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拉近了

  「你……」沙啞的聲音仿若不是自己的一般,他到底昏迷多久了。


  「王爺你總算醒了。」葉紗抖了抖烘乾的衣物,疊好放在旁邊。


  「你過來。」寧希伸出自己唯一的動的手,召喚著她,他要證實自己不是在做夢。


  葉紗狐疑地走了過去,坐在他旁邊問,「怎麼了?」


  他伸手抓住她的衣領,慢慢往下拉,這輕微地動作用盡他全身的力氣,額上不斷地溢出冷汗,這疼到骨子的傷撕扯著他,看著自己的手牢牢抓住她,死也不願再放開手。


  他想把她拉下身,葉紗雙手撐住兩邊,兩人僵持著,誰也不肯放。看他的樣子,若親近不到她,是不會死心的。嘆了口氣,低下身子便遂了他。


  原來真的不是在做夢,卻更讓他心悸,這幾天來比夢境還不真實,仿若這世間里就只有他們倆,無人侵擾,真想讓時間停留在此不變。


  他悄聲挪了過去,一指撩開柔發,輕柔地劃過她的眉,停留旋繞。


  「咻!」一箭飛射而來,穿過兩人的細縫,阻擋掉他的狼吻。


  寧希一驚,起身擋住身後的人,眯起雙眸瞪向來人,盯睛一看,居然又是那張陰魂不散的臉!


  曉夜從一棵大樹后探出半個身子,緊握著輕震的弓,用唇語威脅道,「若敢碰她,就殺了你!」就算他哥已死,但他還是想幫他哥搶回那女孩,管他對手是誰,他照射不誤。


  不讓他碰?憑什麼!寧希邪邪地裂開嘴角,做勢欲親。下一瞬,他放大眼眸,不可思議,居然看見葉紗嫵媚的笑,還用如此傳神的眼看著他,心裡不由蕩漾起來。


  葉紗輕輕靠了過去,雙手拖起他的臉,輕撫著他的容顏,笑道,「王爺,你可知什麼叫笑裡藏刀?」說完,「碰」地一聲揍向他左眼。


  「嗷哦!」原本還沉浸在她主動的溫柔中,突然被她打了一拳,寧希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打他眼睛!

  葉紗狀似心疼地捧起他的臉,輕吹起被她打疼的傷,突然又「碰」地一聲,連他右眼也不放過,打完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寧希快哭了,他慢慢伸手撫上眼,這力道還真不是一般的重,打得連淤血都能看得出來,原來美人計是這樣唱的,最毒婦人心!


  ……


  「你有沒有走錯啊?怎麼這麼偏僻啊?」元宵不停地抱怨著。


  「應該沒錯,這裡就是進峽谷的方向。」只是道路崎嶇,分叉又多,不知道要怎麼走。


  他們拐了一個彎道,居然出現三個叉口。


  「大人,怎麼辦?」一個侍衛問道。


  「看來只好分頭去找了。」旋銘剛想下令,遠處突然飛來一隻箭,旋銘往後一跳,差點就射中他的腳,他一看那箭,肚子里就一把火,待又仔細一看,那箭上有塊破布,一展開,他看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道,「司徒小弟,你的腦子一向比我靈光,你來看看這寫了什麼?」


  「哦。」司徒空伸手去拿,也看了很久,眼睛轉了好幾圈,無奈道,「文字我看的懂,但我對圖不拿手。我也看不懂。」


  眾人輪流看了過去,全都搖頭看不懂。


  不識字的元宵也忍不住接過手看了看,呸聲道,「我以為什麼呢!不就是個圖嘛。」她指著手裡的破布說道,「從這裡往左邊走四里,再右拐八里不就到了。」


  「你怎麼知道?」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這上面不是有畫的嘛!一條線,旁邊劃了四條橫線,不就是四里啊,還有一條線比它長了一倍,不就是八里嘛!」元宵甩也不甩他們扭著屁股就往左邊走去。


  一幫子侍衛都傻眼的看著那女孩,她的話能不能信啊?


