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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百鬼夜行

  我用袖子把臉上的眼淚抹去,調整好心情,自顧自跟肚子里的寶寶說:「小寶寶,你還沒有名字呢,就先叫你小寶寶吧,你爸爸教媽媽封印陰關口,可是他突然不見了呢,不過沒關係啊,我們母子相依為命也是很快樂的,對不對?走,媽媽帶你回家。」我把空地上做法事而散開的法器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轉身往回走。


  我把雙肩包背到了肩上,往回走了數十步,周圍的霧氣大了起來。


  隱隱約約看到小樹林里有黑影在躥動。


  還沒等我看清楚,一個又一個黑影排成長隊、佝僂著腰向我走來,低垂著頭,悄無聲息。我嚇得心裡一緊,然後一言不發地站到一棵大樹的旁邊,暗自心驚。這是遇到百鬼夜行了吧?


  等了一會兒,我看得這黑影長隊向前走去,他們並沒有發現我。


  當黑影長隊完全經過我身邊之後,我的心突地一跳,急忙向前走了幾步,拍了拍一個黑影的肩膀。那黑影慢慢把頭抬起來……白慘慘的臉上沒有任何五官,平得像一張A4紙。我拚命眨了眨眼睛,趕走心中的幻覺,仔細去瞧面前的黑影。這個黑影是有臉的,只是眼眶裡沒有瞳孔,面色焦黃,一點血色也沒有。那沒有瞳孔的眼睛看著我,過了半晌,竟然留出血淚來。


  「外婆?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我輕輕叫了一聲,全身打顫,雙肩包從手中滑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外婆沒有理我,慢慢地又低下了頭,繼續緩緩向前行走。


  夜遊的百鬼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鬼,在世時無家,死後也無家,只能在一個機緣巧合之下,集成一大隊,上人間來遊盪。遇到生人,就會藉機附在人身上,以求能重返人間盡未完的心愿。其實,與其說是附身,不過是稍微能影響一下人的情緒罷了。


  這裡的百鬼力量雖大,但單個就起不到多大作用了。


  剛才我還跟外婆有說有笑地談話呢,她的魂魄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而且,她是走陰師,不該跟著百鬼夜遊啊!


  如果是魂魄離體去陰司辦事,也是跟著我們走陰堂口的老仙家出來才對啊。


  走陰師也是有師父的,而那師父分別有兩位,一位是在世的陽人,一位是走陰堂口的老仙家。每一個走陰師學會看香之前,都會有一段瘋瘋癲癲的日子,如果有師父帶著,就會順利渡過,如果沒有師父,就會徹底瘋掉,這就是外婆在陽間的師父,不過那師父早就過世了,並且回了山修鍊去了。從那之後,外婆出陰會跟著老仙家。


  那隊黑影穿過我面前的幾株樹木,繼續向前走著。


  我眼見著外婆沒有理我,心裡愈發疑惑,腳步不自覺地跟了上去。


  走著走著,那隊黑影突然就原地消失不見了,我恍然穿過一片白霧,來到了一個滿是人的廣場,冬風凄涼地在人群里穿梭,游弋到到那些大理石的攤子前轉一道彎兒,又吹回場地中央。那大理石的攤子上賣的都是些稀奇的玩意兒,古銀手鐲,鑲玉耳環,點翠珠釵。周圍的人有意無意地往我們這邊看,眼上露出微笑,跟我打招呼,像是相識很久的熟人。我看著也只是面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此時,憑空一道驚雷劃過青天,我抬頭去望,清楚地看到天上有一道火紅的太陽照著,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熱量。看著看著,那太陽突地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向下墜落。廣場上的人們朝北面洶湧而去。


  人們穿透我的身體,瘋狂逃生。


  整個場面震撼得無以言喻。


  我的腦子一時變得有些昏昏沉沉,一直往前走去。走了不一會兒,突然看到了靈正焦急的臉。他一瞧見我,立刻不由分說拉起我就往外走,走到廣場的角落,剛才還晴朗的天已經暗了下來,我左右看了看,哪裡有什麼人群和賣東西的石台,只有一片陌生的樹林子。


  「靈正,你去哪裡了呀?」


  我渾身一個激靈,伸手到靈正身上摸了摸,是真實的,並非幻覺。


  靈正猛地將我拉進懷裡,霸道有力地緊抱了一下,然後鬆開我,單手牽著我的手,我急步向前走去:「我封印完陰關口出來,看到包不見了,便知道你出了事。這裡是亂葬墳,陰氣極重,以後莫要來了。」頓了頓,牽著我的力道緊了些,自責道:「怪我,不該帶你來的。」


  靈正的話音剛落,剛才陌生的樹林又不見了。


  四周起了一片濃霧。濃霧漸漸消散之際,我看到密布的墳墓,墓上插著招黃白的招魂帆,風揚起一疊紙錢,盤旋而上,飄然而落。我驚得說不出話來,全身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不停地打冷顫,往靈正身邊縮去。


  「初一別怕,這只是第十世界的殘影。」


  靈正拍拍我的手背,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目光。


  「第十世界?」我不解地問。


  「世界共為十處,我們現在所處的是第九處。」靈正牽著我,掌心傳來暖暖的氣流,透過皮膚遊走於我的脈絡之中。他偏頭望了望我,見我一臉震驚,又解釋道:「初一,你只需記著,日後,要以良善之心待人接物。」


