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二回
季善也很快知道了孟家發生的一切,不由暗暗感歎,想不到孟二哥孟二嫂演技都挺不錯呢。
不過隻聞其聲,比之有聲有色可容易多了,等將來孟二哥直麵上八皇子,孟二嫂也少不得與孟姝蘭當麵虛與委蛇時,那才是真正考驗演技的時候。
夫妻兩個都還任重而道遠啊,隻盼他們能穩住,能超常發揮吧!
季善擔心歸擔心,卻也知道除了在精神上支持孟競與褚氏,自己幫不上什麽忙。
是以很快便暫時放下,把心思都放到了程夫人和程欽他們搬家上。
到了吉日,一家人都衣裝一新,坐上馬車,趕在吉時之前,到了新家。
季善雖然“動了胎氣”,這樣的大喜事,肯定也要出席的,遂也坐了提前鋪了厚厚褥子的馬車,讓楊柳青梅隨車小心翼翼的服侍著,還讓重金留下的大夫也一路跟隨著,去了程家。
就見程家大門外早已是張燈結彩,兩扇大門也重新上了漆,還貼了鮮紅的對聯和門神,先一步抵達的程欽瞧得大家都到了後,一聲令下,“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便立時響了起來,一派的喜慶熱鬧。
等鞭炮聲停了後,程欽上前扶住了程夫人,笑道:“娘,我們回家吧。”
程夫人眼眶有些發紅,卻滿臉都是笑,點頭道:“好,我們回家。”,一麵牽了驥哥兒,再招呼奶娘抱好姣姣,祖孫三人先進了大門。
程欽忙又笑著招呼沈九林與路氏,“沈伯父、沈伯母請進——,打擾了二老和妹妹妹夫這麽久,尤其沈伯母,更是日日為我們的三餐操心忙碌,今兒定要好生鬆散一日,好生讓我們一家人也盡一盡地主之誼才是。”
待沈九林與路氏都笑著應了,便與程大奶奶一人虛扶了沈九林,一人虛扶了路氏,也進了大門。
還不忘招呼沈恒與季善,“妹妹妹夫也快跟上,往後這兒可就是你們的另一個家了,你們也是主人,我就不跟你們客氣了啊。”
說得季善笑起來,“誰回自己家還要人招呼的,大哥就別管我們了。”
如此進了大門,又繞過了影壁,霎時豁然開朗,五進還帶東西跨院的宅子,每一個院子都自帶小花園,後邊兒還有個差不多一畝多的園子,不論是自家人平常散步賞玩,還是待客,都足夠了。
更兼如今正值春回大地,到處都是花紅葉綠的,更是為整個家都平添了幾分生氣。
路氏先就笑讚道:“這宅子真好看,就跟畫兒上的一樣,還有池塘有水渠的,養上魚種上蓮藕蘆筍之類的,一家子上下都吃不完!”
又與季善商量,“善善,我們回去也挖一個小池塘唄?等到夏日裏荷花兒開了,又好看又好聞,真是光想著都覺得美。”
說得季善與沈恒都忍不住笑,“好啊,爹娘看著辦便是,如今咱們家已經有菜地了,到時候連魚和蓮藕、蘆筍都有了,可就真是自給自足了。”
程夫人也笑,“親家母實在是把過日子的好手,回頭我也跟您學起來,在園子裏開墾一塊菜地,把各種瓜菜都種上一些,既能活動身體,又能讓一家人都吃上自家種的瓜菜,肯定跟外頭買來的大不一樣,簡直就是一舉兩得。”
路氏忙擺手,“那可不成,親家母是天生的貴人,哪能做這些個粗活兒呢?您想吃自家種的瓜菜,回頭我給您送來便是了,自家人,千萬別客氣。”
季善見兩親家母說得熱鬧,也笑著與程欽夫婦道:“這宅子真的不錯,縱拿了銀子也未必買得來,大哥,你可真得好生謝一謝大嫂才是,不但出了宅子,還給布置得這般妥帖,當真是出錢又出力,這麽好的媳婦兒,你可再上哪兒找去?也就是我不是男人,不然真忍不住要撬你的牆角了。”
說得程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當然知道你大嫂好,用得著你一再的說呢,還什麽撬我牆角,什麽上門女婿的,一天天的就知道胡唚,仗著你如今懷著孩子,人人都護著,我不敢撕你的嘴是不是?”
季善哼哼,“我就算沒懷著孩子,你也不敢撕我嘴啊,仔細我向娘告你的狀,大嫂也一定會護著我的,是不是啊大嫂?”
