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反了
寧止扭頭她,「解決了么?」
雲七夜點頭,一聲解脫似的喟嘆,「解決了,倒是覺得立馬輕鬆了不少。」
「那便好。」寧止微微一笑,伸手將雲七夜被風吹亂的髮絲別到耳後,眼裡的清冷漸進被笑意暖成了一泓溫泉,幾乎想讓人溺死在裡面。
看著他,雲七夜驀地問,「我的是解決了,可我突然想到,你是不是也有件沒有解決的事?」
寧止面不改色,隨口道,「什麼?」
「陰若熏。」
看著他,雲七夜緩緩道,「我聽二哥說他的情況不太好,陰老將軍的罪名前幾日成立,甚至還牽扯出了陰家通敵鳳天王朝。看情況,辛烏皇帝是想滅陰家滿門。你要如何解決這團亂麻?」
寧止眼瞼微動,眼神深邃,良久不語。
是啊,要如何解決?
雲七夜等了半晌也不見寧止說話,不由又問了一遍,「寧止,關於陰若熏,你到底是何想法?」
寧止回過神來,他看了看雲七夜,卻是風淡雲輕,「七夜,你知道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等我們回了乾陽,成王敗寇,辛烏的局勢自會見分曉。」
誠然,這世上的人很多,可他和陰若熏要對付的,也不過是那幾個人罷了。權利的道路上,不折不扣的弱者註定要完蛋,不若先下手為強。
陰若熏,莫要叫我失望。
兩日後,辛烏軍營。
這幾個月來,辛烏數十萬大軍日日操練以應戰蒼流,可謂士氣高漲,全軍上下空前團結。
然,眼看辛烏兵權變故連連,營里也不知誰先起了頭,風浪再起,大軍私下皆是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操練場旁,幾名閑來無事的士兵圍聚在一起,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哥幾個,莫說我沒良心,可就是奇怪嘛,你說祝將軍帶的人一來,我們的病就好了,可之前那麼多的軍醫御醫,怎麼就沒治好咱們呢?」
亦是點頭,一名士兵低聲道,「我也納悶著呢,而且我還聽說咱們這病啊……其實大有文章,搞不好就是皇上和祝將軍在裡面……」
「噓!小聲點。」年長的士兵慌得捂住了少年的嘴,扭頭看了看周圍,待確定沒人聽見后,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一名士兵嗤之以鼻,「瞧你那德行,遮掩個什麼勁啊?現在整個營里討論的都是這檔子事,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咱們之前沒多想,可仔細想想這一系列的事情可詭異著呢。可憐咱們病的要死要活,祝將軍卻憑此軍功赫赫,陰少將的兵權也被解了,更甚者陰廣老將軍也因為貪污軍餉鋃鐺入獄。」
話音剛落,立時有名老兵憤憤不平,「說到這我就來氣,我又不是沒跟過老將軍,他的為人整個辛烏誰不清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人冤枉的!可皇上居然如此,擺明了是要打擊忠良啊!」
聽著,眾人皆是搖頭嘆氣,卻也不方便再多說什麼,反正是應了那句「飛鳥盡,良弓藏」。自開國伊始,陰家世代為將,滿門忠烈,誰想到頭來竟落了個如此下場。
過河拆橋,皇上真夠狠啊!
如此做法,辛烏的兵將可還怎敢有所作為?……
七彩帳外,幾名負責監禁陰若熏的禁衛軍正眯眼從帳縫裡向內偷窺,但見陰若熏正懶洋洋地側躺在塌上午休,模樣甚為閑適。
王浩蹙眉不解,低聲道,「倒是奇了,這幾日這小子怎生如此安穩?前幾日不還很暴躁么?」
馬侍衛冷笑,陰毒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許是他終於明白反抗沒用了吧?哼,他也不過只有一個下場罷了,那就是坐以待斃!」
背對著眾人而眠,陰若熏緩緩睜眼,卻是毫無惺忪之態。被監禁了幾個月,他倒是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是被逼出來的。至於被逼到何種地步?不是暴躁,而是火山爆發前的平靜。
陰家世代為將,祖訓便是「精忠辛烏」。可到了最近幾代,私下裡早已變成了「明哲保身。」可即使隱忍如此,從效帝那一代開始,三代皇帝仍是變著法的打壓陰家!