  躲在樹上的曉夜趴在樹榦上狂抖著身體,笑慘了,樹葉被搖得嘎嘎作響,他只不過隨便亂塗鴉了幾筆,沒人看的懂,居然被她完全猜中,他們倆果然心有靈犀,太有默契了。不愧是他看好的女娃啊!

  「這鬼天氣,怎麼這麼熱!」元宵受不住,不停的抱怨著,「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會不會走錯了?」


  所有人冷汗,要走這條是她說的,走錯了也是她說的,如今按照這四里八里的說法也快到了,就是沒見著一個人影。


  「快看!那邊有個山洞,裡面貌似有人!」其中一個侍衛見著那個岩洞大叫起來。


  所有人隨著他的手指一路望去,果真!


  旋銘帶著一幫子人匆匆跑了過去,興奮難以言語,還沒衝到洞門口就大聲呼喊道,「王爺您果然沒事!真是太好……」了字沒說出口,整個人就呆在洞口。


  洞口處,寧希正噘嘴想親葉紗,聽見人聲扭頭一看,傻眼了。


  要氣死了,好不容易逮到個獨處的機會,也就過了幾天而已,前幾天身子不便,只能望梅止渴,傷剛好才想要和她親近親近,礙事的人就出現了。


  回去的路上,葉紗抱著司徒空悄聲問,「你們那天是怎麼脫困的?」


  司徒空道,「那天我被東南將軍抓了,後來不知打哪冒出一大批黑衣人,把我救了回來,東南的將領見敵不過兩方就撤了回去。」


  「黑衣人?」


  「嗯。」


  「旋大人。」她立刻轉身問道,「你可認識上次救你們的黑衣人?」


  「不認識。」他當時也覺得奇怪,那些黑衣人匆匆來又匆匆去,連讓他說聲謝謝的機會都沒有。


  葉紗垂下頭思索著,會是誰要蒙臉相救,寧希的人在此,皇上的人也在此,就缺了六王子的人。想到這,她眨了眨眼,搖頭笑了笑,怎麼可能。就算他派人過來,也肯定不是來救人的。


  突然旋銘一聲大喊,「大人小心!」他一把拉過葉紗的身子,躲開了那把火紅的劍。


  眾人嚇了一跳,根本沒注意到躲在暗處的人。


  葉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條血絲隱隱若現,幸好旋銘拉得快,不然她整個腦袋都要被砍下來了。


  旋銘一見來人就紅上眼睛,抽劍沖了過去,上次是因自己傷勢未愈,如今他們再次碰上,就不信打不過他。


  寧希也拔劍而去,一旁侍衛嚇了一跳,來不急阻止,大喊,「王爺!您快回來!」


  寧希招架住火焰的劍鄙視道,「你就這點本事嗎?」


  火焰眯起眼,全身殺氣,拋下旋銘向他攻去,寧希邊戰邊退。突然,他轉身往後跑去,轉頭挑釁地看著他,火焰刺劍沖了過去。


  寧希看準機會身子一讓,避開,順手再推了他一把。如同那日葉紗一樣,火焰腳下踩了一空,人便摔落斜坡,狼狽的滾了下去。


  寧希冷冷地看著他向下滾去,笑得陰險,收回手中的劍,冷然道,「回去了。」


  眾人領命,這一曲也隨之告以段落。


  ……


  年底,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王爺!」旋銘急沖沖地跑進寢室,興奮地喊道,「大人請您過去做客!」


  「啊?」寧希狐疑自己是否聽錯,連忙問,「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沒有,大人說了,她家的菜比不上宮中的,只是清淡小粥,地方也不如迦南王府這般貴氣,要是肯來就得委屈您席地而坐。」


