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文瑜不是文瑜，我不是我

  我撓了撓頭：“我還是覺得不可能，因為……”


  文瑜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因為什麽？願聞嚴大公子的高見。”


  我抓了抓頭發，心下總是隱約覺得有些什麽不對，但又有些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地方不對，一時沉吟不語。


  文瑜催促我說道：“到底是因為什麽呢？你倒是說啊！”


  我看了看月色下她的臉，心下一動，終於想到了什麽，脫口而出：“我明白是因為什麽了！就這麽說吧，假如曆史真的改變了，你的爸爸沒有和你的媽媽結婚，而是和另一個人結婚，那麽生下來的還是你這個人嗎？就算同樣還是取名字叫文瑜，但不是阿什莉?文生的，也就不是流著你爸爸和阿什莉姑娘的血，而是流著你爸爸和阿九莉的血，那麽還是現在的你嗎？跟你還有關係嗎？你還能存在這個世上嗎？文大小姐還是站在我眼前的文大小姐嗎？”


  文瑜呆了一呆：“這個……好像很複雜。我不是我？那我到底是誰？誰才是我？”


  我繼續說道：“小時候我就有過類似的想法。假如我老爸不是和我老媽結婚，或者說生我的時間不一樣，那麽生出來的小孩，還是我嗎？如果不是，那這個‘我’應該在哪裏？和我有關係嗎？會和我一樣有著相同的經曆，相同的想法嗎？那樣子的‘我’，又應該是在哪裏？我這個人還存在嗎？我的想法還存在嗎？如果不存在，那這個‘我’到底是誰？在哪裏？”


  文瑜皺起眉頭，想了好大一會，搖了搖頭：“你想的這個問題很有哲學意味。有些哲學觀點也有類似的論證，提出過這個‘我不是我’的問題。想不到你沒學過哲學，倒是無師自通地想到了這個問題，確實有些怪才。”


  我嘿嘿一笑：“承蒙誇獎，在下愧不敢當！”


  文瑜輕輕拍了拍我：“去！這個‘我不是我’的哲學問題暫時不去討論，真要討論的話，三天三夜也未必討論得完。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根據你剛才的論點往上推想，假如我祖父當年沒有離開中國到美國，而是繼續在中國生活，那麽今天這個中美混血的我，自然是不存在的。這個簡單無比的論點表明，假如曆史真的改變了，那麽在改變的節點之後的人和事，都是不存在的。因為曆史的紐帶沒有了，自然也就不會繼承下來，而是向另一個方向發展了。”


  我笑道：“最起碼地說，就是誰想回去改變曆史，並且假設他真的成功地改變了曆史，那麽因為他的改變產生的後果，是連他自己也不存在了。因為他的爸爸後來沒有跟他的媽媽結婚，而是跟另一個人結婚，生下的孩子自然也就不是他了。”


  文瑜笑道：“確實。很多時候，如果真的有一點點改動，那麽帶來的變化都是極其巨大的。世界是非常奇妙的，許多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之間本來沒有交互的軌跡，但是如果事實在某一點上真的改變了，那麽本來不可能有交互的人可能就有了交互。就拿你來說吧，假如你當初沒有去當兵，而是繼續讀書——你別打斷我，我們假設你當時能繼續讀書——那麽你肯定是會考上高中、大學，然後以本科出身的高材生畢業參加工作。那樣你就不是擁有一群戰友，而是擁有一群高中同學，一群大學同學，然後你會在某個城市工作，又有了新的同事。那些本來和你不認識的人，就會因為你的這個改變而跟著和你一起改變。他們本來是沒有你嚴大公子這個同學和同事的。而與此同時呢，你那些老戰友，也就沒有你這個老戰友，我也不會認識你。被你殺死的那些敵人士兵，也就不是被你殺死，說不定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我笑道：“就是這樣子。人生很多時候都有著岔路口，在岔路口的選擇，決定了下一個的岔路口會在哪裏出現，而選擇走哪條路，就會和同樣選擇那條岔路的人相遇。”


  文瑜笑了笑，沉思了一會：“假如美國真的有人能回到過去，阻止了珍珠港事變的發生，那麽世界會怎麽樣？嗯，美國肯定不參戰，而日本也就繼續向東南亞發展，很長一段時間內，它都是沒有對手的。然後中國可能會被日本打敗，日本獲得了東亞和東南亞的幾乎全部戰略資源，然後就會北上和德國一起合擊蘇聯，那樣蘇聯也會戰敗，德日意軸心國將會更加蠻橫，橫掃天下，到時美國再參戰也是為時已晚，就算最後還是打敗了軸心國，也必然是元氣大傷，說不定德國和日本的軍隊都能登上美國本土……天哪，要真是那樣子，我們這些人統統都是不存在的！什麽樣的傻子要愚蠢到去改變珍珠港事變？”


  我笑道：“你也可以這樣子想啊！或許這個美國人是阻止了珍珠港事變的發生，但不是不參戰，而是先下手為強，將計就計，擊敗前來偷襲的日本聯合艦隊。嗯，那樣子的話也有問題，當時兩國並沒有宣戰，美國不好直接下手。那麽就改為停泊在軍港內的軍艦全部啟航外出躲避，戰機全部起飛，等日本轟炸機來了，投彈了，再來進行反擊。”


  文瑜搖了搖頭：“那樣子的話，日本聯合艦隊一看美國早有準備，偷襲無功，說不定就不敢惹美國，就算輸了這場海戰，也會求和，專心轉向東南亞，甚至轉向蘇聯。蘇聯也有他要的石油。”


  我攤了攤手：“好吧！反正這個珍珠港事變真的被阻止了，成不了事變，那麽後來的曆史確實會幾乎是徹底改寫。那麽我們這些人確實是不存在了。嘿！真是傻子才會跑去改變曆史！”


  文瑜笑道：“其實，在那些小說家的筆下，人們回到過去改變曆史，走得更深遠。比如，現在的敵手實在太難對付了，那幹脆就回到過去，阻止或者殺死敵手的爸爸，甚至爺爺。既然上一輩都沒有了，那麽下一輩自然沒有，後來的敵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我以前看這類的科幻小說的時候也看得津津有味，但是現在聽你說了，仔細一想，真是太多的不可能了。如果真的通過回到過去殺死了敵手的祖宗，那麽本來已經成了既定事實的，祖宗的下一代，或者說已經在世上生活了那麽久的敵手，難道真的就此憑空消失？”


  我笑道：“文大小姐料事如神言之有理，當然絕不可能憑空消失。你想啊，這個人本來就在這個世上生活了那麽久了，和很多人都有了交集，那麽這個人憑空消失的話，那他們記憶中的這個人呢？他們和這個人曾經一起說過的話一起做過的事呢，也憑空消失嗎？那他們那些已經度過了的時光，怎麽會改變？誰改變的？神嗎？這一下子，要動到多少人？”


  文瑜笑道：“確實是很奇怪。嗯，那些小說家的幻想裏，人們回到過去改變了曆史之後，再回到之前所在的世界生活。可是這裏麵又有一個無法解釋得通的事情——這個人回到過去改變曆史，那麽他自然是和曆史上的人物有了交集的，不會憑空出現也不會憑空消失。那麽這就有了一個新的問題——這個人到底是生活在哪個時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