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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九回 家宴

  等季善手忙腳亂的收拾好,羅府台也讓沈恒父子四人並孟競等人簇擁著到了。


  季善忙要拉了路氏和周氏迎出去行禮拜見,二人卻是死活都不肯去,嘴裏不停小聲哀求著:“善善,別讓我們去了吧,我們真的不敢啊……”、“是啊,善善,你自己去吧,我們這個樣子也不配拜見府台大人啊,沒的白丟了你們的臉。”


  季善無法,又聽得院子裏已傳來沈恒的聲音了:“恩師請廳裏坐。”


  隻得鬆開路氏周氏,忙忙整理了一下衣妝,迎了出去:“見過府台大人。”


  羅府台一身鴉青色便服,頭發以一根竹簪簪住,瞧著清貴風雅之至,越發不像堂堂一副知府,反而像一位飽學的大儒了。


  不等季善拜下,他已笑道:“如今都是自家人了,子晟媳婦不必與本府客氣,子晟,快攙了你媳婦起來吧。”


  待沈恒應聲笑著攙了季善起來,才又問道:“子晟,不是說你母親和嶽母也在家裏嗎,怎麽不見二位?都是兩位母親教養得好,子晟和你媳婦才能如此的通透能幹,人品端方,本府可得好生見一見二位母親才是。”


  季善忙笑道:“回府台大人,家母們都在廚房裏忙活兒,隻能等會兒再拜見府台大人了,還請府台大人先廳裏坐,這一路走來,您老人家肯定熱壞了,還請先屋裏吃茶去。”


  說話間,餘光見錢師爺也陪了羅府台一起來的,不由心下一鬆,讚許的看了沈恒一眼,看來他們還真挺心有靈犀嘛!

  沈恒已在笑著再次對羅府台做請的手勢了,“恩師,請。”


  羅府台便也不再多說,笑著點頭,由眾人簇擁著進了廳堂裏落座。


  季善則忙給羅府台和眾人上起茶來,卻是事先便泡好的羅府台愛吃的福建岩茶,據茶行的掌櫃說,得泡至第三水時,才能出味兒,隻是據季善吃來,壓根兒什麽差別都沒有,自然也不知道到底羅府台吃了會怎麽說,——看來她以後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必須得與時俱進,活到老學到老才是啊!


  好在羅府台隻吃了一口茶後,便立時讚道:“好茶!”,滿臉的愜意也不似作偽,季善方稍稍鬆了一口氣,笑著退下往廚房去了。


  就見周氏正利落的翻動著鍋鏟,一見她進來,便忙笑道:“善善,快過來嚐嚐我這個菜味道火候如何,要是都好,我就要起鍋了……”


  待季善依言上了前,便夾了一塊肉送到她嘴邊,季善吃了點頭道:“可以起鍋了。娘這個手藝可以啊,擱咱們店裏也能上桌給客人們吃了,什麽時候學的呢?”


  周氏笑道:“就平日裏看小掌櫃做多了,自然學了些,隻都沒機會試驗,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你既說好,我就能放心了。那馬上就可以開席了,你準備上菜吧。”


  路氏便指了一旁她早已裝好盤,擺得還挺好看,盤子邊緣也都擦得幹幹淨淨的八個涼菜,道:“善善,涼菜都在這裏了,你先上涼菜吧。開一席能坐下吧?我方才瞧得錢師爺好像也來了?既有錢師爺和孟二少爺做陪客了,不然就讓你爹和大哥三哥別在廳裏坐席了,待會兒跟我們一起吃吧,我怕他們緊張起來,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啊……”


  季善忙打斷了她:“娘別想那麽多了,府台大人真的很和藹可親,爹和大哥三哥也沒您說的那麽差,我方才瞧著,也沒什麽失禮的地方。倒是你們兩個娘馬上忙完了,也都回房去收拾一下吧,府台大人才還問起你們,說要好生見一見你們呢,我說等你們忙完了,就去拜見他,這回你們可推脫不了了。”


  “啊?”說得路氏與周氏都緊張起來,“我們這個樣子,哪好見府台大人的?要不善善,我們還是別見了吧?……府台大人親口發的話?那等會兒再說吧,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季善見二人說著說著,都快急得團團轉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都跟你們說很多次了,府台大人他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人,你們到底怕什麽呢?且隻是見一見,也不會太久,你們就別擔心了,快平靜一下啊,我上菜去了,都這個時辰了,肯定大家都早餓了。”


  說完便拿一個紅漆托盤把八盤涼菜都放上去,端著小心的出了廚房,去了廳堂裏上菜。


  沈恒見她上好了涼菜,則笑著招呼起羅府台和大家夥兒坐席來,“恩師請,錢師爺請,今兒就是家常便飯,若有不周之處,還請恩師千萬不要見怪。”


  羅府台笑道:“吃什麽都是次要的,要緊的是一番心意,本府很久都沒吃家常菜了,難得今兒能在你這兒感受一下家的味道,本府受用得很,怎麽會見怪?都坐吧,別拘著了……沈老哥你也坐,子晟的大哥三哥你們也坐,這裏又沒有外人,都放開些的好,不然有什麽意思?”