程大奶奶忍笑道:“是,我肯定會護著妹妹的,這麽好的小姑子可是打著燈籠火把都難找的,我當然要護著了。”
又道,“我可沒出多少銀子,母親都堅持補給我了,所以我充其量就出了點兒力而已,可這既是我自個兒的家,我出力難道不該呢?妹妹就別誇我了,再誇我都不好意思了。”
季善便越發得意了,“聽見了吧大哥,無論什麽時候,大嫂都會護著我,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
說得程欽越發的氣笑不得,“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你了,從來都是你欺負我好嗎?”
又衝一旁一直與沈九林說話兒的沈恒嚷道:“妹夫,你媳婦兒這麽牙尖嘴利的,一天天就知道欺負你大舅子,你還管不管了?”
沈恒卻是攤手,“大哥,我自來便是個怕老婆的,你不知道呢?你好像不但知道,還喜聞樂見,很是支持吧,所以你找我管善善,可就找錯人了。況這可是她娘家,周圍都是她娘家人,我也有那個心,沒那個膽啊,你還是忍忍吧。”
說沒說完,已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引得大家也都笑了起來,便是程欽,也隻咬咬牙,笑開了。
大家便這樣說笑著,一路進了程夫人正房的正廳。
就見正房也是張燈結彩,一派的喜慶,屋裏也是窗明幾淨,煥然一新,牆角還放了人高的盆栽,把裏裏外外都襯得既不失華麗,又頗具居家的溫馨與情趣。
程夫人就越發滿意了,看向程大奶奶笑道:“欽哥兒媳婦,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今兒你就什麽都別管了,隻管安心吃喝聽戲就好。”
程大奶奶忙笑道:“母親言重了,都是我應該做的,況主要都是相公和管事們在忙,我也就動動嘴皮子,注意一些小細節罷了,真的不辛苦。就是如今家裏到底還是小了些,今兒人也少,唱不了堂會,隻能演幾出小戲,惟有以後有機會了,再請娘和沈伯父、沈伯母好生看幾場熱鬧精彩的大戲了。”
沈九林與路氏聞言,忙都笑道:“舅奶奶太客氣了,我們有戲看就好,不挑的,什麽戲都愛看。這家裏在我們看來,也夠大了,畢竟再大的房子再大的院子,一日不過也就吃三頓飯,晚上不過就睡那麽大一點兒地方而已,大有大的過法,小有小的過法嘛。”
程夫人與程欽不由都道:“還是親家公親家母豁達,正是因為有這份心胸,有這份最樸實的生活智慧,親家公親家母才能一輩子都開心康健,知足常樂吧?”
“我們可都得向親家伯父、伯母好生學一學這份最樸實的生活智慧才是。”
大家說笑著,有丫頭奉了茶果點心來。
程大奶奶忙起身給大家都奉起茶來,程夫人因笑道:“欽哥兒媳婦,不是說了,讓你今兒什麽都不用管了,隻歇著就好嗎?善善,扶你大嫂坐下,你扶她肯定不會推辭的。家裏這麽多下人,若凡事都還要你這個大奶奶親力親為,還不如把他們都打發了的好。”
季善便依言上前扶起程大奶奶來,程大奶奶也果然不敢與她推辭,“好好好,我就聽母親的,今兒隻管受用便是了。”
“大嫂這樣才乖嘛,自己都不疼自己了,久而久之,身邊的人肯定也會忘了疼你,都根深蒂固的以為你不需要人疼了。”
大家吃了一回茶果,說笑了一回,趙穆羅晨曦帶著六六七七到了。
一見麵夫妻兩個便笑著朝程夫人和程欽夫婦說恭喜,“祝程伯母和程大哥程大嫂喬遷大吉,家宅平安,萬事順遂!”
六六七七也跟著抱拳,像兩個大阿福娃娃一樣,“祝程奶奶和程伯父程伯母萬事順遂,升官發財。”
逗得大家都笑出了聲來,“這倆孩子跟哪兒學的‘升官發財’啊,你們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還真是好樸實,好直接的祝福呢。”
“就是要直接才好,連祝福都遮遮掩掩的,萬一老天爺聽不懂呢?”
羅晨曦當娘的則是哭笑不得,作勢要擰六六的耳朵,“肯定是你教弟弟的對不對?那你打哪兒學來的,知道是什麽意思嗎,就敢這樣大大咧咧的說出來,萬一是不好的話呢?”
六六忙繞到季善身後去,“舅母保護我。我當然知道是好話兒,才敢說啊,這麽簡單四個字,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娘就別擔心了,要真是不好的話兒,大家能笑得這麽開心?”
