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又糾結了幾日,還是拿不定主意。
主要是怕回頭羅府台縱知道了趙穆說的那些話,知道了七皇子的勝算遠比他們想象的大,依然出於自己的考慮不讚同他的決定,羅府台是真把他當親兒子一般在栽培疼愛,他不想讓他失望。
且羅府台長期一個人在會寧,沈恒與季善也不能放心。
不想夫妻兩個正自糾結著,羅府台的信到了。
沈恒不由有些納罕,“算著時間,恩師的確該收到我的第一封信了,可回信卻不可能這麽快就到才是……莫不是會寧出什麽事兒了?
季善忙道:“你別自己嚇自己,先看信吧,晨曦肯定也知道會寧有信到了,我們看過了,才好過去告訴她信上都寫了些什麽,也省得她擔心。不然你當我為什麽要特地交代煥生留意著門房,若是有會寧到的信,先送到我們這裏來,不就是怕有些內容不方便晨曦知道麽?
“嗯,那我先看信。沈恒遂應著,拆起信來。
才看了幾行,便忙抬頭笑容滿麵的與季善道:“善善,恩師說二姐夫中秀才了,三十七名!
季善立時也滿臉的喜色,“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二姐夫這次總算得償所願了,二姐與爹娘肯定高興得不得了,二姐夫家裏也肯定熱鬧了好幾日。
沈恒笑應著,“想都想得到有多熱鬧,可惜我們沒能回去,也隻能以後再給二姐夫和二姐把賀禮補上了。
繼續看起信來,越看臉色便越嚴肅,直至把信看完了,才吐了一口長氣。
季善看得大是著急,等他終於看完了,忙道:“恩師信上還寫什麽了,你臉色怎麽這麽凝重,你倒是快說呀!
沈恒把信紙遞給季善,“恩師說,他支持我的任何決定,讓我如果考得好,就好好備考庶吉士,爭取能進翰林院,那於我將來的路肯定有利無害……善善你先自己看吧。
季善便忙也看起信來。
就見羅府台在信上說,之前他一直想的是獨善其身,將來也好不受牽連,有退路可走,但這些日子他想來想去,若將來萬一……他們又豈能不受牽連?
他與羅晨曦可是嫡親的父女,與沈恒也是會寧人盡皆知的師徒,說句不好聽的,便是不‘誅九族’,隻‘夷三族’,他們也跑不了。
那又何必因噎廢食,就為了將來的萬一,便明明有光明大道不走,非要委屈自己去走那荊棘小道呢?
讓沈恒若是考得好,就盡量爭取留京;當然,若是考得並不算好,留不了京,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總歸,順其自然就好。
末了還提到了讓沈恒和季善別擔心他一個人留在會寧會怎樣怎樣,一來他身邊多的是人服侍照顧,二來等開了年,他便任滿了,等進京述職後,還不定會外放到哪裏去,沒準兒離京城就幾日的路程呢?所以現在他們的擔心,都是無謂的。
季善把信看完,就明白沈恒為什麽要吐一口長氣了。
因笑道:“這下好了,有了恩師的支持,你就不用再糾結為難了。
畢竟要按本心來說,他肯定是想留京,想進翰林院的,就像明明能保送清北了,卻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棄,改上普通一本一樣,誰又能真正甘心呢?
沈恒道:“恩師寫這封信時,應該還沒收到我的第一封信,不然就不會讓我‘如果考得好,就好好備考庶吉士’了。可他老人家還是先做了決定,不願我為難,不願我退而求其次,把我的前程抱負看得跟自己的骨肉至親一樣重……善善,我真的很幸運,能得這樣一位恩師!
季善點頭讚同道:“是啊,恩師他老人家這份胸襟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他對你也真的是親生也不過如此了,往後我們可得加倍對晨曦好,加倍孝敬恩師才是。
又笑道:“等恩師知道你不但考得很不錯,還點了探花,還不定怎生高興,怎生為你驕傲呢……就是不知道邸報什麽時候才能到了?
