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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篇 第203章 珍珠(10)

  「進去!」  獄吏將戴著鐐銬的男人推進了牢房。在慣性的作用下,男人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土。監牢一角,鋪著一些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進來的稻草,稻草下,幾隻老鼠睜


  著滴溜溜的小眼睛,看著這個剛剛到訪的新客。


  「我要換一間,這間牢房裡有老鼠。」


  「換一間?你以為你是來住客棧呢。」獄吏冷哼一聲,將牢門關上,有用鐵鏈子給鎖了:「我警告你,老老實實的給我待著。要是敢鬧事兒,小心爺手裡的鞭子伺候。」


  「我說了,給我換一間!」男人從地上爬起來,吐掉嘴裡的泥土。  「換換換,等你死了就給你換。你一個殺人犯,一個死刑犯,都死到臨頭來還囂張啥呢。你認識字兒嗎?進來的時候沒看清楚那門上寫的是啥。這裡是死牢,站著進來

  ,橫著出去的那種。」


  「我不會死的。」男人看著獄吏:「我告訴你們,我是不可能死的。」


  「你以為你是神仙啊。我呸,這進來的十個有九個跟你說的是一樣的,可惜,沒一個例外的,全都死了。」


  「你跟一個死人廢什麼話啊,走,咱哥倆兒喝酒去。」


  「喝酒,咱哥倆兒喝酒去。」


  「站住,你們給我站住!」男人用力拍著監牢的門,可回應他的只有老鼠吱吱的叫聲。他轉過身,坐在地上,默默的用手圈住了膝蓋。


  他有個漢人的名字叫做夏忠尚,他還有個吐蕃人的名字叫做強巴。


  刑部天牢中。


  「啪!啪!啪!」  沾了鹽水的皮鞭用力抽打在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身上,老者身上的衣裳都已經被鞭子給抽破了,那些鞭痕疊加著,交錯著,每一處都是觸目驚心。老者名夏海,是原


  禮部侍郎夏冬青的父親。  三個月前,太子過壽,吐蕃人派使者進貢了一批寶物,其中最為珍貴的天珠不翼而飛。負責接待使團的禮部侍郎夏冬青成了頭號嫌疑犯。吏部派人到夏府去捉拿夏冬


  青,得到的結果卻是夏冬青自從接待完吐蕃使團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夏府。  夏府上下一直以為夏冬青是在為朝廷的事情忙碌,顧不上回家,而吏部的官員則認為,夏冬青是畏罪私逃,夏府上下全都是在包庇。一夜之間,夏府從官家府邸變成


  了罪臣府邸,夏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全部給抓到了牢里。


  問不出來,就打,打了還不招供就繼續打。


  夏冬青的父親夏海,也是個文人,哪裡經得起這種毒打,他渾身血跡斑斑早就昏了過去,可口中還喃喃喊著冤枉二字。


  「他說出夏冬青的下落了嗎?」


  吏部尚書進入陰暗的牢房,冷聲對兩個獄卒問道。  「回大人的話,這老東西嘴硬的很,不管怎麼打,他都說冤枉,說自己的兒子夏冬青不是那種人,還一口咬定,兒子自從出門接待使團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兩名獄

  卒打的氣喘吁吁,看來這行刑也是個力氣活兒。  「我就不信撬不開這老東西的嘴,將他潑醒,繼續打。」吏部尚書皺起眉頭:「太子那邊已經派人來催問過幾次,我們要是再問不出那夏冬青的下落,找不到丟失的天珠


  ,就得跟這個夏海一樣,待在天牢里。」


  嘩!

  一盆涼水澆到夏海身上,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緩緩睜開了眼睛。


  「成大人,成大人冤枉啊。我兒夏冬青真的沒有回過府里。」


  「是真的沒有回過府里,還是回了,卻被你們給包庇了。」  「沒有,是真的沒有,若是他回過,我如何能不說。成大人,你與我兒夏冬青是同僚,我兒的為人如何,你應該是清楚的呀。我們夏家,除了我兒夏冬青全都在這裡,


  你說他可能為了一個什麼天珠,就置全家老小,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於不顧嗎?」


  「你問我,我問誰去。」吏部尚書甩了下衣袖:「這知人知面不知心,往日見那夏冬青也是個懂禮儀,知規矩的,誰能想到他竟是貪財之徒。」


  「我兒夏冬青不是那樣的人!」聽見吏部尚書的話,夏海雙眸泛紅,嘶吼出聲:「我的兒子,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告訴我,你兒子夏冬青現在在哪兒?他只要現身,他只要將自己的行蹤說清楚,我願意向太子,向皇上,向滿朝的文武百官保你們夏家。可夏冬青呢,你能把他


  給找出來嗎?」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夏海,不是本官不給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說的。來人啊,將夏冬青的那個兒子帶過來。」


