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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七回 真是夠了

  曾經裴瑤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自己沒能繼承到裴二夫人的好相貌,雖然也還算清秀佳人一枚,卻實在離‘美人兒’有一段距離。


  但好在先天不足的她還可以靠後天的努力來彌補,她學琴棋書畫都比旁人更用心,學風姿儀態亦是如此,漸漸總算出挑出了一身的好氣度來,縱站到一群相貌都比她出色的女子之間,她也自信她絕對不會是被埋沒那一個,而隻會有如鶴立雞群般,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之後她也果然憑借一身的好氣度風儀,嫁得了京城個個兒妙齡少女都想嫁的第一美男子徐佩瑜,可見光有美貌,也是沒有用的;她的丈夫也與其他膚淺的男人都不一樣,雖然他自己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但他顯然更看重的還是女人的內在!

  可此時此刻,徐佩瑜卻以實際行動,扇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就是跟別的膚淺男人一樣,他也看重美貌勝過內在,他也喜歡漂亮的女人。


  也是,他若不喜歡漂亮女人,兩個通房怎麽會都是那等嬌豔如花的,她心裏也早就明白這一點的,為什麽還要自欺欺人下去?!


  可就算他的確也喜歡漂亮女人,那個人也不能是季善,惟獨不能是季善好嗎?


  裴瑤隻要一想到有朝一日若徐佩瑜知道了季善的真正身份,知道了那原本才是他的妻子,自己不過是個假貨,還不知道會是何等的憤怒又何等的遺憾,憤怒遺憾本來他隻見了一麵,便那麽欣賞的美人兒該是他的,而她就是造成他與美人兒失之交臂的罪魁禍首,便如墜冰窟,四肢百骸都涼透了。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自製力,才忍住了已到嘴邊的尖叫,聲音僵硬的道:“是嗎,相公覺得那位女客人很像我母親嗎,可我怎麽一點沒覺得?你沒見過我母親年輕時的樣子,我卻是見過的,分明一點都不像啊,可能相公方才是因角度問題看岔了吧?”


  頓了頓,“不過這話也就咱們私下說說而已,當著別人的麵兒,相公可一個字也不能說啊。不然人家是成了親的人,讓人以為你盯著一個有夫之婦看,算怎麽一回事呢,知道的,說你隻是好奇多看了一眼,不知道的,還當你是登徒子呢,於人家的名聲也不好聽對不對?”


  徐佩瑜聽得失笑道:“我怎麽登徒子了,我就覺得好奇,多看了一眼,多問了你一嘴而已,再說我用得著當登徒子呢?不過瑤兒你說得也對,人家到底是成了親的人,讓人聽了去,對我不會有影響,對人家就未必了,那我們不說了啊……走吧,馬上到了,到了你要不躺一會兒?那要不要吃點兒東西,馬上就該闔府茹素了,不過你懷著身孕的,咱們私下裏還是得找補一下才是……”


  裴瑤順勢道:“所以我還是想回家去呢,我自己茹素不怕,就怕委屈了孩子……且先看吧,若回頭實在沒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我們就先回去,等回頭再過來也是一樣的,橫豎兩家離得也不遠……”


  一邊說,一邊伸手扶住了腰,因為覺得腰又酸起來,小腹也有些隱隱作痛起來,想到上次小產的經曆,實在沒辦法不害怕,這次她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母子平安!


  可想到季善的存在,想到如今裴二夫人和裴欽對她的態度,還有她在阜陽侯府的真實處境,她又實在控製不住不胡思亂想……


  裴二奶奶引著季善和沈恒穿過兩道穿堂,終於在裴太夫人的臥室前停住了,低道:“妹妹妹夫稍等片刻,我進去通報一聲啊。”


  隨後便撩簾進了房間去。


  沈恒這才低聲與季善道:“善善,你還好吧?沒事兒,有我在呢!”


  季善挪步挨他近了些,“我挺好的,畢竟就一陌生老太太而已,我們打過照麵就走,不與他們多說。”


  正說著,一身素色衣裳,眼睛有些紅腫的裴二夫人由裴二奶奶引著出來了,一見季善與沈恒便低道:“善善、姑爺,你們來了,我都好些日子沒見你們了,你們都還好吧?”


