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趕屍
我和靈正回到了南無村，靈小滿留在上海，爸媽照顧著。我本來是打算等在南無村安頓好之後，就把靈小滿接回來的，可是現在靈正不記得我們了，性格也變得非常冷漠，這幾天下來，跟我說話都沒超過二十個字，於是我思索了一下，這種情況不大適合接靈小滿回來，還是讓靈小滿在上海多玩一段時間吧。
外婆的身體差不多已經恢復了，金世遺和嚴相慈也像往常一樣來找我們玩兒，給我們帶好吃的，只不過，來嚴相慈帶來的瓜子沒有人嗑了，喜歡嗑瓜子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我托關係也找不到凌王墓，靈正也沒有興趣去尋找，整天整天坐在院子里看書、喝茶……我跟他說什麼，他都說「不！」，然後就沒話說了。
我們就這樣在家裡待了一個多禮拜，來了一個單子。村長的女婿突然被車撞死了，這女婿名叫張夜，湖南人，據說按照張夜他們那邊的風俗，這年輕人橫死之後是要埋回家鄉的，湖北湖南雖然是挨著的，但從我們南無村到張夜的張家村也有幾百公里的路程，所以這段時間內，屍體很容易起變化，因此村長就想找外婆幫忙把張夜的屍體送回湖南張家村去。
外婆年紀大了，不想接這趟活，我想著護送一趟屍體也要不了多長時間，而且村長給出的報酬不少，我們總不能就這樣坐吃山空吧，於是我就自己接下了。外婆倒也沒說我什麼，只叮囑我萬事小心。
我收拾了幾樣東西準備出發，沈妍和金世遺要跟來幫我，我也沒跟他們客氣，三個人一起去了村長家。
靈正我根本就沒問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是不會去的。
村長家門口停了輛小型的貨車，車廂里可以坐人的那種，駕駛座上坐了個五十歲左右的大叔，村長說這個大叔也是張家村的人，認識路，特意開車過來帶我們去的。張夜的屍體已經上車了，就等我們了。
我們三個坐到車后廂，準備關門的時候，靈正和嚴相慈一起來了。
嚴相慈祝我們一路平安，然後還跟我說如果在途中遇到了凌王墓，順便幫他把玉佩給要回來。我實在是好奇，嚴相慈這是什麼玉佩啊，凌王墓居然霸佔這麼久都不還人家，嚴相慈說他也不是很清楚玉佩具體有什麼作用，是祖上傳下來的。
「陽玉，古有陰、陽兩玉，可控死物活人。」
站在一旁的靈正突然開口跟我們解釋。
我笑了笑，對於這些天的相處，我已經有些習慣靈正的沉默少言了，他今天突然這麼主動跟我們說話，我還真有點不適應呢。
我們幾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最後，還是金世遺打破了尷尬，他跟嚴相慈說，「嚴隊，你家這陽玉這麼厲害啊，可一定要找那個大塊頭要回來啊。」嚴相慈點了下頭，轉身拍了拍靈正的肩膀：「辛苦。」
「客氣。」靈正回了兩個字，把背上背著的大大的雙肩包先丟上車，然後抬腳上了車廂，向我這邊看來，沈妍很配合地挪過去了一點，靈正大大方方在我旁邊坐了下來，我驚訝地看著他，他淡淡掃了我一眼，說道：「去找個人，順路。」
「哦……」靈正能來，真是意料之外的事啊，太開心了。
沈妍和金世遺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起來，嚴相慈拍了下車廂的門：「小金，一路注意安全，有事打電話給我。」
金世遺回道：「知道了嚴隊。」
嚴相慈這才滿意地幫我們關上了車廂的門，村長在前面的窗口對我們說了一些客氣的話，然後又跟車司交代了些事情。車子慢慢開動，駛出南無村。
沈妍推了下金世遺的胳膊：「二貨，你一個小法醫，休息時間怎麼這麼多啊？」
金世遺雙手一攤：「冤枉啊小妍兒，我這是出任務呢，嚴隊懷疑張夜的死不是一場意外，村長在局裡立了案，我這是偽裝成術士去張家村查看一下，嚴隊派出的先鋒部隊已經出發啦。」
「喲？你們嚴隊查個案子還能這麼玩兒啊。」
「那是當然……更多的花樣都有，也許啊，你見到的街邊賣菜的小販啊，還有那什麼擺地攤的大媽，都是我們嚴隊的人呢。」
我忍不住贊道：「嚴警官這麼厲害啊。」
金世遺猛點頭：「那是相當厲害啊……你們還記得在江心鎮嗎？嚴隊可是……哎喲，靈三爺，你踩我幹嘛？」
靈正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妍急忙拉了金世遺一把，附到金世遺耳邊小聲說道：「少說話，多做事。」
「啊？哦、哦……」金世遺聽話地閉上了嘴巴。
車廂里有些昏暗，等我的眼睛徹底適應這種光線之後，我扶著車廂站了起來，想去看一眼這張夜長什麼樣子。我和靈正以前也接過送屍體的活兒，可是到了目的地之後，看到屍體居然換成了另外一具屍體，原來啊，在半路上屍體被遇上的野鬼給佔了，自己走掉了，然後換了另外一具屍體給我們。那次，我們還幫著人家把屍體找回來，費了好大勁呢。
這回我可得看仔細了。
屍體立到車廂右邊的角落處，屍體上套著一個黑色的罩布，是之前村長就套上去的，為了防止在外面的時候被人看出是一具屍體。此刻看去，只能看到屍體是一個黑影，黑影雙手垂放，肩膀微聳，不動不動。
就在這時，車廂突然晃動了一下，我的身體不自覺地向右倒去。
「當心點。」
靈正突然伸手拉了我一把。
