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靈根
我和余坤看到人皮上面的字時,同時愣住了,沈妍反應最快,她直接抄起短刀砍向余坤的脖子,眼裡殺氣滿滿。
「叮……」
短刀被一枚一塊錢的硬幣打中,沈妍呼喊,短刀脫手掉到了地上。
「先留他一條命,大爺有事問他。」
凌王墓的聲音在樓梯處響起,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凌王墓一張千年寒石一樣的臉出現在了我們的視線里。
「怎麼?以為大爺不知道你藏在閣樓上?」
凌王墓邪笑著,走向余坤。
余坤仍然抱著孩子的血屍和那張人皮,沒有移動半分,面如死灰。
凌王墓用力踢了一腳陰沉木箱子:「死都死了,還搞這些明堂,一把火燒了吧……」頓了頓,他又說,「不過,在燒之前,大爺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他看向余坤,「我大師兄原本要在上方界受罰的,怎麼提前到人間來了?是不是你從中搗亂了?」
余坤苦笑:「我是靈三爺的部下,當然要為靈三爺出一份力了……」
「放屁!」凌王墓大罵,「啪」地一巴掌抽在了余坤的臉上。
余坤手裡的血屍掉落到地上,滾到我的腳邊。
沈妍默默然收起短刀,走到我身邊,提著血屍的腿,丟回箱子里。金世遺從樓梯那裡走了上來,「怎麼大塊頭還沒有解決完余坤嗎?」
我這時才恍然。
原來他們都一早就曉得余坤藏身在閣樓上面啊。
金世遺摟住沈妍的腰,沈妍一腳把金世遺踹開:「滾一邊去,敢說我墓哥哥壞話!不想活了是吧!」
金世遺滿頭黑線:「妍兒,咱家驚蟄還在下面呢,給我留點面子啊。」
沈妍翻了個白眼:「你的面子還能比墓哥哥重要?」
金世遺:「……」
余坤站在那裡半晌,嘴角溢出鮮紅的血,凌王墓上去又是兩腳,把余坤踹得踉蹌幾下,摔到了地上,又慢慢爬起來。凌王墓再次抬腳,一腳踩在余坤的胸口,「是自己動手,還是大爺親自動手?」
余坤盯著凌王墓,開始冷笑:「哈哈哈哈……想不到這是你們計劃的圈套,哈哈哈哈……什麼狗屁靈氣最盛,只不過是你們布下的鎖靈陣而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余坤幾近癲狂的笑,我下意識後腿了兩步,突然闖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里。「初一,沒事吧?」靈正問我,我搖搖頭,表示沒事,只是突然心裡有點痛。靈正摸摸我的頭髮,望向余坤,「念你護城多年,自我了斷吧。」
余坤也算是有骨氣,被凌王墓踩在腳底下,始終仰著頭:「再次落到你們手裡,我也沒想著活著離開,靈三爺,我余坤不怕死!不怕死!哈哈哈哈……」
凌王墓雙眼一眯,臉色變得狠辣,突然咬破自己的中指,凌空畫了一道血符,準備向余坤打去,靈正開口阻止:「阿墓,等一下。」凌王墓將血符定格在半空中,靈正問余坤,「你可還有心愿未了?」
余坤咬牙切齒:「不勞煩你們動手,我自己來……」他凝結一團靈力,擊向自己的天靈蓋,我脫口而出:「余坤,你不想見見你的妻兒嗎?」余坤手上的靈力停頓了。他慢慢轉過頭,緊緊盯著我,喃喃:「妻兒……」
我點頭:「對,你的妻子和兒子,他們都在封月村當地仙啊,你忘了。」
這還是沈妍之前說的呢,我其實根本不曉得。之所以想跟余坤這麼說,並不是想放過他,而是覺得他好歹也是靈正的手下,為靈正做了不少事,護上海這麼多年,他為了余家而向我們尋仇,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站在他的立場,並沒有錯啊。