  季善點點頭,“我們都挺好的,倒是夫人憔悴了不少,看來這陣子累壞了。”


  裴二夫人擺手道:“我也還好,你就別擔心了,快進去吧,打過照麵便走你們的便是,其他的有我呢。”


  一路引了季善與沈恒進去。


  裴二奶奶跟在旁邊,待娘兒幾個進了屋裏,便道:“大伯父、父親,妹妹妹夫到了,他們一路上緊趕慢趕,可惜終究還是遲了一步。不過祖母她老人家肯定是冥冥中感知到妹妹妹夫來送她最後一程了,才會安心離去的,也算是了無遺憾了,還請大伯父、父親節哀。”


  裴二夫人隨即也道:“是啊,太夫人肯定什麽都知道,所以才會去得那般安詳,大伯和老爺就別難過了,想來太夫人泉下有知,也不願看到大伯和老爺哀毀太過,如今還是想一想,要怎樣風風光光的送太夫人最後一程是正經。”


  婆媳兩個急著維護季善,怕阜陽侯和裴二老爺怪責他們夫婦的心都是毫不掩飾。


  阜陽侯就無聲苦笑起來。


  就算季善夫婦今兒怎麽都不肯來,自家也沒有立場怪責他們啊,當初可是有言在先的,季善與沈恒也明顯都是極有主見的,縱自家怪責了又有什麽用,他們就會買賬嗎?


  何況人家好歹還來了,哪怕遲了,終究還是來了,那他們便更有立場怪責人家了,以沈恒新科探花和翰林的新貴身份,也不是他們輕易怪責得起的了。


  隻是阜陽侯心裏終究還是有些不痛快,覺得自己連老母親最後一個又不是什麽好難的要求都沒能滿足,委實有些不孝;亦知道弟弟心裏肯定跟自己一樣,也多少都有不痛快。


  因忙衝裴二老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說話,都由他來說,以免一言不合,就與季善夫婦又杠上了後,才緩聲開了口:“母親的確走得很安詳,想是就如欽哥兒媳婦所說,已經感受到孫女孫女婿回來看她了,所以再無遺憾,再無牽掛。說來母親今年都七十三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咱們家也算是喜喪了,所以大家都振作起來,風風光光送母親、祖母最後一程吧!”


  頓了頓,看先季善與沈恒,道:“侄女侄女婿能不計前嫌的回來,哪怕遲了一步,我和二弟心裏一樣感激,才你們大伯母和母親已經領著人給你們祖母裝裹好了,你們且進去給她老人家磕個頭,見她老人家最後一麵吧。”


  ‘給她老人家磕個頭,見她老人家最後一麵’?

  季善聞言,張口就要說話,磕頭是絕不可能磕頭的……就聽得沈恒已先道:“我們就不進去打擾貴府太夫人的安寧了,就在外麵給她老人家鞠三個躬吧……”


  一麵說,一麵還衝季善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說話,便要當惡人也由他來。


  可惜話沒說完,已被一旁的裴二老爺沉聲打斷了:“鞠躬怎麽夠,好歹也是嫡親的祖母,你們沒趕上見她老人家最後一麵便罷了,如今還連當麵磕頭,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都推三阻四的。還一個是探花,一個聽說也識文斷字,不會連‘孝’字怎麽寫,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吧!”


  說著見一旁裴二夫人臉色不好看起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你們可別忘了,若不是因為你們,太夫人她老人家也未必會這麽快就駕鶴西去,指不定還能活到過八十大壽呢!”


  那他便也不用上折子丁憂,得等三年後滿了孝,才又重新出仕了,誰知道屆時他還能不能謀到好位子?


  季善也是再忍不住冷笑著開口了:“我們夫婦當然知道‘孝’字怎麽寫,又是什麽意思,可惜那隻是針對自家的長輩,對別人家的長輩,當然就沒有‘孝’的必要了。難不成裴二老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到了連別人家的父母長輩也一並孝順的地步?那可真是失敬,失敬了!”