說得大家都是越發笑不可抑。
笑過之後,趙穆與羅晨曦方送上他們的賀禮:一副當世書畫大家崔寅的《秋山行旅圖》,兩樣玉雕擺件並一整套汝窯的茶具。
羅晨曦還笑道:“想著程伯母與程大哥程大嫂剛搬家,肯定許多擺件器具都需要添置,便準備了這幾樣比較實用的,還請千萬不要嫌棄簡薄才是。”
程夫人與程欽忙都笑道:“這都簡薄了,得什麽才不簡薄呢?大姑爺大姑奶奶都太客氣了,這些東西也送得太實用了,那我們可就卻之不恭了。”
總歸以後大家都要當通家之好往來的,等趙家有什麽喜事時,他們再加倍的送上賀禮也就是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程欽與程大奶奶便要帶了大家夥兒各處都瞧瞧去,正好今兒人多,也好給新宅子添添人氣。
程欽的貼身小廝輕舟忽然進來稟道:“大爺,孟大人來賀。”
程欽自然也已知道沈恒與趙穆的計劃,想也不想便沉聲道:“請他回去吧,也請他往後都不必再來,我們家不歡迎他和他們家的任何一個人!”
輕舟便應聲去了。
程夫人見程欽竟對孟競這般不留情麵,不由皺眉,“欽兒,今兒可是咱們喬遷的大喜日子,來者都是客,你這樣直接把人孟二爺拒之門外,不好吧?況平日裏你們都那般要好,孟二爺孟二奶奶也是可交之人,若真有什麽誤會或是一時的不愉快,解開了便是,能包容的也多包容一點,萬事留一線,日後才好相見不是?”
路氏也低聲與沈恒季善道:“你們到底跟孟二爺孟二奶奶怎麽了,舅爺肯定都是因為你們,才這樣對孟二爺的吧?大家都是清溪出來的,這麽多年的情義不容易,且那孟夫子到底教過恒兒你那麽多年,我覺著還是不能太過分了……”
程欽與季善沈恒少不得各自安撫她們,“我們心裏都有數,娘就別管了,將來該明白的時候,大家自然都明白了。”
輕舟去了外麵,轉達了程欽的話後,孟競卻是不肯走,非要堅持見程欽和沈恒,“勞煩你再去稟告你們爺和姑爺一次,我今兒一定要見到他們,一定要向他們再解釋一番,整件事真的隻是一場誤會,他們若是不出來見我,我是不會離開的!”
輕舟無奈,隻得再次進去稟告程欽和沈恒,郎舅兩個也隻得到了大門外見孟競。
可惜無論孟競如何解釋,程欽與沈恒都是冷著一張臉,不為所動,最後三人不出意外鬧了個不歡而散。
當然,才一過了穿堂,確定外麵的人就算有火眼金睛,千裏眼順風耳,也看不到他們的表情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後,沈恒與程欽立時都鬆懈了下來。
程欽更是忍不住笑讚道:“沒想到彥長兄演起戲來還挺逼真的,前日我不在家,沒親眼瞧見,還有些不相信,今兒總算相信他的演技了。不過妹夫也不遑多讓哈,果然是聰明人一通百通,幹啥啥都靈呢!”
說得沈恒笑起來,“大哥就別誇我們了,若非必要,誰願意演這些戲呢,都是妹夫說指不定將來能派上大用場,能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況我們今兒隻是大概演一下給藏在暗處的‘觀眾’看罷了,其實根本看不大清楚,更聽不清楚,當然沒什麽難度,等回頭直麵八皇子時,才是對彥長兄真正的考驗,隻盼他能經受住吧!”
程欽正色道:“有彥長兄的深明大義,大義滅親,我們一定都會得償所願,將來他也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果,不辜負他這一番付出的。”
“大哥說得對,一定會的……”
待郎舅兩個折回廳裏後,大家夥兒不管知情還是不知情的,少不得都要關心一下孟競走了沒,“你們郎舅不會真直接把人趕走了吧?這麽多年的情義,當真說不要就不要了?你們年輕人到底怎麽想的,我們實在不懂!”
沈恒與程欽仍是笑著打哈哈,“爹娘就別管了,我們心裏真個有數。”
程夫人與沈九林路氏見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不再問了,不過見郎舅兩個心情明顯都很不錯,不像受了影響的樣子,看來心裏真的有數,事情也可能真不是他們想的那樣,也就放下心來。
大家說說笑笑的,把程家的新居各處都看了一回,踩了一回,確定每一處都添到了人氣,時辰也不早了。
方折回花廳裏,準備開宴。
適逢葉大掌櫃也著人送了賀禮和席麵來,程大奶奶忙安排人都收了,又打了賞。
不想稍後裴二老爺竟也使人送了賀禮來,一並還帶來了裴五奶奶已經生了個兒子的好消息,想著大喜的日子,程夫人再聽得添了孫子,沒準兒一個高興,便收下了賀禮;且總是親婆婆、親祖母,聽得好消息,豈能不對兒媳婦和親孫子有所表示的?
