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女人(二更)
而後,那艘木船載著這些鬼新娘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了濃密的霧裡,再也看不到了。
海面上,航海人可能會碰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情況,諸如海盜、暴動、謀殺以及惡劣的天氣。但是又有幾個人遇到過這樣恐怖詭異的事呢?
甲板上,許多人看見了這一幕,有膽子小的,當下嚇得尿了褲子,還有趴在船邊嘔吐的。
「媽呀,這這這是什麼啊!」
「是啊,怎麼這麼多新娘子啊?還死得這麼慘,該不會是沿海居民獻祭給海神的活人吧?」
有人當即反對,「怎麼可能一下子獻祭這麼多!那些骷髏架子,骨骼纖細,應該也是女人。屍體是新死的。誰有這膽子,這麼多年來光往一條船上扔死人啊!而且這船都沒有人掌舵,和鬼似的,就這麼穿過去了!」
有船夫大聲罵道,「他娘的,真他媽晦氣啊,搞不好是幽靈船!」
眾人驚恐,「什麼是幽靈船?」
有見多識廣的接過話茬,「幽靈船就是許多年前失蹤或者沉海的船,經過許多年後被發現在海上航行,但是船里空無一人。剛才那艘船里有屍體,倒是不符合幽靈船的特徵。」
大傢伙覺得更恐怖了,有人結巴道,「那……那剛才那艘船,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哎呀,先別管它是啥了,你們沒看見那上面有女人嗎!出海不能帶女人,也不能看見女人,這會招來海神怒氣的!大家還是小心為上吧!」
話音落下,人心惶惶,皆是不安。
人群里,雲七夜蹙眉,寧止拉過她的手,輕輕握了握,「別擔心,靜觀其變。」
雲七夜回望他,微微點了點頭,心下有些煩亂。
高飛躍焦急地找到臧老鬼,心有餘悸道,「臧老鬼,怎麼回事?」
臧老鬼也是叫苦不迭,他出海數十年,不是沒聽說過這些亂七八糟的鬼故事,但大多都是道聽途說罷了,哪裡親眼見過,這次真是倒大霉了,真他娘的晦氣!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碰見什麼臟事兒了吧!」語閉,他趕緊去船艙里搬出一小袋子生米,邊朝海里撒米,邊念念有詞,「海開口,鬼討食;求平安,莫騷擾,莫捉弄!」
可不就是見鬼了嗎?高飛躍猛地反應了過來,對了,船上還有個能人呢。他旋即轉身尋人,「一發道長!一發道長,你在哪兒啊?快出來啊,一發道長!」
他的話音還沒落,就聽「咚」的一聲,船頭好像又撞到了什麼東西!
臧老鬼本就緊張,當下被嚇了一跳,手一抖,剩下的半袋子米撲騰一聲掉入了海里,很快便被浪花吞沒。
他娘的!他扭頭,忍著怒火沖著船頭大喊,「老三,又咋了?!」
船頭上,喚做老三的男人皺眉,另外幾名船夫也是,他們神色複雜地望著海面上撞過來的東西,直呼晦氣。
這次撞擊的,倒是一件實體,但是不是什麼好東西。那是一口木製的棺材,通體漆黑,前端大,後端小,呈梯形狀。
它不知何時,也不知從哪裡飄來,恰好撞在了船頭上。大丘船緩速前行,那棺材好像粘在了船身上似的,船到哪裡,它跟到哪裡,寸步不離。
這些航海多年的船夫,碰見過不少漂浮的屍體,可誰也沒碰見過棺材。航海有規矩,如果遇到屍體,或者打撈到人的骷顱頭,都要帶回岸上埋掉,讓死者入土為安。如若不然,它們就會跟著你,走到哪裡,跟到哪裡。
這一檔子接著一檔子,真是多事之秋啊!老三忍不住錘了錘船沿,粗聲粗氣地問臧老鬼,「老大,怎麼辦?」
臧老鬼哭喪著一張臉,無奈道,「還能怎麼著,撈上來唄!」
很快,一張大而結實的漁網拋下,配合著幾個長鉤子,六個健壯有力的船夫將那口棺材拉扯了上來。
