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怪談筆記> 第428章 聖童

第428章 聖童

  這東西我以前是肯定見過的,隻是離家好幾年了,再說十年期間也沒人敢把這種玩意拿出來耍,所以我一下子也想不起來。不過這倒不要緊,因為圍觀的人們很快就給出了答案:“聖童!聖童!”


  我聽到這喊聲,一下想起來了,是聖童!

  這個聖童不是日本動漫裏的那種聖童,而是我們這裏對於某一種身居特殊能力的人的稱呼。其實有時候我懷疑應該是“生銅”或“生童”,這三個詞在我們的話裏,幾乎都是一樣的,普通話漢字的讀音轉化到我們客家話後,是產生了變化的,對同一個字,有時候會出現不一樣的客家話讀法。而這“聖童”在我們那裏,一直都屬於口頭說法,也從來沒見過有人把它寫成文字,所以是沒法子知道的。


  我們這裏的所謂“聖童”,其實並不是指少年兒童,往往都是老頭子,還是糟老頭子。但是他們確實有著相當特殊的能耐,至今我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麽道理。他們在要“遊神大會”之類的重大的民間拜神活動中,往往擔負著相當重要的任務——用誠心請神下來。


  這個請神的辦法,說起來是有些恐怖的。他們用某種目前不清楚的辦法,把之前說的那種三缺一的“口”字形鐵器從一邊的腮幫子穿進去,經過嘴巴,從另一邊的腮幫子穿出來。然後,他們就帶著這個三缺一的“口”字形鐵器,緊緊閉著嘴巴,一言不發,隻用眼色和手勢示意。


  這當然不是最神奇的地方……最神奇的地方是,盡管被這樣子的鐵器穿過嘴巴,聖童的嘴巴和腮幫子,是一滴血都不會流的!

  直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外人能知道聖童鐵器穿口不流血的秘密所在。眾所周知,人的皮肉有著非常豐富的血管、神經、纖維之類的,人的體液和血液就在血管裏流淌,而皮膚則保護著這些血管,使得血液體液不會外流。皮膚一旦被劃破或者是被刺破,血管破裂,皮膚出現創口,血液就會流出。


  被隨便切割而又不會流血的皮肉大家都見到過的,那就是市場上的豬肉。那些豬肉裏麵的血液早已被放得一幹二淨,隨便你怎麽切怎麽割都不會流血。


  但活人可不是死豬肉,怎麽能不流血呢?難道他們的體質非常特殊,沒有血的或者是血液是透明的?

  那顯然不太可能。聖童是父子相傳的職業,從不外傳。就算真是遺傳下來的體質,那也不太可能每一代人都這樣,利器穿口而不流血。他們肯定是有著他們的秘密辦法的,隻是不透露給外人罷了。


  小時候我是見識過聖童的,擠在人群裏看過幾個。那個被稱為“聖童”的老頭,頭戴紅布巾,右手豎持著一麵三角紅旗,坐在椅子上,嘴巴禁閉,一言不發。之前說過的那種三缺一的“口”字形鐵器從他的兩邊腮幫子對穿而過,掛在他的臉上,尖頭向外,而不是下垂。我仔細看過,他的腮幫子,真的沒有血流出!


  遊神大會在農村是非常盛大的事情,聖童出現就更加引起轟動,幾乎是家家戶戶都跑出去看。即使是到了後來的21世紀,“聖童”也仍然出現,並且被拍成了視頻,上傳到了網絡上,引起人們很大的興趣。


  但是,仍然沒有人知道,這裏麵究竟是什麽秘密。


  利器穿口而不流血到底是什麽秘密呢?


  可能之一,這個人的體質非常特殊,沒有血。


  結論:扯淡。這不可能。要真這樣的話,他去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都沒問題。


  可能之二:他的兩邊腮幫子,早就穿好了孔,鐵器再一次穿過孔去,自然不會流血,就像穿耳環那樣,在耳垂事先穿好了孔,創口長成了兩個孔,以後再穿耳環自然是不會留學的。牛鼻子也是這樣,水牛黃牛的鼻軟骨本來是沒有孔的,人們在它半大的時候用利器在它的鼻軟骨上穿孔用繩子穿過去,當初自然是又流血又疼痛的,疼到小牛犢幾天吃不下東西,眼淚直流,不過創口長好之後,就不再流血了。


  結論:據我實際觀察,也並不是這樣。聖童的腮幫子上沒有事先穿好的孔!