  沈恒淡淡接道:“下官雖不才,‘慈’排在‘孝’之前還是知道的,裴大人為官多年,當比下官更明白這個道理才是。再就是裴大人最後那句‘若不是因為你們,太夫人未必會這麽快就駕鶴西去,指不定能活到八十’也太重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何況個中緣由貴府的人當比我們更清楚才是,我們可萬萬當不起,還請裴大人收回這句話。”


  “你們……”裴二老爺臉一下子脹成了豬肝色。


  這兩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他又沒說什麽過分的話,隻是讓他們給太夫人磕個頭而已,且不論旁的,隻論死者為大,太夫人又是上了年紀的長輩,他們難道不該嗎?


  竟然還是對他如此不敬,真是氣死他了!

  阜陽侯忙打圓場,“二弟你就少說兩句吧,都是自家骨肉至親,感情都在心裏,不在那些個虛禮上!侄女、侄女婿,你們也別把你們父親的話放在心上,他也是太傷心了,想滿足一下你們祖母最後的心願罷了,畢竟她老人家最後都還念著你們……你們既想在外麵給你們祖母鞠躬,那就在外麵鞠吧,隻要心誠,其實哪裏都是一樣的。”


  說著又狠狠瞪了一眼裴二老爺,不是說好了,不要動不動就擺父親的架子,他沒那個立場和資本嗎,怎麽沒說上兩句就給忘了呢,要擺父親的架子,不知道對著另三個他從小養到大的去擺呢!

  裴二老爺這才悻悻的沒有再說。


  裴二夫人已上前對季善和沈恒以壓低了,卻又足夠屋裏的人都聽得見的聲音道:“姑爺一個外男,本來也不方便進太夫人的內室;何況姑爺公務繁忙,耽誤不得,你們就隔著簾子給太夫人鞠三個躬,鞠完便回去吧。府裏馬上就要忙起來了,本來也無暇招呼你們了。”


  季善與沈恒便應聲在裴二夫人的引導下,走到裴太夫人內室的簾子前,隔著簾子,一起給裏麵的裴太夫人鞠了三個躬。


  裴二夫人便又道:“好了,你們的心意既已到了,便先回吧,欽兒,你送送你妹妹妹夫。”


  裴欽聞言,正要應“是”,阜陽侯已先道:“二弟妹,不用這麽急嘛,這辛苦侄女、侄女婿跑一趟,好歹也坐一會兒,喝杯茶再走啊。況翟嬤嬤方才與我說,母親留了話兒和東西給侄女兒的,總得讓侄女兒聽聽祖母都留了什麽話兒給她,也看看祖母留了什麽東西給她才是,無論如何,總是母親做祖母的留給孫女兒最後的念想,二弟妹說是不是?”


  又衝裏叫了一聲‘翟嬤嬤’,待一個雙眼紅腫,滿臉憔悴的老婦人應聲出來後,立刻道:“母親是不是給小姐留了話兒,也留了東西呢,留的什麽東西,應當是房契地契之類的吧?”


  不說能真讓季善夫婦原諒他們,與本家冰釋前嫌了,隻要能因這次多少緩和一下雙方的關係,不就是舍些財產、舍些身外之物麽,侯府舍得起!


  翟嬤嬤見問,吸了一下鼻子,才啞聲道:“是,太夫人的確給小姐留了一個莊子……”


  覷了覷阜陽侯的臉色,又忙補充道:“還有兩間鋪子,一些首飾體己,說是補償小姐的。其實太夫人早已後悔當初那樣對小姐了,也正是因為太過後悔,每日都吃不下睡不好,偏又礙於長輩的身份,拉不下臉放不下身段來,所以才會病倒了,還越來越重,以致今日終於……,便是臨去前,太夫人心裏仍念的是小姐,盼的是小姐能原諒她老人家,還望小姐瞧在‘死者為大’的份兒上,就、就原諒了太夫人……”


  “母親好長時間都不能說一句完整的話兒了,我倒不知道她老人家什麽時候還說了這樣的話兒呢!”


  卻是未及把話說完,已讓裴二夫人淡聲給打斷了,“翟嬤嬤不會記錯了吧?那可不行,母親的兒孫這麽多,說句不好聽的,都是母親的兒孫,那她老人家留下的東西自然人人都該有份兒,包括三房四房都該多少有一份兒。給了善善一個外人一份,其他人就要少分一份,於其他人來說豈不是太不公平了,到時候萬一他們問起為什麽要給善善一個外人分,又該作何解釋?所以還是不要給善善了的好,以往沒有這些個財產時,她一樣能活得很好,如今姑爺還出了仕,她日子更是注定會越來越好,就更必要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是吧善善?”


