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禁忌之術
這疊魂是禁忌之術，原本不該用的，但是現在情況緊急，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面前的水鬼黑壓壓連成一片，像一塊浮腫的大麻花，在水裡飄浮著。我開啟了右手指尖血的靈力，快速地畫起符咒。
我不曉得靈正告訴我的法子管不管用，也不曉得自己記得的到底全不全。
試試再說吧。
畫完符，我將三途河岸邊那一個小圈裡的一圈血引到裡面，朝水鬼壓去。
那些水鬼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危險來臨，還是拚命地向前擠壓著。剛才還有點人樣的水鬼一下子就被壓成了殘肢，像在洗衣機裡面洗過的衣服。他們卻仍不死心，還在掙扎著向前游，搖擺著身體，要來喝我的血。符文把所有的水鬼都禁錮在了裡面，雖然他們仍然在水面掙動，但是對我一點也沒有影響。
我站到了符文上面，把凝成一團的水鬼當成了一隻竹排。想了想，我沒有撐篙，應該抓一隻水鬼上來。
我隨手撈了一隻，捋捋直，用符文和指尖血將他固定成了一根長竹竿的模樣。
三途河裡起了霧，黑蒙蒙的，我撐著水鬼船慢悠悠前進。
我不禁覺得自己也有點三途河公的風貌了。要是我以後死了，指不定還能托靈正的關係，在這裡混個渡河的差事呢。
憑著記憶，穿過層層迷霧，來到一座山峰下。
兩岸青山矗立，高峻挺拔，險峻陡峭，根本沒有路可上，我又不會飛，這要怎麼爬上黑霧崖呢？我輕輕晃動水鬼船，感覺他們在水下擠動，心裡特別開心。哎……你們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順便當我的『爬山工具』吧。我將水鬼船一點一點拆了，把裡面的水鬼捏成了兩架雲梯。等我爬到上面一架梯子的時候，就把這面這架再拉上來，放到再上面去。
周而復始，這樣不就可以上山了么？
行到半山腰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黑霧封印，只有一株參天大樹。
那樹至少有十層樓那麼高，五六百人才能環抱。枝葉是一條一條的長藤，跟我懷裡的靈正附身在上面的藤條差不多，像爬山虎的葉子，又像是葫蘆的葉子。葉子是純黑色的，樹榦也是黑色，唯有樹藤是綠白色。
這就是陰木，我見過好幾次了。
我打量著眼前的陰木樹榦，想不到近一年沒見，它生長得這麼茂盛，一條藤蔓上再滋生出另一條藤蔓，根本分不清哪根是哪根，有點像榕樹。不過，它們的藤蔓都是下垂的，並沒有接入地面，所以樹榦還是一眼就能分得清楚的。
「初一！」靈正猛地出聲，嚇了我一跳，我拍了拍胸口，問靈正怎麼了？靈正說這陰木會吃魂，千萬不能碰到。說完之後，他又指責我，「如此邪惡的疊魂之術，你從何處學來？」
「不是你教我的疊魂術嗎？」我小聲回他。
他愣了下，「我何時教過你？」
我聳了聳肩膀，靈正被封印在長生殿里，這記性好像變差了不此一點點啊，我笑了笑：「我不去碰陰木還不行嗎，你別說那麼多話了，小心把陰兵引來了。」我說完話，能明顯感覺到懷裡的陰木藤動了一下，我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想他堂堂陰陽執掌城隍爺，現在居然害怕起陰兵來了，關鍵是這些陰兵還是當年他親自挑選的。
我撫摸了幾下陰木藤，慢慢向前走去。
從祭祀台到半步間的途中，我遇到了許多魂魄。它們眼裡都有貪婪的光，打量著我。卻都只是在路邊觀望，沒有一個敢到我走的這條路上來。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將陰木藤又往衣服深處移了移，都走到這裡了，離半步間只有幾里地的路程，要是不能把靈正安全帶回陽世，我不是白忙活一趟了么。
我急急趕路，自動忽略掉路兩旁的魂魄。