八歲,他一弓雙鵰,他爹從此不敢叫他再碰弓箭。
十二歲,他百般兵器精通,他爹卻獨獨叫他佩劍,不准他再碰其餘。
十四歲,他無心一句提點了當時的將者,乃至辛烏的附屬國覆滅。喜得將軍當著皇上的面贊了他一聲,「陰家的少公子,真真兒一把未出鞘的劍,內里致命啊!皇上,臣敢斷言此子將來必成大器!實乃辛烏之福!」
可劍有雙刃。
朝堂上,皇上面上卻是大喜,當下賞了陰家無數金銀。可自那以後,陰家周圍時常會有陌生人徘徊駐留,時刻監視陰家的一舉一動。
「馬侍衛,少將該用飯了。」帳口,一記男聲響起。
馬侍衛檢查了一下托盤裡的食物,不耐煩地沖另外幾名禁衛軍揮手,「放他進去,王浩你隨他去。」
「是!」
隨著送飯的士兵進帳,王浩不期然看見已經起身的男子,當下便是一愣。咫尺,陰若熏出乎意料的穿上了戰袍,英姿勃發,倏地道,「王浩,叫所有的禁衛軍都進來,我有話要說。」
不明白陰若熏想要作何,王浩當下有些不樂意,冷哼了一聲,「少將您有什麼話告訴我便是了,我可以代為轉告。」
看著王浩,陰若熏的眼波平靜,語氣卻是毫無回圜,「我告訴每個人的話都不一樣,你去叫便是。」
雖說陰若熏被監禁,但是明面上,他還是辛烏的少將,動他不得。
他倒是要看看,強弩之末,還能掙扎出個什麼花樣?
「是,末將這就去辦。」王浩不情願地應了一聲,頓覺憋屈至極,索性扭頭沖送飯的士兵叱喝撒氣,「你還傻站在那幹什麼?還不趕緊把飯菜給少將送過去!混賬東西,要是餓著了咱們辛烏的棟樑,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不長進!要是下次再敢如此的話,我先砍了你的腦袋!」說完,他朝著士兵冷哼一聲,趾高氣揚的出帳。
待王浩走遠,陰若熏扭頭看著喬裝成送飯士兵的秦宜,有些過意不去,「這幾日委屈你了。」
秦宜的聲音低沉,無所謂道,「少將言重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對了,今早殿下來信,說他和皇子妃已經回到乾陽,我們大可行動!」
「甚好!這幾個月……我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寧止那小子倒是和我心有靈犀,知道我忍不住要動手!」陰若熏會心的笑,掩在袖子里的手握拳,那掩蓋在平靜下的奔騰岩溶,一旦噴發,何等的毀天滅地!
狼有暗刺,窺之則怒;龍有逆鱗,觸之必死!布衣一怒,血濺五步,天下縞素!
營里共有高層將帥十四人,其中五人原本就是陰家的死黨夥伴,餘下的九人,除了祝南山和三名王爺無法正面控制外,有一人已被他說服,一人中立,其餘兩人的把柄被秦宜截獲,他大可以此要挾。
如此,他只消對付祝南山和那三名王爺!
不刻,五名禁衛軍魚貫而入,齊齊沖座上的男子頷首,「見過少將。」
睨了眾人一眼,陰若熏的面色平靜極了,一如現在的辛烏軍營,看不出絲毫端倪。
為首,馬侍衛有些不耐,「敢問少將叫我等何事?」
陰若熏以手撐頭,他的問題有些突然,「你們五個跟了我有四年了吧?此次陰家落難,可有誰覺得陰家是遭奸人所害?」
這樣的問題,五人當下有些措手不及,誰都知道陰家是被冤枉了,可又有誰敢說?不刻,有人低頭,有人囁嚅,「末將愚鈍,看不出什麼。」
不怒不燥,陰若熏的語氣誠懇,「但說無妨,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至於你們五個,這幾年更是親如兄弟,那定不會出賣對方才是。我最後再問你們一遍,可否覺得陰家是被冤枉的?若是覺得,那便站到……哦,站到那名送飯士兵的左邊,若是不覺,那便站到他的右邊。」
聞言,眾人不解,「少將,為何要如此?」
陰若熏笑,他的語氣輕鬆極了,「你們也知道我的性子有些變態,這次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想調查調查我在你們心目中的口碑罷了。」
可不就是陰若熏一貫的做法么?
釋然,五人面面相覷,待看到馬侍衛時,但見他的眼神兇惡,意思再明白不過,「皇上英明,豈會隨便冤枉忠良?」說著,他率先抬腳站到了秦宜的右側,並一直瞪著其餘的四人。
想也不想,王浩旋即跟著他站到了右側,陰陽怪氣道,「我說哥幾個,趕緊過來啊!難不成你們以為陰家是被皇上冤枉的?哼,你們傻了不成?那可以誹謗皇家之罪啊!」
聽得仔細,其餘的三人握拳,卻是良久不動。見狀,馬侍衛不由叱喝,「窩囊廢,還杵在那裡作死?還不趕緊給我過來!」
「我們不過去。」鼓起勇氣,三人不約而同地走到秦宜的左側,沖馬侍衛不亢不卑道,「馬侍衛,我們覺得陰少將一家是無辜的。你不也說皇上英明么?那說不定過幾日,皇上便能查清真相,還陰家一個清白!」
「狗屁的清白!」惱急,馬瑞峰恨鐵不成鋼地大喊,「你們跟著陰家,那就等著送死吧!」
不怒反笑,陰若熏看著站在秦宜左側的三人,「你們三個,可想好是要站到左邊么?」
點頭,三名禁衛軍目光炯炯地看著男子,他們跟了陰若熏這麼多年,面上陰若熏是變態,可私下裡對他們兄弟幾個如何,他們幾個清楚。做人不能狼心狗肺,要不然晚上會做惡夢!