  很快,寧希站在茅屋外,整了整衣服,審視了好幾遍,方才輕扣起房門,門未大開,他便笑道,「葉……你怎麼還在這!」


  門內站著的不是那張令他魂移夢牽的臉,而是讓他噩夢幾晝天的鬼臉,他氣不打一出來。


  「奇了,只准你來就不准我來嗎?」曉夜晃了晃腦袋,發出咯咯聲響,轉身進屋準備年夜飯去了。


  原來不單單隻邀請他一個人,寧希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站在門口愣了好久,葉紗看著奇怪,走過去問道,「王爺,不進來坐坐?」


  既然她開口說話了,那他就不好拒絕。其實,他等得就是這句話,沒待她說完就近身摟住她的腰,勝利似地走進茅屋,得寸進尺剛好用來形容他。


  她家總算添了張桌子,添了幾把椅子,也不用淪落到蹲坐在地上的地步,桌上也豐盛了很多,不似前年只有一條魚。桌上五菜一湯,幾樽濁酒,略顯清淡,卻是他們的奢華。


  又是一年,過了,她便十六,若是尋常女子,十六十七花季將是她們最適宜婚嫁的年齡,都紛紛託了媒婆到處尋覓良人,而她卻從未想過此事,好似都沒把自己當是姑娘般,還是她一心只想著復仇而無心他事?

  這兩年來,小事大事不斷,好在都能讓她有驚無險,他也算鬆了一口氣,卻始終不敢懈怠,怕又是一步錯,讓局面無可挽回。


  至那次岩洞回來的半年時間裡,他們兩人的距離,說遠不遠,她既在他面前,說近又不近,兩人間又隔了一隻手。


  寧希輕啜一口酒,看向一旁你儂我儂的旋銘和他的未婚妻,再看向那邊打情罵俏元宵和變態男,一陣酸澀,不知是他嘴裡的酒作怪還是他心裡在作怪。


  飯後,一群人都消失不見,只留下他們倆。


  葉紗拿出筆開始練字,專註著自己的手法,心卻沒落在紙上,她不曾有過愛戀的心煩意亂,但也有震撼住心靈的那刻,在他為她擔負著一身傷的時候,當他近身時,這香味纏繞她的時候。


  只是,她把自己的心關了好久,要打開還得費些時日。


  葉紗一邊練著字,這樣能讓她更安寧,一邊垂目說道,「王爺,我這輩子忙碌了好久,老是拿不到我想要的東西,拿到了又害怕失去,這種恐懼是我日日夜夜噩夢的來源,一口氣要我放下,是我辦不到的。」


  她開口跟他坦白,也就是說,他們之間一手的距離由她來走近,寧希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要讓她來主動是何其難。但他為了她這一句話,甘願等,等到白髮盡,心血干也願意等。寧希靜默著,細細聽著她的話。


  「我……」她頓了下手,咬了咬唇又道,「我不是不明白王爺的心意,只是這一步艱難需要時間,王爺願意等我嗎?」


  「嗯。」他輕應了一聲,說不出任何話來。他們倆沒有轟轟烈烈,只有細水長流,卻也讓他回味無窮,如他手中濁酒,僅有一杯,卻被他品了不知幾回,做了不知幾回夢。


  「王爺若是同意。」她抬眸對上他的眼,笑道,「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不願長久日,只願共此時。