余坤低下頭,嘴裡念叨:「孩子,妻子,我的孩子……」
沈妍大吼:「還見什麼老婆孩子,死就死了,哪那麼多廢話啊。」
靈正淡淡道:「聽初一的吧。」
沈妍:「……哦。」
余坤再次抬頭看我,眼裡閃著淚光:「我現在已經沒有臉面再去見他們了,如果可以的話,請您代我去看看他們,好嗎?這是我最後的請求……」我點點頭,余坤最後看了一眼陰沉木里和血屍,揚手一掌劈在了自己的腦袋上,緩緩閉上眼睛,他的身子從腳到頭,開始慢慢地淡化。不過片刻,完全化成了一縷黑色的煙,散在空氣中。
余坤魂飛魄散了,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餘坤這個人了。
金世遺把陰沉木箱子收拾了一下,邊收拾邊囔囔:「余瑩瑩這妞兒太變態了,哥從事法醫這麼多年,還沒見對親生兒子下這麼重的手的,太他媽變態了,太他媽變態了……太他媽……哎喲!妍兒,你幹嘛打我?」
沈妍輕功地看著金世遺:「好歹是個大學生,能換個形容詞嗎?」
「還有什麼形容詞比變態更貼切的嗎?」
「那你也不能一直重複啊!」
「你不知道嗎?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嘖嘖嘖,太他媽變態了!」金世遺「咔」地一聲,合上了陰沉木箱子,抱下樓去。
我們一行人來到一樓客廳,坐下來,商量這個陰沉木箱子怎麼處理。凌王墓和沈妍說一把火燒掉得了,金世遺聽沈妍的,我覺得孩子畢竟是無幸的,而且孩子現在已經被製成了古曼童,魂魄還在身體里,我們把他燒了,豈不是讓他也魂飛魄散了嗎?余瑩瑩魂飛魄散一百次都不夠,但孩子並不應該去承擔他媽媽犯下的過錯。
我建議把孩子留下來,連同陰沉木箱子一起,就放在一樓的香案上,受每日香火供奉。
凌王墓和沈妍表示不滿,金世遺也跟著反對,靈正只說了幾個字:「聽初一的。」他們再也沒說什麼了,只是拿中指對我比劃了一兩個小時。
靈小滿望著香案上的陰沉木箱子,好奇地問我這裡裝了什麼,為什麼箱子上坐著一個可愛的小男嬰呢?
我去看箱子,根本看不到男嬰。
看來靈小滿的靈力都比我高了。我笑笑,回靈小滿說,那小男嬰是個保護神,只是那保護神現在還沒有長大,也分不清是善是惡,既然你能夠看得見他,說明他和你有緣,你可以去教導他向善,可以嗎?靈小滿不停地點頭答應,然後跑到箱子邊上,敬了一炷香。
香盡了之後,香灰一點也沒有散落,而是像蚊香一樣盤在香柄上。
這說明小男嬰也很喜歡靈小滿,說不定日後真能跟靈小滿成為「朋友」呢。他還沒有名字,得給他取個名字吧。
我問靈小滿,叫他什麼好呢?靈小滿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把問題拋給凌王墓:「墓叔叔,你取名字最棒了,你說叫什麼名字好呢?」凌王墓把靈小滿托到半空中,打了幾個圈兒,惹得靈小滿咯咯咯直笑,開心得不行,立馬就把要讓凌王墓取名字的事給忘乾淨了。
一旁的金世遺盯著木箱子半晌,悠悠說道:「他就叫寒衣好了。」
沈妍:「……」
我:「……」
金世遺說道:「我覺得寒衣這名字其實挺好聽的,又個性,又文雅,就叫他寒衣好了,讓他每年的寒衣節給自己的爸爸媽媽燒幾件衣服。」我也沒什麼心思去糾結餘瑩瑩的孩子到底叫什麼名字,沈妍也沒意見,於是寒衣就這麼定下來了。
凌王墓停了下來,讓靈小滿騎在自己的肩膀上玩耍。
靈正在靠牆的書桌上繼續畫符咒。
屋子裡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意,氣氛十分和諧,但命運到底會把我們帶向何處?誰也不知道。我們花了這麼多的心血,終於找全了十一枚銅錢,可是靈正現在的身體與靈魂,到最後是死是生,怎樣才能看透呢?