  沈九林與沈石沈樹是已親眼見識過羅府台的平易近人了,果然跟季善和沈恒說的是一樣的。


  可再一樣那也是堂堂府台大人,他們哪能一下子就不緊張了?

  聽得羅府台的話,受寵若驚之餘,倒是都依言坐了,隻仍改不了一臉的拘謹,臀下的凳子也跟著了火一般,燙得他們簡直坐不安生。


  好在錢師爺已在笑著與羅府台說話兒,“大人今日喜收高徒,待會兒屬下可得好生敬您三杯才是。”


  孟競也笑著湊趣,“三杯怎麽夠,如此大喜之事,錢師爺怎麽也得敬府台大人六杯才夠呢,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得子晟兄先敬府台大人三杯才是,我們可得排在子晟之後,不能搶了子晟的先。”


  把羅府台的注意力引開了,不再將目光落在沈九林父子三人身上,父子三人方稍稍鬆了一口氣,覺得沒那麽如坐針氈了。


  等季善把熱菜也都上了桌,隻剩湯品後,她便催著路氏周氏回房更衣整理了。


  兩親家母知道這下是避免不了,‘狗肉上不得正席’也隻得上了,再轉念一想,整個會寧府有幾個婦人能跟她們一樣,有麵見府台大人,還近距離跟府台大人說話機會的?


  回頭回了老家,或是在店裏跟其他人一顯擺,還不定得多讓人羨慕妒忌,既然人家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都擺她們麵前了,她們還要一味的退後,豈不是傻了呢?


  便也不再退縮了,都依言回房收拾去了。


  季善這才取了盛湯的大碗出來預備著,卻沒先盛湯,而是折回了廳裏去,打算看看大家吃得怎麽樣了,湯一般都是吃到後邊兒了才上的,這點基本的規矩她還是懂的。


  就見眾人已是酒過三巡,菜也吃得不少了,心裏便知道,今兒的菜色還算合大家,尤其是合羅府台的口味了,便要回廚房裏去,準備盛湯了。


  卻讓錢師爺給叫住了,笑道:“沈娘子別急著走,大人既是子晟的恩師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便也等同於是沈娘子的家翁了,沈娘子也該與子晟一道,好生敬大人一杯酒才是。”


  說完看向沈恒,笑道:“子晟以為如何?”


  沈恒當然說好,“這原是該的,那娘子,我們便一起敬恩師一杯吧。”


  “好啊。”季善笑著應了,取了酒杯來,待沈恒先給羅府台把酒杯滿上,隨即給自己和她也滿上了,夫妻兩個便一起衝羅府台舉起了酒杯:“祝恩師/府台大人身體健康,萬事順遂。”


  羅府台笑眯眯的把酒喝了,才道:“本府也祝你們小兩口兒萬事順遂,永結同心。子晟媳婦,你也別叫本府什麽府台大人了,跟著子晟叫‘恩師’吧,本府這家翁酒都喝了,哪還能這般見外?況你還本就與小女要好,就更算不得外人了。”


  季善也不是個扭捏的,見羅府台不拘小節,再想到羅晨曦素日的開朗豁達,笑著從善如流的改了口:“恩師。”


  羅府台就越發笑開了,“是個爽快孩子,不怪小女與你一見如故,每次一說起都是讚不絕口,還能幹賢惠,子晟能娶到你做妻子,是他的福氣。也虧得這次子晟平安回來了,不然把你們這樣一對璧人生生拆散了,本府真是餘生都不能心安了!”


  沈恒與季善聞言,忙都道:“恩師千萬別這麽說,發生那樣的天災是任何人都不想的,與恩師何幹?但也正好說明好人終究都會有好報……”


  正說著,路氏與周氏一臉拘謹與忸怩的來了,季善眼尖瞧見了,忙到門口拉了二人進來,方笑著與羅府台道:“恩師,家母們來拜見您了。”


  隨即衝路氏周氏使了個眼色。


  二人便忙都拜下了:“見、見過府台大人……”


  羅府台忙笑道:“子晟媳婦,快攙起來,都攙起來……兩位嫂子也別拘謹了,今兒隻是家宴,又沒有外人在,不必這般小心翼翼的。我方才剛來時,還與子晟媳婦說,都是你們兩位母親教導有方,才能教出子晟夫妻兩個這樣才德俱佳,人品端方的兒女來,如今倒叫本府撿了個現成的便宜,得了這麽好一個弟子。”


  周氏到底曾見過羅府台一次的,在飄香這大半年以來,也算漸漸曆練了出來,這會兒便多少要比路氏穩得住些。


  見路氏抖抖索索的說不出話來,隻得自己賠笑著應起羅府台的話來,“府台大人千萬別這麽說,我親家母和親家公可能倒是為姑爺操了不少的心,我們家善善……我女兒卻打小兒便是個省心的,反倒是她處處為我操心,一直在護著我,所以能有今日,都是她自己的造化,與我卻是沒多大關係的,可當不起您這麽說。”