  「哦哦。」


  四周的景色仍然在不停地變幻著,雖然靈正說的第十方世界我不懂,但是我也曉得眼前看到的這些都只是一場幻象。於是膽子大了些,道:「靈正,別人對我好,我就對別人好。」


  「人有對你好,或許是為了得到什麼,有人對你壞,或許是他想保護你。」靈正的語調有些無奈。頓了頓,用手撫了撫我的發,「無妨,日後你慢慢悟。」


  「哦……」


  人的性格是天生的。不管是人之初性本善,還是人之初性本惡。當一個思想在一個人的腦中成形,無論時隔多年,仍然會對這個人有所影響,因為那根生在那裡。就好比一個非常倔強的人,你讓他改掉倔強的毛病,那是不可能的。不管他怎樣看淡萬物歷經滄桑,怎樣變得成熟,他骨子裡的倔強因子是伴隨他一輩子的。


  此時,靈正跟我說要與人為善,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對誰都善。


  我才不要。


  對於善良的人我當然會對他好,但惡人我親近不起來。若是遇上惡鬼,除之而後快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與它交好?!


  靈正也懂我,一直趕路沒有說話。


  走得急了,我被小石子攔到踉蹌著向前撲去,幸好靈正牽著我的手才不至於跌倒。站穩身子再看時,只見剛才的密布的墳墓已消失不見,我們回到了最初的林子里,那隻被我棄下的黑色雙肩包此刻正靜靜躺在我的腳邊。


  我蹲下身子把雙肩包撿在手上,站起來時看到一個兩歲左右的孩子與我臉貼著臉對視著……他的臉色接近於烏青色,半邊臉上沒有頭皮,血淋淋的,頭皮撕裂的部分遮住了他的左臉。他沒有說話,也不動,就這樣瞪大了雙眼盯著我,面無表情。右邊臉上除了零星的血點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傷痕。


  我此刻是半蹲著身子,與這孩子一般高,見到這種情景驚得向後退去,靈正卻捏緊了我的手,低聲叫我別亂動。


  那小孩子伸出手來,想摸我的臉。


  他十指的指甲殼已經斷裂了,手背上的皮膚有一團一團的黑色,像是凝固的血跡。


  我忍不住毛骨悚然。


  由於平常喜歡看鬼片的緣故,第一時間就想起了咒怨里那個孩子,不由後背一整發麻,手上頓時起了陣陣雞皮疙瘩。四周一片寂靜,只有樹林里時不時傳來的樹枝斷裂的聲音。靈正牽著我讓我別動,我即使被嚇得想死也沒有動一下手指頭,直勾勾地與那孩子對望,祈禱他千萬不要碰我的臉。用膝蓋想也知道他不是一個活人,那死灰色的手觸摸上皮膚定然是冰涼刺骨。


  他望著我,半伸出的手定格在空中,臉上出現了狐疑的目光。把頭一歪,愣愣看了我半晌,又慢慢把手放了下去,轉過身,走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腳上並沒有穿鞋子。


  他赤腳踩在樹葉上,發出沙沙的細微聲響。


  在夜裡,陰氣特別重,成人光著腳走在路上都會被凍掉一層皮,更何況是一個小孩子?


  我站直了身子,心頭一陣酸楚,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嗨……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生日是哪天?」如果他還記得的話,我可以燒點紙錢給他,讓他買穿好行頭。


  孩子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望我,想了想,聲音清脆地回:「靈正,三月十八日。」


  什麼?

  靈正?三月十八日?


  怎麼跟靈正的名字和生日一模一樣?這孩子到底是誰?

  「你也叫靈正?你還記得自己死了多久了嗎?」我腦袋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小靈正可不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個,被很多勞力壯漢埋到地里的孩子嗎?他的墳墓就在不遠處啊,還是一個新墳,上面就刻了兩個字:靈正。


  靈正還跟我說那新墳只是我的幻象,現在看來,並不僅僅是這樣。


  小靈正並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沉默著,垂下了頭。


  我朝他笑了笑:「小靈正,好了,你乖,別想了,回頭我給你燒雙鞋去。」不能讓他再回憶死的那一刻了,那太痛苦,對小靈正來說,太殘忍了。


  小靈正把頭用力點了兩三下,一言不發。


  我還想再問點別的什麼,小靈正的身形慢慢呈速溶狀,消失在我們面前。


  每一個靈的心中,都有一道執念。如果有朝一日我的修為大增,能化去它們的執念,它們就能自由了。這世間有很多不同的存在,或妖或鬼,或仙或佛,前者被世人所害怕,後者供世人敬仰。就我目前而言,除了爸媽、靈正、外婆、凌王墓、沈妍、金世遺,其他人或靈在我眼裡沒什麼區別。是善良的我就支持,不善良的我就要除去,以免日後成為禍害。


  可是,此時此刻……


  我望著這小小的孩子,突然前所未有地萌生了一種情感。


  我與他相識相離不過短短几分鐘,還分不清他是善是惡,可是女生生來就帶著母愛,更何況我現在懷了身孕,我想我此時是被他擊盪了心中最深處的那根弦,觸發了母愛,因此,想無條件地幫助他吧。而且……這小靈正給我的感覺,太熟悉了。


  「靈正,剛才那鬼小孩的名字跟你一樣誒,生日也一樣,你們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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