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演戲
御書房內,除去伺候的宮人,只剩寧志茂和寧止。
靠著窗,寧止坐在椅上,靜靜地把玩著手裡的小山茶壺,揭開壺蓋,但見壺內春茶,條索緊結,白雲翻滾,捲曲如螺。晃動壺身,茶葉徐徐舒展,上下翻飛,茶水銀澄碧綠,清香襲人。
溫暖的晨陽照在他身上,像是鍍上了一層檸黃,整個人清澈得有如琉璃,剔透無害。
他淡淡道,「……碧螺春。」
寧志茂笑,「是啊,今春的新茶,上好的洞庭碧螺春。瞧瞧,毫風畢露,茶芽幼嫩,是難得的珍品啊。七萬個茶芽,才能出來一斤干茶。來,你再吃些茶點。」
他指了指寧止身旁的小桌子,擺著幾盤精緻的小茶點,有帶甜味的綠豆茸餡餅,有椰茸作的椰餅,還有肉乾、芋棗、澆鹵的豆乾、瓜子……
「謝父皇,確實是好茶。」寧止輕嘬一口,心下暗笑,又是吃茶又是點心,耗了這麼久,不著急自己的五皇子么?
「你喜歡就好,等下朕叫人給你的別院送些。」寧志茂的面色仍是平靜,他看著寧止關心道,「對了,你前幾日遇刺,身子可調養的好些了?」
寧止淡笑,「父皇操心了,兒臣不妨事的。不過被激得氣血亂竄而已,休息了一晚便無大礙了。而且太醫說,等到了冬日,兒臣就可以徹底解脫這些病痛了。」
聞言,寧志茂頗為驚訝地看著寧止,不可置信。寧止九歲突生異疾,遍訪天下名醫也無法。這些年來,他對九子的病早已不抱任何幻想,私下裡也不再詢問太醫,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身體狀況。
而今猛的聽他如是說,他不由震驚,「太醫真的這麼說?這病可以治癒了?」
寧止興緻盎然地把玩著手裡的茶壺,臉上的笑愈發深,他抬眼看著寧志茂,「張太醫常對我說,父皇你天天向他詢問我的病情。如此的好消息,他沒有告訴您嗎?」
猛的想起來老早以前「交代」給那些太醫的話,寧志茂的臉色當即一變,歡喜地笑了起來,「你瞧朕,人老了腦子就有些不夠用了!最近國事繁忙,朕好幾日沒有召見太醫院的人了,倒是不知道你的病情進展如此神速,真是有失一個父親的責任了!」
呵,寧止握著茶壺的五指一個旋轉,茶水激蕩,他又一轉,將快溢出來的茶水晃了回去,一壺的碧色,皆在他指間掌握。
「父皇言重了,國事為重。」
「國事自當為重。可這些年來,朕就盼著你的身子能好些。」寧志茂溫和地說著,一派慈父的模樣。
說到這兒,他又情不禁道,「若是止兒你的身子好了,那就能幫朕多分擔些國事了。這些年來,你辦事,朕每每都是放心的。」
分擔,辦事……對於皇家而言,他活著的價值也就僅限於此了吧。
看著喜笑顏開的男人,寧止面上的笑不改,謙遜道,「是父皇過獎了,身為人臣,為君理事自是理所當然。再說,朝中之事,不是還有大皇兄和柳大人么?」
聞言,寧志茂面上的表情倏地一僵,司徒井然畏罪自殺,留了那樣一封請罪書,二皇子,柳之效……
他頓覺心煩,垂眸掃了一眼書桌上的奏摺,那是今日一早,三皇子寧濤參奏給他的,還包括一本賬簿,裡面詳盡記述了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二皇子和柳之效——貪污受賄,陷害忠良,賣官鬻爵……一件件,一樁樁,看得他觸目驚心,頭皮發麻!
先前,他還可以安慰自己那封請罪書是司徒井然狗急跳牆,胡亂攀扯。可現在,證據確鑿啊!
禍不單行,寧肖又出了這樣的事,讓他的頭更大了!
他抬頭,暗暗看了一眼低頭喝茶的寧止,而後沖一旁的王公公使了個眼色。不刻,便有宮人通報北齊有密報傳來。
「止兒不是外人,但說無妨。」頗為信任地看了寧止一眼,寧志茂的戲演得好。也不知為何,寧止向來和皇后一派不和,若是太過明顯地要求他做事,恐怕只會落個適得其反的下場。
很快,一名風塵僕僕的將士進殿,捧著一封戰報跪在地上,心有餘悸道,「皇上,五日前,五皇子……五皇子瞞著鄭將軍,私自率兵和辛烏在向城開戰。」
寧志茂驚訝地「啊」了一聲,寧止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將士繼續道,「倒霉的是,那日辛烏突然出動了陰若熏,那男人用兵詭詐不說,而且還放了五千匹受驚的野牛。山谷狹窄,那些野牛胡亂衝撞,我軍死傷慘重。而且陰若熏還命人在山頭上往下扔大石火箭,不出兩個時辰,就……就盡數俘虜了我軍連帶五皇子在內的一萬餘人。」
寧止徑自低頭喝茶,仍是一派不焦不躁。寧志茂等了半晌也不見他有反應,開始有些心虛了,寧止這是什麼意思?
他皺眉,重重地拍了一掌桌子,「居然有這等事!鄭遠呢,他幹什麼吃的,為什麼不去救人!」
「鄭將軍也是無可奈何啊,五皇子是……是皇族貴胄,鄭將軍根本勸不住啊!」將士慌得為鄭遠辯解,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寧志茂,不若方才的流利,囁嚅道,「辛烏俘了五皇子后,說只要給他們一萬石糧草就放了五皇子。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