  路氏聽得周氏開了口,自己也鼓起勇氣跟著道:“我們家老四能得府台大人收為弟子,可是他求也求不來的福氣,撿了大便宜的人是我們才是,府台大人千萬別這麽說……”


  羅府台笑道:“孩子懂事出息,肯定離不開做父母的悉心教養,不然光憑他們自己怎麽可能,大些了懂得道理了還罷,小時候什麽都不懂時,不全靠父母耳濡目染,嚴格要求呢?總歸你們的福氣且在後頭呢。”


  因見周氏路氏都衣妝質樸,行為拘謹,知道她們就是那種典型的老實巴交,沒見過什麽世麵的鄉下婦人,也不怪對著自己戰戰兢兢的。


  遂也不為難她們了,笑著又說了幾句話,“這次子晟出事,委實讓你們當娘的擔心了,我雖不是當娘的,卻也是當爹的,如何體會不到你們的心情?萬幸子晟他總算平安回來了,你們也可以安心了,以後便放心把子晟交給本府,本府定會像照顧教導自己的兒子一樣,照顧教導好好他的。”


  便吩咐季善,“好了子晟媳婦,帶了你兩個娘也去吃飯吧,都辛苦到現在,肯定早餓了,這裏就不用你照管了,缺什麽要什麽本府自會吩咐子晟的。”


  季善忙笑著應了:“好的,恩師,那我就帶我兩個娘先去吃飯了,您和大家夥兒都盡興啊。”


  隨即屈膝團團一禮,引著路氏和周氏出了廳堂,回了廚房裏。


  路氏與周氏這才都拍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真是緊張死人了,虧得出來了,要是再在廳堂待下去,我指不定都要暈過去了!”


  “親家母你可比我強多了,還說得出話來,我才真是要緊張死了。”


  “哪有,這不是想著府台大人問話,不能冷場,隻能硬著頭皮上嗎?”


  “不過府台大人倒是真的好和氣好隨和,一點官老爺的架子都沒有,不怪之前恒兒和善善你都說我們見了就知道了呢。”


  季善見二人已緩過氣來了,才笑道:“府台大人這才是真正的大官、好官應有的樣子呢,隻有那些芝麻綠豆大的官,才會一味的擺架子,就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當官的,惟恐別人不怕他,卻不知別人隻是表麵怕他而已,隻有對府台大人這樣的,才會真正心悅誠服。”


  頓了頓,“好了,兩個娘都吃飯吧,楊嫂子肯定早等得餓了,我給廳裏把湯上了,再回來吃。”


  楊嫂子已笑著在給路氏周氏搬凳子了,“沈娘子經常下廚的人,難道還不知道餓著誰,都餓不著在廚房幫忙的人呢?”


  “這倒是哈。”季善笑著應道,一麵已動手盛起湯來,剛盛好要往外端,就見沈恒進來了,忙道:“你來幹什麽,不用陪府台大人了?還是府台大人要什麽呢?”


  路氏周氏與楊嫂子忙也齊齊看向了沈恒。


  沈恒不欲幾人緊張,忙笑道:“我來給恩師盛一碗米飯,恩師說他好些日子沒吃得今兒這般痛快過了,特別喜歡娘子那道酸湯豆腐魚,說配了米飯肯定更好吃,所以我就立刻出來了。娘子這是要上湯了嗎?那我先端進去,再來給恩師盛飯吧,這蝦球冬瓜湯瞧著倒是清爽,指不定恩師吃了後,就吃不下飯了呢。”


  季善便把湯碗遞給了他,“那你快端上去吧,我索性盛一大碗米飯,你再跑一趟端進去,大家誰要添的都給添一些,也省得都不好意思開口,更不好意思自己出來盛。”


  待沈恒端著湯碗出去後,又拿了一個大碗,盛起米飯來。


  少時,沈恒自廳裏再次出來了,季善忙端著米飯迎上前,小聲問他:“怎麽樣,今兒的菜色府台大人都還滿意吧?我方才瞧著倒是樣樣菜都吃得不少,又怕是你們其他人吃的,不是府台大人吃的,今兒他老人家可才是主賓。”


  沈恒低笑道:“若不是見菜色都合了恩師的口味,恩師吃得高興,誰敢放開了吃呢,那善善你看到的,就該是每樣菜都隻動了一點點了,所以盡管放心吧。”


  季善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你快進去吧,別跟這兒耽誤時間了。”


  待目送沈恒的背影消失在了視線範圍以內,才折回了廚房,自己也開始吃起飯來。


  不多一會兒,羅府台吃好了,又喝了茶,便提出要回去了,“本府衙門裏還有公務要忙,就不多待了,子晟你也不用送了,就在家裏好生陪陪父母親人,打明兒起,你可就別想再有清閑日子過了。”


  沈恒知道他日理萬機,今兒能撥冗來家裏吃這頓飯,已經是給他撐足了場子了,便也不多留,隻笑道:“那弟子送恩師的馬車到巷口吧。”


  與錢師爺一左一右虛扶了羅府台,再由大家夥兒一道簇擁著到門外上了車,一路送到巷口,直至馬車漸行漸遠後,才都折回了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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