  連她誠心誠意,毫無雜念的想要補償善善,善善尚且死活不肯要,一心隻想自力更生了,又怎麽可能要所謂太夫人‘特意留給’她的財產?

  一旦要了,便意味著她原諒了太夫人和侯府,也意味著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會迎來的妥協與退讓,——而她明知道善善不會要,不會妥協,卻不替她擋在頭裏,眼睜睜看著她被變相的逼迫,她以後也沒臉再見善善了!


  季善讓裴二夫人一席話說得心裏熱乎乎的。


  她當然不可能要裴太夫人留給她的任何東西,不管真是裴太夫人留給她的,還是‘據說’留給她的,都絕不可能要,她也已經想好了拒絕的說辭。


  不想裴二夫人卻搶在了她之前,惟恐她受絲毫的委屈與逼迫,寧願讓自己來做惡人,也寧願冒讓阜陽侯惱上她的風險,——不得不說,這種被人無條件回護的感覺,這種不用自己發話,便自有人替自己擋在前麵的感覺,真的是太窩心了!

  季善深深看了裴二夫人一眼,又衝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自己能應付後。


  方看向阜陽侯,淡淡說道:“侯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二夫人說得對,我一個外人,憑什麽分貴府太夫人給她的兒孫們留下的東西呢,旁人萬一質疑,可要如何解釋?且我夫家雖寒微,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嫁了我相公,他當然就該養活我,讓我過上好日子;我也有手有腳,能自己養活自己。所以不該我拿的東西,或者說嗟來之食,我肯定不會要的。”


  沈恒等她說完,也接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下官定會憑自己的本事,養活自己的妻兒,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就不勞侯爺紆尊降貴,替下官操心下官的家務事了。不知侯爺可還有旁的吩咐嗎?若是沒有,下官與內子便先告辭了。”


  阜陽侯讓夫妻兩個一時堵得說不出話來,虧得養氣功夫到家,才沒有立時變臉。


  對季善沈恒的不假辭色,或者說是不識抬舉早已習慣了便罷了,阜陽侯縱惱怒也有限,可對裴二夫人的“吃裏扒外”,阜陽侯便是真個不高興了。


  你再是當娘的覺得虧欠了女兒,再是心裏惱著自己的丈夫婆婆大伯子,也不能不為大局著想啊,何況他又不是要害她女兒女婿,是實打實的想給他們好處,補貼他們,順便緩和一下雙方的關係而已,她卻不待當事人自己跳出來,先就跳了出來反對。


  不怪母親之前惱她呢,都是她自找的,二弟和他們家以往待她也太寬容了!

  阜陽侯吐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旁邊的裴二老爺,果然不出他所料,弟弟又快要爆發了,“什麽‘嗟來之食’,你祖母和大伯明明就是一番好意,到了你們嘴裏,卻立時讓你們說得如此不堪,眼裏還有沒有長輩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們又憑什麽連個改過的機會都不給對方,對方還都是你們的長輩至親?真是不識好歹,沒心沒肺沒教養的東西……”


  裴二夫人聲音尖利的打斷了他,“有爹娘生卻沒有爹娘養、沒爹娘教,當然沒心沒肺沒教養了,怨得了誰呢?老爺要訓女兒女婿,且訓那您親自教養長大的去,沈翰林與沈太太是別人家的女兒女婿,隻怕還輪不到您越俎代庖,替人家的父母教訓他們!”


  說完轉向季善與沈恒,“沈翰林與沈太太且先請回吧,家裏亂糟糟的,實在讓你們見笑了。欽兒,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好生送了沈翰林與沈太太出去?”


  對裴二老爺終於徹底冷了心,還好意思跟她說什麽他心裏其實也是覺著虧欠了善善的,隻不過不善言辭,又拉不下臉做父親的臉來而已,隻要善善先軟一分,他立馬軟十分。


  呸,憑什麽要善善先軟呢,明明是他們大大的虧欠了善善,結果還要善善先服軟,以為自己是誰呢?