  剎那,他的心一顫,沙啞著聲道,「我姓寧,名希。小名……呃,皮皮。」


  葉紗寫字的手一頓,扯唇笑了。她自然知道他的名字,只是這個小名。呵呵……


  ……


  「打劫!」


  大年初一,葉紗都會去燒香拜佛,只是他們家窮得連燒香錢都拿不出,無奈只能去破廟祭拜。


  葉紗和司徒空提著香籃走在路上,經過這片小林就湊巧碰上了山賊,兩人相視了片刻,突然掏起自己的口袋,把它翻了出來,抖上一抖,沒錢。


  接著掏起袖子,左顛又覆的甩了好幾下。沒錢。


  然後他們往地上一坐,脫下鞋子,往下傾了好幾下,沒錢。


  最後他們穿回鞋子,在原地蹬了好幾下,抖落一片灰塵,但就是沒錢。


  一名山賊見了對他老大說道,「大哥!我看這兩人怎麼比咱們還窮。」


  「呸!我老子的!把他們給我綁咯!賣妓院好歹也能掙點。」


  司徒空抬手問道,「妓院我可以去不?」


  眾人一聽,紛紛笑起來,那頭兒說道,「沒想到你人小,胃口到不小,也罷,老子也把你賣進妓院去,讓你過過癮。」說罷,想伸手就去抓那女孩,突然……


  「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林間躥出一個青衣男子,手拿長棍,指著那賊頭罵道。


  於是這裡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記,他沒幾下就把那些強盜打的屁滾尿流,青衣男收回長棍,昂首挺胸,擺好最完美的姿勢,等著……


  「哦!天吶!公子你太厲害了,小女子無以為報,請允許小女以身相許!」葉紗直直撲進青衣男的懷裡,感動的眼淚直流。


  「小姐請自重。」那公子推開了葉紗,一臉正色的道,「姑娘,見義勇為乃人之根本,白某不才,還讓姑娘笑話了!後會有期。」說完,他瀟洒的一轉身,只留下一陣清風。


  只是以上皆出自那男子的想象,畫面又回到他雙手環胸,等著某人來報恩。


  葉紗感激地上前一步,說道,「多謝公子相救,小女無以為報……」


  「嗯。」他點了點頭,一臉正色的等著她接下去的話。


  「有緣再見。」說罷,領著司徒空抬腳離去。


  「嗯。」他又點了點頭,隨即才反應過來,連忙出聲喚道,「姑娘請留步!」


  「公子還有何事?」


  「姑娘,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怎麼不謝謝我?」


  葉紗歪了歪腦袋,她剛剛明明說了,莫非他沒聽見?「多謝公子相救。」這次她說的更大聲。


  「嗯。」


  「再會。」


  「啊?」青衣男一臉錯愕的看著她即將遠去的背影,只見前面一大一小兩人跑得飛快,只留一陣清風。


  打擊!這生從沒有遭受過如此大的打擊,青衣男整個人猶如掉進冰窖般,心寒不已……


  蒼流以南是箏肅小國,版圖雖小,兵力卻強大,近一年連連挑釁,照理來說,這一戰只需幾個月便能搞定,不知為何逢戰必輸,一拖竟拖了一年。


  正月十五日居然傳來噩耗,火龍王爺重傷欲歸,皇上一見密文,差點暈死過去,連忙封閉了這消息,無奈卻不知怎麼的傳了開來,龍顏大怒,命迦南王擔任主帥,前去收服箏肅,又命六王爺擔任副將,其實是六王爺自動請去。


  那日離去,葉紗前去送行,沒有纏綿私語,只有憂心叮嚀。


  葉紗靠近身子,低語道,「王爺請小心,火龍王爺重傷而歸,當日消息便傳遍整個蒼流,我看,要麼火龍王爺身邊有內奸,要麼就是有賣國賊,而且地位頗高。」


  「我明白你的意思。」寧希點頭,他六弟是個瘋子,瘋子想做什麼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理由,親人,朋友在他眼裡只是個玩物,寧希依然憂心,道,「葉紗,他人雖同我一起上戰場,但他爪牙還在,我把旋銘留下好保護你。」


  葉紗搖頭,「那你怎麼辦?」旋銘也是他的護身符,他把唯一的都留給了她。


  「他不會明目張胆的造反,你放心。」他一手輕握住她的臉,吻上她眉角,不舍地離去。


  兩兩相望,如今總算有了交集,卻又被逼分開。戰場的驚險是個未知數,上一刻安寧,下一刻又會是什麼?誰能知道。這就是老天的捉弄,看不慣人的安逸,他不玩盡所有世人就不甘心,如今兩人這一離別還能否見面?

  他鬆開擁抱住她的手,抽回時卻留下了一顆心。


  果不其然,沒過幾日,災難開始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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