沈恒笑道:“應該快了,總算我沒有辜負恩師的栽培與期望。我們現在先去見師妹吧,也省得師妹擔心,再就是問過師妹的意思,能不能告知恩師她的好消息後,我好給恩師回信,最好今兒就送出去,讓恩師喜上加喜。
“那還等什麽,走吧……
夫妻兩個遂一道去了羅晨曦院裏。
果然羅晨曦早已知道會寧有信送到了,畢竟這是她的家,就算如今她精神短了許多,隻要她想,整個家裏依然沒有任何事能瞞得過她的。
是以一瞧得季善與沈恒過來,她便忙忙問道:“師兄,善善,聽說會寧有信到了,是師兄的家書,還是爹寫給你的呢?也不知道爹這些日子好不好。
季善笑道:“你別急,是恩師的來信,我們就是過來告訴你恩師信上都寫了什麽的。
就把羅府台信上的內容大概與羅晨曦說了一遍,當然該略過的也略過了。
聽得羅晨曦滿臉都是笑,好容易等季善說完了,立時道:“爹他老人家身體健康,心情舒暢就好。這下好了,師兄和善善可以留在京城長住了,就是爹明年述職後,不知道能不能設法兒也留在京城?朝廷素來有‘父子回避’的為官製度,可師兄與爹也不是父子,我回頭問問相公,應當還是能想到法子的。
沈恒忙道:“這事兒師妹就別操心了,恩師指不定另有打算呢?那可就弄巧成拙了,總歸等他老人家進京述職時,大家見了麵兒再說吧。倒是師妹這已經過了三個月了,我馬上要給恩師回信,能告訴恩師好消息了嗎?也好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
羅晨曦笑著點頭,“當然可以,我和相公本來也打算就這幾日便給爹去信,這不是端午節快到了嗎,寫好了信,正好跟端午節禮一並送出去。這下好了,以後善善日日都能與我作伴,我便什麽都不怕,也不會無聊了……師兄,這可都是你的功勞,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誇你才好了!
又道,“我得立時讓相公也知道這個好消息才是,紅綾——
季善忙笑道:“妹夫正當差呢,晨曦你就別打擾他了,橫豎也不是什麽太著急的事,等他交班回家來後,自然也就知道了,不必急於這一時的哈。那相公,你且先去給恩師寫信吧,我陪著晨曦就是了,晨曦你除了報喜,還有什麽要與恩師說的嗎?不然你自己也給恩師寫兩頁信?
羅晨曦想了想,道:“雖覺得有很多話要與爹說,可真要我寫信,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下筆才好。師兄就替我再向爹報個平安,說我和相公都很好,請他老人家放心,也請他老人家務必保證身體吧。
沈恒笑著應了,“師妹放心,我會一字不漏與你寫上的,那我就先寫信去了啊。,起身大步出去了。
羅晨曦這才又歡喜的與季善道:“善善,爹都發了話,師兄總不用再顧慮了吧?這下好了,我們日日都可以在一起,至少三年五載的都不用分開了!等明年爹進京述職後,若也能留在京城,我就更是再沒什麽可不滿足的了,老天爺這也待我太好了吧?
不待季善說話,又拊掌道:“還有善善你的飄香京城分店,也是時候該籌備起來了吧?
季善笑道:“如今說什麽都還為時過早,且等你師兄先收到翰林院的文書後再說吧。
“那不過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現在可以打算起來了……
到了晚間,趙穆回家來得知了羅府台的態度後,也是十分高興,對羅府台的坦蕩和赤誠亦是十分的敬服,他嶽父真的是個再好不過的長輩了,別人家的恩師縱也愛惜提攜自己的弟子,卻絕不可能沒有絲毫私心,絕不可能將弟子看得比自己的骨肉還重。
隻有他嶽父,愛惜弟子就跟自己的親骨肉一樣,所以才能養出曦兒這樣的女兒來;當然,兄長與嫂嫂也都是極好之人,也先付出了無私的真心,才能收獲嶽父與曦兒同樣的真心!
季善與沈恒卻是短暫的高興與如釋重負後,便丟開了,商量起他們若要在京城長住,該怎麽安排來。
季善因先道:“雖說‘京城居,大不易’,妹夫和晨曦家裏也有這麽大,什麽都是現成的,多我們兩個不算多,妹夫與晨曦肯定還巴不得我們能長住。可我想著,三五個月的還罷了,三五年的也住在妹夫家裏,就太給他們添麻煩,太占他們便宜了,再是至親也沒有這個理兒;且你以後與同科同僚們肯定少不了禮尚往來,大家都是文官,說句不好聽的,指不定還大多都是窮官兒,看你住在一個宗室家裏,怕是都不好與你往來了吧?