我回過頭，靈正已經鬆開了我的手，彷彿他剛才跟我說的話，都只是我的幻覺似的。不過，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並不是幻覺，靈正還是關心著我的。我心裡突然暖了起來，就好像回到了當初跟靈正一起出去接鬼事的日子，又刺激又溫馨。
我把張夜的頭套取下來，看了一眼，然後又迅速套了回去，然後坐回到自己原來的座位上，轉頭對靈正說了一聲：「謝謝。」靈正也沒回話，淡淡地注視車廂。
沈妍有些困了，靠在金世遺的肩膀上小睡，金世遺溫柔地順著沈妍的頭髮。
「靈正……」我期待地看著靈正，他很久沒有給我回應，我於是又喊了兩聲，他終於輕輕嗯了一聲，我嘿嘿一笑，對他說：「你能不能也像金世遺一樣，摸一摸我的頭髮啊。」以前靈正最喜歡這樣摸我頭髮了，真是滿滿的幸福啊。
靈正掃了一眼，然後直接拒絕：「不能。」
「哼……」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回答。
靈正雙手平攤，掌心裡突然泛出了一道淡淡的白霧，霧氣之中，好像有一根二十公分左右的東西出現在白霧裡面。我看著那東西，心底湧出了一點異樣的感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拿……突然，靈正躲開我的觸碰，冷冷看著我：「不要碰它。」
我心裡一疼，「好好好，不碰不碰，嘿嘿……」我身子往後靠了下，仔細去看靈正手裡的東西，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清、清明尺？」
靈正微微點了下頭。
我想了想，再次確認了一遍：「那個……這真是清明尺？」清明尺在長生殿的時候不是已經毀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而且，還還原成了完成的一把，只是不知道上面的小篆還在不在啊？
「一生兩世，三尺相思。」我喃喃念著，「靈正，字還在嗎？」
靈正修長的指尖一翻轉，將清明尺收了起來，然後雙手抱胸，背靠在車廂上，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兒。我又說了幾句話，覺得沒意思，然後轉頭想去找沈妍說道兩句，沈妍跟金世遺有說有笑，我根本插不進去話，於是只好無聊地順著司機前面的窗口向外看去。
貨車跑得很快，我從窗口去看，看到大貨車駛進了市區，不知道是什麼市，然後我們換了貨車，這輛貨車拐上了高速公路，一個小時后，又下了高速公路，進入另一個市區。我們又換了輛車，再接著，車子倒是沒有換過，只是路上漸漸只剩下昏黃的路燈，車廂內更是昏暗。
過了兩個小時，天漸漸黑了下來。
我聽到身邊有動靜，轉頭一看，見靈正已經站起來。
「靈正，你去如進而？」我也跟著站了起來，靈正走到了車尾，將張夜屍體身上的罩子解了下來，「我現在教你們趕屍，看清楚了，只教一遍。」我心裡大喜，趕緊點頭，站到了靈正身邊，嘿嘿直笑著。
沈妍跟金世遺沒有過去，金世遺是來出任務的，沈妍則對趕屍不感興趣，所以，整個學趕屍的過程，靈正就只教了我一個人。
靈正從黑色的背包里拿出一把草藥，告訴我要先把這草藥在手裡搓勻，再把草藥敷到屍體的幾個重要關節處，按摩。按摩完了之後，再把一個小肉蟲子置入到屍體的關節處。說到這裡，靈正又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有一條小肉蟲，靈正將小肉蟲放到我的手心，我突然啊地尖叫了一聲，身體條件反射地蹦了起來，腦袋撞車廂上了，痛得我兩眼泛花。小肉蟲也被我摔到了地上，發出啪地悶響。
「你怕蟲子？」靈正問我。
「不……不怕啊……」我顫抖地把小肉蟲撿了起來，忍住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把小肉蟲放到了另一隻手的掌心裡。靈正拉著我的手，把小肉蟲放到屍體的關節處，邊放邊說：「這是普通的蠱蟲，可以控制屍體自由行動。」
「哦、哦，好的……」
靈正又說：「這種蠱蟲能活動肌肉跟韌帶，不至於讓屍體僵硬。其次就是念咒，咒分為直行、起屍、避狗、轉彎，各不相同，我現在就教你。」
「好、好！」我點頭答應。
雖然我不怕鬼，但我怕蟲子啊，從小就怕！
不過……靈正現在難得對我這麼有耐心，我總不能自己斷了自己的後路啊，我還是得表現得正常一點。嗯對，正常一點。
我突然想到湘西趕屍有個行規，就是趕屍匠必須要長得很醜，因為人長得丑，鬼也會迴避，那樣就不會搶屍體去附身了。我這樣想著，就隨口說了出來，靈正沒有回我，卻是沈妍撲嗤一聲笑了：「唐初一，你夠傻笨的，哈哈哈哈……那些都是傳言。你想啊，長得帥的，能去干趕屍這種活么？趕屍又臟又累，你有一張漂亮的臉，你做什麼不好？去趕屍？哈哈……」
「也是哦，嘿嘿。」我也不由笑了起來。
經由沈妍這麼一說，車廂里的氣氛反而沒有之前那麼凝重了。
靈正仍然小聲地教我屍體遇到狗了，應該怎麼處理，遇到拐彎的地方，要念什麼樣的咒。——這趕屍跟走陰有很大不同，能入走陰這一行的，都是天賦異稟的人，意思就是上天註定好了的，可是趕屍不同，趕屍是一項技術活，只要記住了關鍵因素和咒語，就能夠開工了。只要有人肯教，普通的人，也能夠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