幸好它們自始至終都沒有上到路上來，也沒有對我發出實質性的攻擊。好像只是好奇一樣，可是好奇的話，它們眼裡的貪念又怎麼解釋呢？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它們被人施了術，全困在了路邊，不能到路中間來。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吧，遠遠能看見半步間那塊石碑了。
我狠狠鬆了口氣，突然間，聽見一個聲音在我身後喊我；「唐初一，你帶我一起回去吧？」
一聽這聲音，我心裡一咯噔。
是外公的聲音！
外公已經死了一年多了，怎麼還在這裡？
我剛準備回答，懷裡的陰木藤又動了一動，我突地就想起外婆說的那句話來：在半路上有人叫你，千萬不能回頭。
「初一，你懷裡是什麼東西？靈氣挺強的，給外公嘗嘗吶……外公好餓啊，外公好餓啊……」外公的聲音還在繼續，我甚至還聽到了他吸口水的聲音。我不敢亂說話，加快了腳步，一路向前小跑。外公的聲音卻一直在我耳邊盪著：「初一，你們的心真狠，竟然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也不給我錢用，也不給我飯吃……」
這隻鬼肯定不是外公，外公怎麼會在這裡呢？
他是故意用外公的聲音來引誘我的！嗯，對，一定是假的！
我腦子裡混亂得很，想記起一些以前靈正或外婆教我的驅魂術，卻一點也想不起來。我很奇怪，為什麼我有時候像是有很強大的驅鬼靈力，也懂得很多咒術，而有的時候卻像個普通人一樣，突然間什麼都不會了。難道我有精神分裂不成！？我分裂成了兩個我，其中一個我擁有至高至強的通靈術，而另一個我就是一個平常凡人？
如果我不是是精神有問題，那麼就是……
有另一種想法，在我的腦子裡翻湧而出——我被附了身。我被一個靈力很強大的魂魄附了身，是它教我驅鬼之術。
嗯，一定是這樣！
等我回了人間，一定要好好問下外婆，究竟有沒有被什麼東西附身。如果被附身了，那我還是我么？是我附在了它的身上，還是它附在了我的身上？
「你外婆也不管我，我被人害死了，她居然也不管我，也不管我報仇，嗚嗚嗚……我死得好冤吶……」外公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路兩邊的魂魄還在看我，我壓低了聲音，回了「外公」一句：「外公啊，我這東西又瘦又小，沒什麼靈氣，那屋裡頭還有好多呢，夠你吃個飽了。」
「真的？」
我沒有回頭，只是隨便抬手一指；「真的！就在那裡，我這東西就是在那邊撿到的，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
外公說完那個字，竟然真的就沒有再跟我說話了。
我心說果然是鬼比較好騙，要是隨便遇到個陽間的人，我和靈正今日就交待了。
看著半步間的那塊石碑，我仍然走了很久，才到它的底下。心裡一喜，終於到出口了。走近些，我發現有個老奶奶正在石碑下面，用一個銅盆在燒東西。一看，是些小孩子穿的小衣服小鞋子之類的，但是都是唐裝。看起來都是新的，不知道老奶奶把它們燒了幹嘛。而且……我看這老奶奶的背影有些眼熟。
我走近了一些。
老奶奶將一件圓領袍衫丟進火里，又拿起一件背帶條紋褲準備燒掉。我是一個母親，看到有關小寶寶的事，就特別起勁，不由問道：「老奶奶，這衣服還能穿呢，幹嘛燒啊？」
「人已不在，留著何用？」老奶奶回我。
我有些尷尬，因為看她的面貌是一個老奶奶，可是聲音卻像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不知道自己剛才喊了她一聲老奶奶她會不會生氣。
老奶奶又燒了件衣服，同我說道：「城隍爺派老婆子掌管長生殿，老婆子無能，叫何三途收了心魂，現在只能聽從他的命令。你救走了你的孩子吧？哼……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來替他受刑好了。」
「我是來找我孩子小滿的，不過，是何三途先抓小滿在先吶，小滿一個小孩子，又沒有得罪過何三途，而且小滿的陽壽還長著呢，何三途這樣做，有違陰陽兩界的規矩啊……等等等等，奶奶，您先別急著跟我動手，您且息怒、息怒。我們對長生殿呢，也絕無打擾之意，只是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他何三途何必這樣趕盡殺絕呢？」