「我們想好了,誓死追隨少將!」
「呵,看來我的口碑還是不錯的嘛。」頗為欣慰的笑,陰若熏旋即抽出腰間的佩劍,手腕一轉,森冷的劍芒不期然刺得馬侍衛的眼睛一痛。
「少將你要作何?」心下隱隱有些不安,馬侍衛警惕地退後了幾步,亦是伸手摸上了腰上的佩劍。
陰若熏陰冷道,「馬瑞峰,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暗地裡一直為皇上搜集情報,辛苦了。」
馬瑞峰怔愣,他不可置信瞪著陰若熏,驚恐道,「你都知道?!」
陰若熏面不改色,轉而頗為大度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瞧你那表情,你不相信我?好,那我以軍人的榮譽發誓,我陰若熏不會殺你!」
立時放鬆,馬瑞峰悻悻,「那敢問少將想要作何?難不成你想要……造反?」
話音落下,好像有些明白了,馬瑞峰旋即嗤笑,「那我勸少將別白費心思了!你可別忘了,你已經沒有兵權了,當然也不用拉攏我!」
「呵,原來馬侍衛你也有顆忠肝義膽啊?」陰若熏頗為驚訝地看著馬瑞峰,好心道,「皇上不就是想打仗么?身為人臣,我也贊成他打。所以我已經籌備很久了,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和自己打,豈不是更好?」
徒然生出一股寒意,馬瑞峰目不轉睛地看著陰若熏,「少將你真想造反叛亂?」
「對,越亂越好。」
「那你可別忘了,陰老將軍還在皇上手裡!」
笑,陰若熏不以為意,「皇上的表弟祝南山將軍可還在營里呢,抓他來抵我爹不就得了?」
聞言,馬瑞峰真想仰天大笑,陰若熏可真是天真!區區一個祝南山對皇上來說又得了算什麼?
曉得他的想法,陰若熏旋即又道,「可是我一琢磨,祝南山算個屁?皇上心疼的可不是他。皇上心疼的是那百萬的兵符!」
百萬兵符?
雙眼圓瞪,馬瑞峰當下就慌了,「你想奪權!」
「對。」陰若熏起身,「百萬兵符,你說我要是揮軍打回辛烏,皇上會不會上心?我爹他還敢不敢動?」
「你……你以為你拿上兵符,大軍就會聽你的話?」
「你……你以為你這麼說,大軍就不會聽我的話?」學著馬瑞峰的口氣,陰若熏笑的陰沉,直直叫男人生出一股悚然。
可營里那麼平靜,他也沒看見陰若熏有什麼動作啊!「那敢問……敢問少將,大軍幾時聽你的話了?」
「天道不仁,他們不用聽我的話,也會被皇上逼到造反。」散布了這麼久的言論,多少軍心動搖?
看著馬侍衛,陰若熏頗有些戲謔,「小馬啊,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煽風點火,什麼又叫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么?我倒是有些同情你和小王了,可誰叫你們站錯方向了呢?愛莫能助。我是不會殺你們,可別人呢?」
驚得不輕,馬瑞峰和王浩慌得退後數步,提防地看著四周,陰若熏的幫手在哪裡?咫尺,秦宜將掩在腰間的軟劍抽出,劈斬破空!
銀芒乍起,血氣縱橫!
「救命——啊!」
「天啊!馬侍衛!救……救命,陰若熏殺人啦!殺人啦!啊!——」
馬侍衛和王侍衛的聲音?
帳外不遠處,祝南山的探子不期然聽見帳內的慘叫,皆是驚得不輕,「陰少將出手了!」
「快,趕緊傳信給祝將軍!就說陰少將殺了皇上的人!」
「是!」不敢耽擱,一名探子慌得朝祝南山的營帳跑去。
「他要造反?」驚得雙眼圓瞪,祝南山在帳里來回走動,旋即又命人召集眾將。
待人到齊,他拍案,惱怒中自有一股陰寒,「果然是一丘之貉,父親貪污軍餉,兒子殺人作亂,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此等禍害,辛烏豈能留下他們?我們和蒼流的戰事可還沒完結呢,攘外必先安內,得先掐死這些作亂的妖蛾子才是!走,都隨我去陰若熏的帳里!要是他敢反抗的話,那就砍了他的腦袋!臨來的時候,皇上允許我先斬後奏!」
「是!」點頭應聲,眾人當下便隨著祝南山朝陰若熏的帳子而去,一把掀開七彩帳簾,數十名將帥大步闖進陰若熏的營帳,第一眼便看見了那兩具躺在地上的屍體,皆是震驚!
馬瑞峰和王浩怎麼也是皇上欽點的禁衛軍,陰若熏殺了此二人,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他要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