那一來二去的,自然也就能恢複往來,修複情分了。
可惜程夫人早已對他們父子死了心,再不想扯上任何的關係,怎麽可能如裴二老爺所願,收下他的賀禮,還要對裴五奶奶母子有所表示?
直接便讓程欽把人趕走,“不要髒了我們家的地兒!”
程欽還要更惱怒幾分,他上次明明就已經警告過裴二老爺了,誰知道他今日竟還是故技重施,知道他們高高興興的搬家,想著新家新氣象,往後日子都能平安順遂,和和美美,卻偏要來給他們添堵,到底什麽意思?
以為他隻是嚇唬他,不敢真把秘密公諸於眾嗎?
程欽直接便去到大門外,毫不客氣的把人趕走了,還把其帶來的賀禮都扔得遠遠兒的,方覺得心裏那口氣稍微順暢了些。
不過他今兒終歸高興,且又是主人家,當然無論得發生什麽事,都笑盡待客之道才是。
是以待開了席後,讓沈恒趙穆有意一勸導一說笑,便很快把情緒調整好,笑著給大家勸起酒來。
另一張席麵上的程夫人亦是如此,自家大喜的日子,她才不要為那些個不相幹的人、不相幹的事白壞了自己的心情和自家的運道,也一直笑著招呼路氏和羅晨曦。
兼之有季善和程大奶奶湊趣,還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花廳裏人雖不算多,一時間卻是熱鬧到了十分去。
等到大家都吃飽喝足散了席,程大奶奶又忙請了大家到事先搭好的小型戲台前落座,讓戲班子的人妝扮好,唱了起來,還允準家裏的下人們沒事的都可以自在觀看。
家裏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熱鬧。
程家新居各種熱鬧喜慶時,孟家也正熱鬧著,隻不過是另一種不一樣的“熱鬧”。
孟競滿身低氣壓的回到家裏,不出意外再次迎來了褚氏的尖叫指責,“你到底還要瘋到什麽時候?衙門衙門不去,老婆孩子也是不管不顧,一門心思就在那勞什子的賠禮道歉上,呸,人家需要嗎?連我都知道你真正打的到底是什麽主意,人家又豈能不知道?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去沈家或是程家一次,再敢見與他們相關的人一次,我就真死給你看!”
本來孟競就在沈恒和程欽那兒受了氣,昨兒和前兒也是相繼受氣受辱,誰知道一回家來,妻子竟也逼他,簡直就是腹背受敵,進退無路,都想生生逼死他不成?
一怒之下,又與褚氏吵了起來:“你知道什麽,心眼兒比針孔還小,眼皮子連市井村婦都不如,隻知道爭風吃醋,我賠禮道歉是為了、為了……某個人嗎,我都是為了我的前程,為的我們家的將來!“
“我能有今日,可大半靠的是沈恒,靠的他背後的羅大人翁婿,就這樣我如今也隻是個縣丞而已,算得了什麽?若沒了大樹可靠,別說高升了,指不定連現在的職位都保不住,我不一再的去賠禮道歉,還能怎麽著?現在也不隻是爭風吃醋了,你差點兒把人家好不容易派來的孩子都氣沒了,我再不謙卑一點,這事兒可就真一絲一毫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
可惜褚氏已經讓妒忌衝昏了頭腦,無論孟競怎麽說都聽不進去。
隻知道哭喊:“你還想遮掩到什麽時候?好歹做了這麽多年夫妻,你心裏到底想什麽,以為我不知道?堂堂兩榜進士,隻要你願意,多的是路可以走,哪怕一開始難些,總能走出一條路來,何況現成的路也不是沒有,為什麽非要走這一條?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隻有走這一條,你才能時常見到你的心尖子,指不定將來還有機會與她暗度陳倉,暗中苟且……啊……”
卻是話沒說完,已讓孟競一掌扇在了臉上。
更是霎時要瘋了,趕著孟競便又抓又打起來,打累哭累後,還喝命起小來小喜來,“都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收拾東西,我們立刻回天泉去——”
家裏立時越發亂了起來。
孟姝蘭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由她的貼身嬤嬤扶著,再次進了孟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