老奶奶怒道：「如果我非要趕盡殺絕呢？」
「哦……這樣，您也應該知道小滿的父親是誰吧，雖然他現在被何三途封印了，暫時處於敗勢，但您是他的舊屬，你應該比任何都清楚他真正的實力吧？他之所以會被何三途抓住，那是為了救小滿。奶奶，您今天就當是賣我個人情，裝作沒看見我，以後您有什麼吩咐，上刀山，下油鍋，我唐初一二話不說。您看行嗎？」
「你這小丫頭，話都讓你說完了，你容老婆子考慮一下。」
「好勒好勒，嘿嘿……」
我臉上堆著笑，心裡卻不停地打鼓。
以前外婆常說，神靈其實是最小心眼的。就好比一個神靈在施法，而你說這法術是真的還是假的啊？如果你懷疑，那你就慘了，指不定會被這神靈整成什麼樣子呢。而你要是誇說這法術怎麼這麼厲害呀！這老神靈的法力真是高啊！那這神靈就會很高興，還會主動幫你解殺氣。不是胡編亂諂，不信的人可以到農村，去找下馬（湖北話：看香，走陰，神婆）的神靈，看看後果如何。
我剛才那些話說得暗地裡是用靈正來壓老奶奶，但明面上還誇了她一下，她應該會領情才是啊。
「一線一草一娃生，一索一枝一大道。」
老奶奶用一種類似戲曲的調子唱完這一句，然後站起身，朝我道：「小丫頭，你抱著個稻草人做何意？方才在河邊，你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你的幻覺。你不信？把懷裡的物什拿出來看看便知。」
其實，她怎麼突然轉換話題了？
我忙低頭把陰木藤拿出來，一瞧，果然是一個稻草人。我心說難怪自己剛才施疊魂術的時候那麼厲害那麼爽，原來只是幻覺！誒，不對啊！這是稻草人，那靈正到哪裡去了？長生殿的總不會也是幻覺吧？還有沈妍，她應該已經帶著靈小滿安全離開了才是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生殿豈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老奶奶操著一口豆蔻之音同我講話，說實話，聽起來詭異得很，像天山童姥一樣，但我沒敢說出來。她來到我身邊，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手中的稻草人都抖到地上去了，稻草飄了一地。我心裡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想法，我問老奶奶：「走陰女唐初一多有冒犯，敢問奶奶尊姓大名？」
老奶奶臉上露出一抹欣喜：「老婆子姓荊。」
「姓荊……」我回憶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原來她就是外婆的好朋友，荊奶奶，之前外婆經常去一個好朋友家玩，就是去找的荊奶奶。先前我們在長生殿遇到陰兵的時候，也是荊奶奶幫了我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一直是她在暗中幫我們吶。
不過，她幫了我們，又不能完全幫我們，這也是陰陽兩界的規矩，我懂的。
她有她要守護的東西，當事情觸及到她的底線的時候，她就不會再幫我們了。比如，我要帶靈正出陰司。如果我成功了，那才荊奶奶就會受到何三途的壓迫，因為她的心魂在何三途手上。她不可能為了放走我們，而捨棄了她自己。
我瞭然地對荊奶奶點頭：「我都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閉上了眼睛，算是等死了。
「小丫頭，你也算有點膽識，只是缺了些果斷。」荊奶奶輕輕笑了起來，我不明所以，睜開眼睛，看到荊奶奶目光敏銳，看著我道，「老婆子行動不便，今日留不住你。你要還陽，再往前走十步即可。但，你若想要回那根陰木藤，必須跟我回長生殿受刑罰。——你有半柱香的考慮時間。」
我心裡一緊，她這是用稻草人換走了靈正附身的陰木藤啊！我真是大意！
現在要怎麼辦？
用我的命去換靈正的自由，這個選擇，我當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