺得這是相信相愛的一家人。


  自目擊者離開這間屋子之後,張喜就把目光移到了常泰身上。他在思索,也在打量,靜默半響之後,他開了口:「是我先說呢?還是這位差爺先問?」


  「都可。」


  「那我就自己說吧,我這個人,不喜歡被人追著問,更不喜歡被人逼著問。」張喜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我能坐著說嗎?我這腿不好,不能長久的站著。」


  「請坐。」


  「謝謝。」張喜落座之後,說的一句話我就是:「人是我殺的。」


  「哪個人是你殺的?」常泰問。


  「兩個都是,或者再準確點兒,其中一個是意外。」張喜解釋著,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悔恨:「我沒想殺申明月,她是自己撞上去的,我只是沒及時救她罷了。」


  「你和申明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出現在張家祠堂里?」


  「我是跟著那個人進去的。」張喜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是他的養母,也是張氏一族輩分最大的那位老祖宗。  「事情,得從什麼時候說起呢?」張喜露出一副很糾結的樣子。「就從我上次回來的時候說起吧。我跟那個人不合已經很久了,即便回來,也是一個住在前院,一個住在


  後院。我雖不喜她,甚至心裡有些憎恨她,可她畢竟照顧過我,我有良心,不能丟下她不管,可我萬萬沒想到,她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哪樣的事情?」  「知道我的腿為什麼不好嗎?」張喜突然問出了一個跟之前常泰所問的,完全不相關的問題:「我親生爹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們走後,我就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今天在東家吃飯,明天在西家睡覺。老實說,他們大部分人對我都不怎麼好。我多吃了一口,就像是犯了多大的錯,我哪怕睡在養驢的棚子里,他們都會覺得我是佔了天大的騙子,他們是給了我多大的恩惠一樣。因為那一口吃的,因為那一塊巴掌大的地方,我就要無怨無悔的給他們幹活,受他們的欺凌,還得笑著對他們說謝謝,因為是他們才沒讓我餓死,沒讓我凍死。我的這條腿,就是被張成的爹娘給打斷的。傷是好了,也能正常走路,可這骨頭裡,時不時的就會疼一回,且疼起來,是會要人命

  的那種。」


  張喜敘述這些事情的語氣很平靜,可在這平靜里藏著太多的觸目驚心的痛苦。


  刑如意的童年沒他那麼慘,尚且變成了宅女的性子,她不敢想象,如果張喜經歷的這些事情都是她小時候經歷過的,現在的她,又是會怎樣的一個模樣。


  常泰的神色,亦有些複雜。


  他的家世背景大概是這盛唐里最亂的那種,可再亂,也沒有為吃穿發愁,所受的欺辱,也都是看不見的那種,不想他所經受的,赤果果的全都刻在身體上。  「我原本是不理會那個人的事情的,可那天,張成的母親來了,且是鬼鬼祟祟的那種。或許是因為小時候那些不大好的回憶,或許是因為她來的時候,我的腿正在隱隱


  作痛,鬼使神差的,我竟跟到了後院,然後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是有關於申明月的話?」


  「不只是那些,還有別的。」張喜勾了勾唇角:「要說申明月,就得先從張成的傷說起。你們知道張成是為什麼受傷的嗎?」


  「被狗咬的。」刑如意接道。  「那你們知道,張成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被狗咬嗎?因為被人給設計的。」張喜忽得笑了:「最可笑的是,張成跟他的父母都知道是被誰給設計的,卻還只能咬緊牙關,打


  落牙齒往自己肚子里吞。哦,順便再問你們一句,你們知道,這南王村為什麼會突然富裕起來嗎?」


  「賣葯唄。」  「沒錯,賣葯,但賣葯只是幌子,真正讓南王村富起來的是這裡發現的一座礦,且是一整條山脈。南王村的村長張有福與朝中的某些人達成了交易。由那些人出面雇傭人手進山挖礦,南王村的村民以種植藥草,販賣藥草進行掩飾。那些送到城裡的,表面是藥草,實際上都是挖出來的礦石。朝廷有規定,但凡礦石,不論大小,一縷不許


  私人開採,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可越是大罪,這背後隱藏的利益就越高。人為財死,也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  張喜嘆了口氣,稍微緩一緩之後,繼續說道:「這南王村的村民雖大多都是姓張的,可張跟張不一樣,就算拜的是同一個祖宗,進的是同一個祠堂,也有主支和分支的

  差別。張成和村長張有福屬於張家旁支上的親戚,張成是張有福的心腹。  作為南王村的村長,張有福主要負責看管礦石來往,儘可能的不讓旁人發現藏在這南王村裡的秘密,也保住礦脈的秘密。張成作為張有福的心腹,主要負責跟城裡的

  那些商戶以及藏在幕後的那些人聯繫。可再心腹,張成也有著自己的小打算,他試圖攔截下一些礦石,私下進行交易,然後將交易所得揣到自己懷裡。」


  「能攔下這一整條山脈的朝中人,怕是背景不簡單吧?張成這麼做,豈不是找死?」  「他自以為能夠瞞天過海,天知地知人不知,殊不知,他早就被人給瞄上了。這位姑娘說的不錯,能攔下這一整條山脈的朝中人,背景極不簡單。我知道他是誰,但我

  不會告訴你們,因為告訴了也不過是給你們徒增煩惱。莫說是眼前的這位差爺,就是他背後的那位官老爺,都拿那位朝中人莫可奈何。  再說張成吧。張成私下做的事情,被朝中的那位知道了。人家倒是沒殺他,只是讓人偷偷再他身上撒了一些東西,又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安排了些野狗。那些野狗


  ,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立馬就發了瘋。要不是湊巧被路過的人給發現,他早就給活活咬死了。


  命是保住了,可臉毀了,身上也受了不少的傷,最嚴重的是,他沒辦法在生兒育女了。也是報應吧,誰叫他們一家子都不厚道呢。  如若張成是好的,自然也就沒有了後來申明月的事情。因為張成受傷,申明月也無法哺乳子嗣,張成的娘是個特別要臉面的人,於是就想出了借腹生子這樣的損招,

  試圖利用瞞天過海的方法,給他們家張成留個後人。她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個人居然也同意幫她。  她們選中的是張成的堂弟,此人性格懦弱,又害怕招惹是非,就算他跟申明月怎麼了,也不會主動說出去。再者,堂兄弟之間,容貌本就有些相似,就算申明月生了

  孩子,也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孩子不是張成的。退一步,就算有人懷疑,也拿不出什麼鐵證來,日子稀里糊塗的也就過了。  昨夜是他們約定好的時間,我原只是想過去看一眼,留點兒張成家的把柄,卻沒想到,張成那個懦弱的表弟根本就沒有來。我看著獨自站在祠堂里的申明月,也覺得


  她挺可憐的,就想幫幫她。沒想到,她看見是我之後,抵死不從,推脫中,腦袋撞到了供桌上,人就死了。死了也好,依著她的性子,繼續留在張成家也是受罪的。」  「那你,又是為何殺的張家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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