那棺材落在甲板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與此同時,海上的大霧更甚,天色也變得陰陰慘慘,有海風吹來,凄神寒骨,呼嘯的風聲如厲鬼般,在人的耳旁磨牙吮血,令人不寒而慄。
怪了,這麼大的風,怎麼還吹不散這霧氣呢?眾人納悶,才一會子功夫,這天兒就突然涼了。
老三摸了摸有些瑟縮的身子,他處理過屍體,可沒處理過棺材,他又請示臧老鬼,「老大,怎麼處理啊?還和以前一樣嗎?」
臧老鬼點頭,「只能這樣了,弄些瓜果香燭拜一拜,你們幾個把這棺材送到倉庫里。等靠了岸,把它埋了就是了。」
「好,知道了!」
幾名船夫應聲,很快拜祭了那棺材,而後合力抬棺。然,方才還能搬動的棺材,此刻竟然重如千斤,幾個壯漢使出了渾身力氣,也動不得這棺材分毫。
「怎麼了?這麼快就不行了?」見狀,有船夫開玩笑,很快又有七八名船夫加入。不大不小的棺材,一共十幾個人使勁抬著,眾人憋的滿臉通紅,那棺材還是紋絲不動,真是怪了。
「這棺材有點邪啊!」有圍觀的人竊竊私語。
高飛躍皺眉,又沖人群里大喊了一聲,「一發道長,一發道長!」
不刻,從船尾傳來一聲回應,聲音朗朗,「見諒見諒,貧道來遲。」
眾人尋聲望去,就見一名道士,四十多歲的年紀,頭戴紫陽巾,身穿八卦法衣,手拿拂塵,在徐徐寒風中飄然而來。他一來到人群中,瘦高瘦高的,似鶴立雞群。但是他的臉圓圓胖胖,無事也有三分笑。一雙眼睛閃閃有神采,露出一口整齊微白的牙齒。
有眼尖的立刻認出了他,心下暗道,高飛躍果真好本事,居然請來了正一觀的一發道長,此人最擅長做法畫符,是鼎鼎有名的道家人物。
陳一發已經暗裡觀察了許久,斷定這棺材有蹊蹺。他走近,圍著那棺材轉了一圈,伸手摸了摸棺身,只覺得這棺材通體寒涼,宛如冬日寒冰,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的。有股濃濃的怨氣,從棺材內散出,分明不是什麼善物。
他不慌不忙,從懷裡掏出一道靈符,啪的一下貼在了棺材尾端,就見那棺材微微震動了一下,嚇得眾人不由往後退了一步,齊齊看陳一發,心道這道士有些本事。
陳一發望向高飛躍,不疾不徐道,「高大公子,我得將這棺材調一個頭,棺頭朝東,棺尾朝西。再開棺,看看這裡面是什麼。」
高飛躍自然信得過陳一發,忙不迭點頭,「道長請便,需要什麼,您吩咐便是!」
陳一發又沖眾人道,「我得要幾位朋友幫忙,不能屬蛇,屬雞,屬鼠。最好屬龍,屬虎,不知哪位願意?」
「我來!」
「我來!」立時,有幾個膽大的應了。
接下來,這棺材果然搬得動了,眾人將它調了頭,準備掀棺材蓋。奇怪的是,這棺材並未釘住,一掀就開。
就見棺材里,兩側包裹著白色的綢緞,中間赫然躺著一個穿著綠衣服,紅色繡花鞋的紙人。那紙人扎得很是逼真,身段富態,面目栩栩如生,還用彩色筆墨畫上了眉眼鼻嘴,嘴角還點著一顆媒婆痣。乍一看,跟個活人似的。
她眼睛眯著,嘴角翹起,是個笑臉。一隻手握著一面小銅鏡,一隻手拽著一件紅色的綢緞嫁衣,旁邊還放著一頂鳳冠,一隻檀木梳。
見狀,眾人無不驚詫,這誰往棺材里放紙人啊?而且海上都是水,這棺材也沒釘緊,這紙人居然渾身乾燥,沒有絲毫的水汽濕潮。
人群最前方,陳一發的臉色倏地大變,暗道了一聲遭了,連忙命人將棺材蓋合住,扭頭沖高飛躍焦急道,「大公子,這船上可有女人?」
高飛躍的面色一瞬不自然,他不著痕迹地掃了寧止一眼,旋即搖頭否認,「沒有,出海不興帶女人,這船上沒女人。」
陳一發鬆了一口氣,慶幸道,「那就好,那就好。這紙人有來歷,是替水鬼說親的紙媒婆。女人看見她,是要被拉走當水鬼新娘的。」
聞言,眾人無不膽寒,原來還有這門道,幸虧這船上沒有女人,要不然可就不好了。
只是這新娘……眾人神色怪異,不由又想起來那艘船上的鬼新娘,難道那些女人就是被這邪乎的紙人拉走害死的?