  不知道真心還需真心換嗎,就像她和欽兒,因為對善善都是發自內心的愧疚與心痛,都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對她好,所以才能換來善善如今與他們的親近,——隻想仗著侯府的權勢和長輩的威嚴,再以為給點兒所謂的補償,就能他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了,這世上沒有這麽便宜的事!


  裴欽心裏也早對阜陽侯和裴二老爺很是不滿了。


  明明說好了,隻是請善善和妹夫來見祖母最後一麵,滿足祖母最後的心願而已,不會有旁的,所以他們夫婦才會那樣軟磨硬纏善善,弄得她不得不答應了走一趟。


  結果善善終於來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他們卻還想得寸進尺,妄圖給點兒祖母“留給”善善的財物,便變相的逼她原諒,父親還一言不合就開罵,真是夠了!


  因此聽得裴二夫人的吩咐,裴欽立時應道:“是,母親,我馬上送沈翰林和沈太太出去。沈翰林、沈太太,請……”


  不由分說引著季善與沈恒出去了,再一路出了裴太夫人的院子,方吐了一口氣,停住腳看向季善歉然道:“妹妹,對不住,我不知道他們會這樣……早知道,我就不該死活把你和妹夫給拉了來的……”


  季善擺手道:“沒事兒二哥,你當局者迷,我卻是旁觀者清,他們會這樣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並不意外,也並不生氣惱怒,隻是覺得有些可笑罷了。老母親屍骨未寒,不是正該傷心欲絕,什麽都顧不上的時候嗎?結果卻立時已能想到借老母親的死,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了,也真是挺讓人服氣的。”


  頓了頓,“所以隻怕貴府太夫人最後也未必就是真的想見我,未必就是所謂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過就是旁人假借了她的名義而已。想想也是,一個早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一句的人,哪還能表達那麽複雜的事,自然是身邊的人說是什麽,就是什麽了。”


  說得裴欽臉色越發難看了,片刻才道:“我們當時都離祖母床前有些遠,隻有大伯和父親,還有翟嬤嬤離得最近。因祖母病重以來,一直都是翟嬤嬤衣不解帶的服侍,能不假手旁人的,都是自己來,實在困極了也不去睡,就趴在祖母的腳踏上打個盹兒而已……她也是六十好幾的人了,服侍祖母的年頭比大伯父的年紀還大,自來就頗得大伯父和父親敬重,此番更是越發敬重她。”


  “所以她說那是祖母的意思,當時說到妹妹時,我也的確看見祖母點頭了,便當是……如今想來,祖母的確未必是想見妹妹,不過是他們借了祖母的名義在自說自話而已;便退一萬步說,真是祖母想見妹妹,都最後關頭了,也肯定沒有他們想的那麽多,沒有他們那麽功利!我以後定不會再傻到被他們利用了!”


  季善等裴欽說完,才道:“二哥別自責了,也未必就有你想的這般不堪,可能他們也是臨時起意的順勢而為,況我和相公也沒讓他們如願啊;我們之所以走一趟,也大半為的是夫人和你,小半想的是為自家積福罷了,又不是為的旁人。好了,我們馬上就上車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夫人還不定會受什麽委屈呢,我們自己能回去的。”


  沈恒跟著補充道:“如果後邊兒二哥和夫人有什麽需要我們的地方,隻管打發個人去告訴我們,我和善善定然立時趕到。再就是請二哥千萬別讓夫人受什麽無謂的委屈,隻怕經過方才的事,不但令尊,令伯父也惱上了她。”


  裴欽想到方才裴二老爺和阜陽侯的臉色,明白夫妻兩個這話不是無的放矢,忙肅色道:“妹妹妹夫隻管放心,該母親和我做的事,盡的責任,我們自然沒有二話。但若誰想平白給母親氣受,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我第一個不會答應;等過陣子,舅舅舅母們也該進京來吊唁了,到時候就更是誰都休想給母親氣受了!”


  季善與沈恒聞言,這才心下稍鬆,待上了馬車後,再次與裴欽道了別,便先行離開了。


  餘下裴欽站在原地直至二人的馬車消失不見了,方轉身大步往裴太夫人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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