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從軍008

  平陽公主只覺得身子一軟,又慢慢坐下。而被她拉來擋槍的美貌少年卻雙目圓瞪,直勾勾地看著面前那把紅纓晃動的長槍。


  這只是意外,平陽公主慢慢理智回籠,她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身邊那些異樣的眼神,當時的情況,會拉身邊人抵擋危險是人之常情,誰都不知道這意外飛上看台的兵器到底是會刺中桌子,還是傷到她。


  她重新又擺出公主高貴的儀態,支使身邊的人把翻倒的酒壺和果盤都收拾乾淨,可是一顆心還是怦怦直跳。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妹妹李清凰之間一個很大的差距,李清凰能夠直面這鋒利的兵器,並且毫不退怯,而她卻害怕得連雙腿都軟了。


  她看見女帝謝珝朝她送來的一瞥。謝珝向來不動聲色,並未流露出對她的不滿。可是她卻看了出來,女帝是在嫌棄她膽小,嫌棄她失態,嫌棄她在關鍵時刻把身邊人的拉過來當擋箭牌。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桶冰水直接從頭澆到了腳,全身都在發冷。


  謝珝是她的母親,她能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她也很可能會被她隨時放棄。就像當初她像放棄李清凰那樣,讓她去突厥和親,利用到不能再利用為止。


  現在,她是覺得她才是根本無用的那個女兒了嗎?

  和平陽公主李榮玉此時此刻的惶惶不安相比,李清凰卻出氣出得很高興。現在不管她怎麼單方面痛揍對方,對方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方輕騎左躲右閃,還免不了結結實實地挨上幾下,都被她激起了火氣:「喂,你有完沒完,要不就把我打下台,要不就算我們打了和局,你給個乾脆行嗎?」


  李清凰笑道:「和局?沒有和局的,要麼你乖乖站著被我打,要麼就自己認輸,誰跟你和局?」


  方輕騎簡直被氣笑了,讓他認輸?這都還沒到輸的份上,憑什麼就要讓他先認輸,他好歹還是武狀元,認輸了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可是他不認輸,他們就得這樣一直僵直下去,他從前覺得被女人捶打應當算是種情趣,反正不痛不癢,可現在換成是李清凰在「情趣」,他真是被她捶打得全身都痛,不知道該起多少淤青了。


  方輕騎咬牙道:「那你倒是把我踢下台啊,踢下台就算你贏了。」


  其實李清凰也覺得這比武規則坑人,為什麼非要把人打下台才分勝負,她根本就踢不動他啊。她現在也氣喘得厲害,背後全是黏糊糊的汗水,散下來的碎發已經黏在臉頰上。她一擰腰,直接從武器架上扛下了一把長刀,朝他直劈過去。


  方輕騎被她那帶著怒氣的眼睛盯得眉心直跳,忙退開幾步,自覺地從比武台上跳了下去。


  傳令官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此場,安定公主勝——」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奇葩的結局,竟是其中一方自己從檯子上跳下來的。


  李清凰手上那把厚重的長刀被她嘭得一聲砸在地上,不斷地喘著粗氣。


  其實她倒真沒想過贏了武狀元會有什麼好處,只是單純為了出這一口惡氣罷了。但是事情的後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李清凰得勝,對手還是今科武狀元方輕騎的傳聞如塵囂而上,瀰漫在整個長安城上方。那些出話本的,編戲摺子的,在繼「新科狀元郎當朝怒拒安定公主」后終於又有了新素材,「安定公主扛著九尺大刀橫砍武狀元」成為了新鮮的好故事。


  李清凰知道后,又氣得半死,可是她能怎麼辦?她除了自己生悶氣還能怎麼辦?人家出了話本,排了新戲,又沒指名道姓說是她,她還能難道還能禁了話本,封了這些戲班子嗎?


  她也就只能臨窗獨坐,自己灌自己幾杯悶酒罷了。


  她在羲和樓是有常年包下的雅座,在二樓,用一幅竹簾和外界隔斷。窗子開不大,因為酒樓門的那顆杏花樹已是成了精的,斜斜地探進來一抹綠意。


  杏花開敗,就該是海棠花開的時候。長安最出名的海棠又名金玉,如火般堆滿了枝頭。


  她正托著下巴遠眺,忽然聽見有人掀開竹簾,信步而來。她不動聲色地捏著酒杯,語氣冷淡:「這個位置是我包下的,你要坐,就找別的。」


  來人穿著熨燙服帖的胡服,有些貼和身體的衣料恰好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和細窄有力的腰身,他直接就在她面前坐下了,也學著她的樣子,托著下巴看她:「可是我就是來找你的。」


  李清凰立刻收起了手,改為正襟危坐:「找我做什麼?」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方輕騎輕輕哼了一段最近風行長安的新戲曲,「讓我算算這得有幾天了,換算過來得好些年了吧?」


  他不哼這曲子還行,一哼她就覺得耳熟,再仔細一想,一張臉頓時就黑了。就說她為何會覺得耳熟,這不就是那出「安定公主扛著九尺長大刀橫砍武狀元」的新戲嗎?!


  李清凰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乾了,站起身道:「你想坐這位置,那便坐,讓你坐個夠!」


  「噯,」他伸出手臂硬擋在她面前,「小公主,做什麼這樣暴躁呢?」


  他見李清凰不說話,便調笑道:「你看看你這脾氣,將來誰敢娶你啊?本來娶了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就恨不得把公主供起來當菩薩,現在好了,你打起人還這麼兇悍,這是要人命啊——」


  李清凰直接把一張凳子踢到了他的腿上:「又不是讓你娶,你管這麼多幹什麼?」


  方輕騎嘶了一聲,又把凳子踢到一邊:「你看看你,跟你說不到兩句你就要動手,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好好說話自然是可以的,但是這傢伙根本就是狗嘴裡張不出象牙,當真跟他好好說話才會被氣死。李清凰抱著手臂,冷笑道:「好啊,我洗耳恭聽。」


  方輕騎咳嗽了兩聲,憋著笑:「最近新排的那些戲我也看過了,話本我也翻了一些,其實……其實事情沒有你想得這麼糟糕。你呢,雖然脾氣是不怎麼樣吧,可幸虧你娘把你生得好看,就是沖著你這張臉,將來也一定不會沒人要的,你放心。」


  「……」李清凰放下了抱著的手臂,手指在袖子里捏成拳頭。


  「你看那戲里,那個唱公主的青衣長得還不如你,」方輕騎道,「不過那個唱武狀元的武生也不如我啊,不如我們兩個一起去唱一出,讓別人知道,其實我們的關係也沒這麼差嘛。」


  ------題外話------


  方輕騎:看,這就是我吸引女孩子的手段。


  李清凰:一看就是一輩子打光棍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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