我把所有的銅錢拿出來,問靈正,銅錢集齊了,為什麼我的靈力還是沒有恢復呢?最起碼我應該恢復靈根,靈力像前世一樣啊。靈正回我說那是因為我還沒有許願。我問他為什麼要許願?他告訴我,他曾在每一枚銅錢之上禁錮了靈力,而銅錢又埋在靈氣極旺之地,再加上這千年的靈養,已經足以讓天地為之變色。我愣愣盯著他,問他能不能說點能聽懂的話?他回了我八個字:
「可以實現人的願望。」
短短的八個字,卻足以讓人震撼不已。
這個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都可以,甚至是,我說我要當神仙,居住上方界,都是可以實現的。我說我要當官、發財,變漂亮,長生不老,靈力天下第一,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實現的,這就是這十一枚銅錢所帶來的好處。
我當初尋找銅錢,最開始的目的只是想記靈力變強一點,好為自家走陰堂口爭光,誰能想到銅錢居然強大到這種地步了啊。
沈妍讓我說願望,她說:「唐初一,你快許願啊,就說……說你要變成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靈三爺要愛你生生世世,哈哈哈哈……」
我回道:「這個願望我不用許,也知道結果啦。」
「喲,看把你臭美的。」
「嘿嘿。」
金世遺也在一旁起鬨:「要我說啊,可以許願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走陰師啊,天下無敵,誰也不敢欺負你了啊。啊,不行,不能這麼簡單,應該是全世界最厲害的長生不老走陰師。——不要謝哥,哥是雷峰。」
我回他:「其實成為最厲害的走陰師,沒有了生老病死,這漫長的一生當中,也會有很多煩惱啊。煩惱多了,活得再長,靈力再強大,又有什麼意思呢?」再說了,如果自己一個人活著,看著親人、好朋友、愛人、孩子……一個個在自己的面前死去,那會是怎樣的痛徹心扉的事情啊。
凌王墓當初也經歷過這種痛徹心扉吧?
我挺佩服他的,他能獨自熬過來,確切不容易,這份執著與隱忍是我所不能比的。
金世遺摸著下巴:「不成為走陰師,那成為什麼呢?要不跟我一樣,當法醫?」沈妍踢了他一腳:「當法醫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多噁心。」金世遺反駁,「那我們現在還天天跟魂魄打交道呢,怎麼不覺得噁心?」沈妍怒了:「你還敢反駁老娘,反了天了你還,給老娘滾回去,跪仙人球!」
金世遺:「……」立馬抱著凌驚蟄跑後院玩去了。
凌王墓嗑著瓜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女人,能許願讓老天爺滿足一百個要求嗎?」
我:「……」
凌王墓這個願望也太無恥了!