  「成雲,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夏海放聲嘶吼,口中不斷的吐出鮮血:「他還只是個孩子,他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你抓他做什麼?你抓他做什麼?」  「夏海,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如果還不將你兒夏冬青的下落告訴我們,我們就當著你孫子夏忠尚的面,活活的將你給打死。亦或者,是當著你的面,將你的孫兒

  給活活打死。」


  「成雲,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夏海說著,竟雙眼爆凸,一命嗚呼了。


  當時的夏忠尚,不過四歲,卻永遠記住了祖父慘死的那一幕。  原以為他會跟祖父一樣,死在天牢里,卻沒想到,戲劇化的一幕出現了。那個丟失的天珠找到了,原來是被太子府里一個得寵的側妃拿去把玩了,而他的父親夏冬青,不是失蹤,不是逃走,而是早在天珠「丟失」時就已經被太子府的府兵給抓住,並且一直囚禁在太子府的府牢里。當天珠被找到,冤情大白,父親被放出來時,他已經被


  折磨的奄奄一息。  他的祖父,死在了刑部的天牢里。母親,因為受不住打擊,瘋了。他的父親,雖被放回家中,卻也沒撐過幾日。原本好端端的夏府,就因為太子府里的一個失誤,就


  因為太子府那個側妃的一個玩笑,就沒了。


  事發之後,太子只是象徵性的倒了個歉,朝廷也只是象徵性的讓父親夏冬青官復原職。


  官復原職?


  父親都死了,官復原職又有什麼用,不過是說給外人看的。  夏家一夜落敗,那些還活著的人也都被遣散了。年幼的夏忠尚被姨娘派人接回,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度過了他的幼年,少年時光。午夜夢回,他總是能夠看見祖父那雙


  外凸的,血紅血紅的眼睛,看見母親死不瞑目的雙眼,看見父親木然的連怨恨都沒有的表情。


  他要報仇,為祖父報仇,為父親母親報仇。  可生活不是話本故事,若無人相助,他就只是一個在民間艱難求生的落魄的書生。就在他深感復仇無望的時候,一個人出現了。也就是從那天起,他脫去了大唐的服飾,換上了吐蕃人的衣服。他改掉了名字,成了洛陽城藏香鋪子的掌柜強巴。他利用父親生前的一些關係,將自己了解到的一些機密內情,源源不斷的送到吐蕃,送到那


  個人的耳朵里。


  他是探子,是吐蕃人放在洛陽的鼻子,眼睛和耳朵。  當然,他也不是稀里糊塗就給人當探子的,就在他成為藏香鋪子掌柜的第二年,當年那個害了夏府全家的前太子側妃一命嗚呼,且死的比他的祖父還要慘。至於那個


  草包太子,他當然也不打算放過,只是時機未到,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對他下殺手罷了。


  那些人承諾,承諾事成之日,就是他夏家復仇之時。他一直在等,等著吐蕃使團進城的那一天。


  他們計劃好了一切,卻唯獨沒有想到那個多吉會弄巧成拙。


  按照那個人的計劃,多吉、珠兒以及她的丈夫,現在的禮部員外郎李漢都是他們特意擱在明面兒上的人。不論計劃是否成功,他們都會被拋出去成為自己的替罪羊。  可多吉那個笨蛋,竟會想著帶珠兒私奔。兩個人更是在客棧里發生爭執,且失誤中,讓珠兒誤將藏刀刺到了自己身上。多吉以為珠兒必死,竟也跟著服了毒。眼前最後的日子即將到來,卻被這兩個笨蛋給破壞了。他氣急了,直接衝到房內,將已經服毒且靠在窗口處的多吉扔到了樓下,然後捂住珠兒的嘴,將那把藏刀又用力的捅進去

  了幾寸。


  珠兒在掙扎時,扯破了脖子上的珍珠項鏈。他擔心被人發現,就將那些珍珠撿起來,重新串好,放回了珠兒身上。


  客棧里死了人,必須要有人出來頂罪。他在離開的時候,踩到一粒之前沒看到的珍珠,就隨手拿起,在經過院子的時候,將那粒珍珠放在了多吉身上。


  漁夫在陳述案情時,曾說過,他是被聲音給驚醒的。  那個聲音,就是夏忠尚發出來的,他去後院找了當時還跟馬三在一起的陸雙,並且讓陸雙引導馬三去了案發現場。之後的事情,有些是故意設計的,而有些真的就是


  巧合了。


  珠兒被害現場沒有發現兇器,經仵作勘驗之後,指出殺害珠兒的兇器可能是一把藏刀。


  殺害珠兒的那把藏刀就是剛剛在藏香鋪子里被夏忠尚丟下的那把。


  那把藏刀上,不光沾了珠兒的血,還沾了陸雙的血。


  人贓並獲,算是坐實了他殺人的罪行。


  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吧。


  如意胭脂鋪里,刑如意捏著那兩枚珍珠問常泰:「那個夏忠尚會被判死刑嗎?」  常泰抬頭看她,卻並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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