沈恒聽得深以為然道:“善善,我也是這樣想的,正想著要與你說呢,沒想到我們想到了一塊兒去。妹夫是宗室,又是武官,我們與他往來走動是因為親情,旁人還不會說什麽,可若屆時時不時就有文官登門尋我,落到有心人眼裏,還不定會編排成什麽樣兒,那就真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所以還是注意些的好。
“再者,將來恩師進京述職時,總不好也住到妹夫家裏,妹夫又不是入贅;若恩師述職後能就留在京城任職,就更是需要下榻的地方了,我們先色色都準備齊全了,屆時恩師也能更舒坦些。
季善笑道:“不止呢。若我們三五年都不能回清溪去了,爹娘豈能不惦念我們的?可你又不能擅離職守,便隻能爹娘進京來看我們了,正好也讓爹娘見識一下京城到底是什麽樣子,那總不能讓爹娘也住妹夫家裏,或是去住客棧吧?不管大小,肯定還是要有個什麽自己的窩才好。
沈恒歎道:“正是這話,都這麽久沒見爹娘了,我還真想二老呢,若能明兒就見到他們,該多好啊?也隻能等將來有合適的機會,接了二老進京來團聚廝守幾日了。
季善道:“就是不知道京城的宅子是什麽價位?買我們肯定短時間內是買不起的,那便隻能先租,但至少也得租個三進的,地段還不能太差,最好能離翰林院近些,不然將來你上個值還得穿大半個城,也太辛苦了,也不方便就近照應晨曦。不如明兒讓煥生去街上先打聽打聽吧。
沈恒想了想,道:“橫豎我這幾日也沒事兒做,索性明兒帶了煥生一起去打聽吧。不過得先瞞著師妹,不然她肯定不答應,還是等我們已經有了眉目,再慢慢兒的告訴她吧。
“你不說我也知道的。
季善沉吟道,“既然你要和煥生一塊兒去打聽,不如再打聽一下京城的店鋪是怎麽個租法兒吧,大小的話……至少也不能比當初我們飄香最開始開店時小,不然短時間內別說盈利了,回本都難。對了,你知道翰林院的翰林大人們月俸多少嗎?
沈恒皺眉道:“這我還真沒打聽過,不過據說閣老們的年俸是一百八十兩,皇上另外從內務府每年撥三百六十兩補貼,再加上冰敬炭敬之類的,一年二三千兩的明麵上收入,總是有的吧?
季善“噗嗤笑道:“難得你還知道閣老們一年二三千兩隻是明麵上的收入,不過我是問翰林們的月俸,說穿了就是問你的,你扯閣老們做什麽,就你的資曆,連閣老們的十分之一都不可能吧?
沈恒也笑起來,“這不就是在側麵回答善善你嘛,意思就是,我可能一年一百兩的年俸都難,所以咱們家還是得指著你養,我還是靠著你才能吃飽穿暖。
季善笑晲了他一眼,“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哈。所以明兒好生打聽吧,等打聽得差不多了,我才好算一算在京城開一家店大概得多少銀子,我可是不愛過窮日子的,那便隻能想方設法掙銀子了,不然別說將來買三進的宅子了,連租我們都費力。
沈恒道:“我明兒一定好生打聽。隻是以前每常說等我高中了以後,便能讓善善你過上好日子了,結果如今真高中了,卻還得你事事勞心勞力,我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話沒說完,已讓季善打斷了,“過意不去,就等進了翰林院後好好兒幹,不辜負恩師的期望,也早日為娘和我掙個鳳冠霞帔回來,那可是有銀子也買不來的東西。
“對了,我有個想法兒,你雖進了翰林院後,便不能隨意離京了,我卻是沒有妨礙的,我就想著,到時候要不我回會寧去一趟吧?一來好回去看望一下恩師,把有些話當麵告訴他老人家,好讓他稍微安心些;二來看還能不能擠出一點時間來,回清溪去一趟,看望一下爹娘和親人們。再就是,與葉老商量一下,看他肯不肯進京來操持個兩三年,若是他進京了,會寧那一攤子又該交給誰?這些事光靠通信肯定是不行的,一來一回都得兩個月,黃花菜兒都涼了,非得我親自跑一趟不可!
沈恒好容易等她說完了,立刻道:“不行善善,我不同意你一個人回去,你一個弱女子孤身上路,多危險啊?除非我陪你一塊兒回去,不然我可斷不會同意的!
季善就白了他一眼,“我幾時說過我要‘一個人’回去了?煥生你留下使,那浚生不是人呢?楊柳青梅又不是人呢?再說我都想好了,到時候還會向妹夫借幾個護衛,一路護送我回去,又再護送我回來,這樣你總放心了吧?
沈恒嘟噥道:“那我也不同意你回去……這一來一回怎麽也得兩三個月去了,那麽久都見不到你,我才舍不得呢,我也肯定會吃不下睡不著的!
季善已忍不住滿臉是笑,畢竟甜言蜜語真的很有殺傷力,“我也舍不得你啊,可我們總得吃飯,該盡的孝道也總得盡吧?兩三個月很快的啦,你到時候剛進翰林院,什麽都得從頭學起,日日肯定忙得很,一忙起來時間眨眼就過了的。再說了,不該我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呢?那日你和狀元榜眼騎馬遊街時,我雖沒親眼,事後卻聽說了人群裏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兒衝你扔帕子香囊的,我不在期間,你必須給我潔身自好,守身如玉啊,不然我回來你就死定了!
沈恒忙道:“哪有都衝我扔帕子香囊,後頭的傳臚和二甲前十名的其他同科們也不乏年輕俊秀的,明明就是衝的他們,結果卻準頭不夠,誤扔到我身上的好嗎?善善你要是實在信不過……
說著湊到季善耳邊,“不然到時候給我……鎖起來?
“呸!換來季善的一啐。
季善回一趟會寧的事,便初步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