我轉頭問靈正:「怎麼一直不說話?你的願望是什麼呢,靈正?」
靈正摸摸我的頭髮:「初一開心無憂,便是我最大心愿。」
我心裡一暖,擁住了靈正:「這個願望很好實現,只要靈正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永遠不離開我們,我就會永遠開心快樂,無憂無慮啊。」
沈妍接過話頭:「那不如就許靈三爺永遠不要離開唐初一?」
我搖頭:「不行啊,這個願望太強勢了,不妥不妥。」
金世遺抱著凌驚蟄又返回來,坐到沈妍身邊,「妍兒,我看唐初一今天是想不出許什麼願了,咱們先回家吧?」
沈妍點頭:「嗯,也行。」
金世遺眉開眼笑,一手抱凌驚蟄,一手牽沈妍,嚮往屋走去。
金世遺說道:「妍兒,回家不跪仙人球行不行啊?」
沈妍冷冷地回:「不行!」
金世遺說道:「我給妍兒做紅燒肉、糖醋魚、醬香排骨……」
「還要吃啤酒雞!」
「遵命,老婆大人……啵。」金世遺親了沈妍一口,很大聲音,沈妍身子一僵,立馬追著金世遺打,金世遺抱著凌驚蟄風也似的跑出門外,沈妍立馬追了上去……
幸福的一家三口離開了,整個初一堂似乎一下就冷靜了下來。
靈正還在畫符,廢棄的紙張裝了滿滿三簍子。
我們大家都彼此心知肚明,但誰都沒有開口捅破這層紙。
「墓叔叔,人家也想吃紅燒肉、啤酒雞……」
靈小滿窩在凌王墓懷裡,吃著凌王墓給她剝好的瓜子粒兒,說的話含糊不清。
凌王墓寵溺地捏了下靈小滿的臉:「好,墓叔叔給你做去。」凌王墓抓了兩把瓜子放進靈小滿的口袋裡,抱靈小滿起身,跟我們說,「我帶小滿先回去了,你們有什麼事就打電話啊。余坤這老東西和余瑩瑩那賤人都死了,整個世界都清靜了,你們應該也沒什麼事情了吧?」凌王墓打了個哈欠,看向我,「女人,要不你就許願: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那麼麻煩。」
我翻了個白眼:「你大爺的!你才是麻煩呢。」
靈小滿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你凶可以,但不可以凶墓叔叔,因為小滿喜歡墓叔叔……」我:「……呵呵。」
凌王墓揮揮手:「行了,我們走了,不用送。」
我輕哼:「才不想送你們咧。」
「爸爸媽媽再見,么么噠……」靈小滿趴在凌王墓的肩膀上,向我和靈正投來一個飛吻,凌王墓應起疾風術,帶小滿離開了。
這一下,整間屋子只剩我和靈正了。
以往,我最希望有機會跟靈正獨處,但此時此刻,我卻是如坐針氈。想調戲靈正,於心不忍,想安慰靈正,自己心裡更痛,想跟靈正說會兒家常,怕說著說著自己就哭了。哎……怎麼辦吶?
我走到靈正身邊,把墨盒打開,倒落墨汁。
靈正手裡的筆一頓,黃色的符紙再次斷成兩截。他愣了愣,抬頭看向我:「初一,你都知道了吧。」我準備撒謊說還不曉得,我怕他擔心,誰知他說,「你在樓上跟外婆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我心裡一驚:「你怎麼能聽得到?」
靈正搖頭:「很奇怪。靈力有時有,有時沒有,控制不了。」
「……那怎麼辦啊?」
我實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了,提起這件事情,每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針針扎進我的心窩裡。
靈正淡淡微笑:「不要緊的,不要挂念我,若我捱不過去,走了的話,你就……」
「我不許你說這種話!」我用手捂住靈正的嘴,腦中靈光一現,「許願啊,銅錢不是可以許願嗎?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的,我用它幫你重新當上城隍爺,好不好?」
靈正搖頭:「銅錢只對你所牽之事有作用。」
「你當不成城隍爺,也是我造成的啊。」
「不!我當不當城隍,與你並無關係,是我自己的決定。」
「那……那……那我許願讓銅錢賜給你超凡的靈力,有了靈力,就不怕什麼上方界的刑罰了,也不怕十八層地獄、地獄……」說到這裡,我鼻子一酸,差點落淚。高高抬起頭,把眼淚逼了回去。我望向靈正,笑著,「用銅錢換靈正一個健康正常的身體,不受任何苦難,行不行?」
靈正再次搖頭:「我這殘體是因辭去城隍之位引起,與你也沒有半點干係。」
「那到底怎麼辦啊?」
靈正摸摸我的頭髮:「初一,你許願在自己身上就好,不必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