人群里,雲七夜望向寧止,兩人面面相覷,不由生出一股不安。
高飛躍有些焦躁,「道長,這棺材邪性,這船上留它不得!把它扔回海里,可行?」
陳一發搖頭,「萬萬不可,這船已經認定了大丘,咱們走到哪兒,它會跟到哪兒。好在咱們船上沒女人,也好辦。」
語閉,陳一發叫了幾個尚未娶親的,屬龍,屬虎的年輕人,將棺板合上。然後又尋來了七顆木釘,把棺材蓋釘得死死的,最後用黃符把蓋板和棺材中間的縫隙貼了個嚴嚴實實。
「好了,先將它放到倉庫里,等明日天晴了,再把這棺材推進水裡,牽到遠海,點把火燒了便可。」
聽他這麼說,大家全都放心下來。很快,海上的濃霧散去,滿天星辰,海風溫潤。眾人的心情跟著變好,紛紛回到船艙的房間里,睡了過去。
這可怖的棺材,畢竟還在船上。於是這一晚,有四個人難以入眠。
寧止,雲七夜,高飛躍,還有……
翌日,風清氣朗,大海上後浪推前浪,一排排白花花的潮水簇擁著衝過來,聲似雷霆萬鈞,勢如萬馬奔騰。大海霎時間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戰場,海風吹著尖厲的號角,大丘船好似一個英勇的戰士,向海洋深處猛烈地進攻著,發出隆隆呼喊。
天蒙蒙亮,原本平靜的甲板上,突然響起來一陣雜亂的呼喊,響徹大丘,「快來人啊!快來人!」
「他娘的!這船上不是沒女人嗎!這女娃子打哪裡冒出來的!」
「快來人啊!要出人命了,快來人啊!」
就見甲板上,端坐著一個穿著鳳冠霞帔的少女,赫然是個新娘子,她披頭散髮,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那雙原本純凈明亮的眼睛,此刻空空洞洞的,毫無焦距。
她雙腳懸在船舷外,隨時就要掉下去了,眾船夫駭然,一個勁兒地喊她下來,說是水鬼會拖腳!
那少女彷彿根本聽不見似的,又將頭擱在膝蓋上,手捧雙腳,姿勢像哭,這在船上也是禁忌動作,急得眾船夫大喊。
她似乎故意和眾人對著干,又坐起身來,開始不停地拍手,嘴裡喊著「到了」、「來了」之類的話,可把臧老鬼和一眾船夫嚇壞了,紛紛沖她喊,「姑奶奶,消停點吧,可別胡說啦!你再這樣,會把野鬼引上岸的,大家都要倒霉了!」
聞言,那少女扭頭,沖眾人詭異一笑,陰森森道,「遲了,我已經上來了……嘻嘻。」
臧老鬼被她嚇了一跳,縱使大白天的,縱使這麼多人,他還是一個冷顫,猛的就想起了昨晚的鬼壓床,那夢裡的人,分明也是這模樣,披頭散髮,一身紅衣!
恰逢此時,那少女用腳不停地拍打船身,發出「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節拍,和臧老鬼的回憶破天荒的融合在了一起。
這女娃子不是人,她是鬼,是那個昨晚就上了船的女鬼!
一瞬,臧老鬼嚇得直哆嗦,不由朝後退,剛好撞上了匆匆趕來的高飛躍。
高飛躍一把將臧老鬼提溜到一旁,大步朝少女跑去。那少女見他逼近,面色一狠,壓低了嗓子怨毒道,「嘿嘿,你要是敢過來,我就帶著這小女娃跳下去。」
「別!千萬不要!我後退就是了,你千萬不要傷害我妹妹!」高飛躍嚇得面色蒼白,連忙朝後退。
是了,甲板上的少女正是高飛飛。
自從知道高飛躍要出海后,她一刻也坐不住了,嚷著也要同哥哥一起去。在家裡她時常會想起楊亦,還不如出去散散心,跟著去瀛洲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此次出海,前途未知,危險重重,高飛躍哪裡肯帶她去。高飛飛早就吃透了高飛躍的性子,乾脆一哭二鬧三上吊,絕食加出走,什麼招都用上了。
沒過幾天,高飛躍被纏得頭都大了,實在怕了高飛飛。無法,他只得又求了一張靈符,將妹妹打扮成了少年模樣,一起帶上了船。
當昨晚陳一發問他船上有沒有女人的時候,他一剎那想起了妹妹,嚇得不輕。晚上的時候,他時不時去妹妹房外聽聽動靜,起初,高飛飛也擔心的睡不著,一直熬到了快天亮,才睡了過去。
妹妹睡覺會打呼嚕,會磨牙,還會說夢話,那聲音一直都在,讓他覺得心安。
可她是什麼時候出了房門的?又是哪裡來的鳳冠霞帔?
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神空洞可怖,根本不是他妹妹!
投鼠忌器,高飛躍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站在遠遠的地方干著急,他盜墓無數,自問渾身陽氣,怎麼就震懾不住妹妹身上的鬼怪呢!
甲板上,高飛飛扭回頭去,又將腳懸在船艦外,從懷裡拿出一把檀木梳子,又拿出一面雕著複雜花紋的小銅鏡,對著鏡子梳起了頭。
她梳著,嘴裡念念有詞,「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再梳梳到尾,多壽又多子;三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這幾句話,不就是新娘子出嫁梳妝的時候,媒婆念叨的吉祥話嗎?
甲板上的眾人嚇得不輕,再仔細看高飛飛的衣著打扮,那身鳳冠霞帔,以及銅鏡梳子,分明就是昨晚棺材里的東西!那這少女到底是什麼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有聰明人見高飛躍的反應,很快猜出了個七七八八,高家大公子出了名的疼妹妹,想來是不舍分別,偷偷將妹妹帶上了船!
高飛躍急得團團轉,已然沒了平日的冷靜果決。忽然,一隻骨瘦如柴的手,從背後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