  所以,直到現在,這仍然是科學不解之謎。


  眼下,我認真觀察著阿土伯,他的兩邊腮幫子是有著一個不太規則的顏色稍淺的斑點,但絕對不是孔洞。一個人的兩邊腮幫子要真是有孔洞的話,說話就會從此漏風,刷牙時泡泡就會從孔洞裏往外冒,喝水時水會直接流出去……但是,阿土伯的腮幫子並沒有孔,說話也不漏風。


  我把這些對文瑜說了。文瑜立即露出非常感興趣的臉色:“這麽神奇?你們這裏還真是藏龍臥虎啊!看來又可以親眼目睹一場令人難忘的情景,隻是可惜,沒有相機在身上……”


  我說道:“那就睜大眼睛看著吧。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也許你能看出來。”


  文瑜點了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阿土伯,看著他的動作。


  阿土伯在眾人的注視下,在額頭上紮上了紅布巾,把豬肉閹雞這樣的“供神”的東西擺在大廳,朝向大廳裏的“屋主”,點了三柱大香。“屋主”指的不是現在那樣的“房產所有人”,而是我們那裏供奉的一種神位,職能是護家,跟人們祭拜的關二哥差不多,隻不過名氣遠沒有那麽大。而這個“屋主”,連畫像都沒有的,基本上,就是在大廳朝北那一麵牆下,正中央的位置,貼上三張紅色的“利市錢”(過年貼的紅紙),就算是“屋主”了。


  其實,土地公也差不多。有些規模大的鄉村城鎮,土地公是有神像的,還有廟宇。但在我們那裏,土地公是非常簡陋的,基本上就是一塊“紅朱石”(我們那裏的一種石頭,比較脆,特點是砸開後,裏麵有很多蜂窩一樣的結構,每一塊蜂窩裏,都有紅色粉末狀的石粉),豎直種在地裏,上麵披上人們給神像貢獻的香花,再種上一棵榕樹,這就是我們那裏的客家人的土地公。別看它小,逢年過節都會享受香火的。


  阿土伯點燃大香之後,雙手執著大香,向屋主做了幾個大揖,把大香插在竹蓋邊緣,雙手展開一麵約莫褲衩子大的沒有任何字符圖案的三角小紅旗,有節奏地一抖一抖,帶動著手上的銅鈴叮鈴作響。在銅鈴的伴奏聲中,阿土伯拖長腔調,用客家話唱了起來:


  “乾坤開辟天地明,玉帝之下有三清。


  東南西北都有神,舉頭三尺見神靈。


  今日不為其他事,正北的屋主你聽一聽——


  (眾人合:啊,聽一聽!)


  你家來了個狐狸仙,雞鳴狗吠不安寧,


  盼你請他坐一坐,斟杯茶來喝杯酒,

  大家一起卿一卿,凡事都有上天盯,

  萬水千山總是情,換個地方行不行?”


  客家話腔調獨特,拖長了腔調來唱,還挺押韻,如果換了個嗓音清脆的人來唱,會是相當的動聽。(網絡上有客家山歌,能找到)


  文瑜雖然聽不懂,但也覺得很有趣,對我笑道:“還挺押韻的!”


  我笑了笑:“那當然是啦!”我當然不會告訴她,這上麵的話要是翻譯成普通話,有一些是不押韻的。比如“卿一卿”,其實就是“聊一聊”的意思。客家人把“聊天”叫做“卿解”,廣東人的粵語也是類似,比如老板要找工仔說話,就會說:“後生仔,我同你卿下!”


  阿土伯唱完之後,又抖動著手腕上的銅鈴,在大廳裏轉圈子,轉完之後回到原位置,恭恭敬敬地把小紅旗插到竹蓋邊上,點火燒了一堆紙錢。他手裏之前拿著的三缺一的口字型鐵器,就放在竹蓋上,香噴噴的肥雞之後,此時拿起來,放在紙錢燃起來的火焰燎來燎去,嘴裏繼續不停地唱歌。


  不久後,紙錢燒完,阿土伯手上的鐵器也燒得微熱了。他先把鐵器放下,招手要我們給他一碗水。老媽子趕緊遞過去一碗清水。阿土伯接過,彎腰從紙錢的灰燼裏抓了一把,撚成碎末,全都放入碗裏,和清水混合,然後仰脖喝了下去。


  一碗紙灰水喝下,阿土伯整個人身上似乎發出了不太一樣的神色和氣度,臉上都顯得容光煥發起來。他再一次拿起鐵器,右手拿著後麵,左手托著一個尖頭,放在右腮邊,又唱道:“為表誠心求大神,今日我阿土伯來獻身,利器穿口顯真心,不見真仙絕不停!”


  我一聽就知道,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想想這回要站得這麽近,這麽清楚地親眼目睹一種存在於我們村裏的科學未解之謎,我想想都有些激動,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著阿土伯的手、臉和那支黝黑的鐵器。其他人也是這般的心思,全都睜大了眼睛,一聲也不出,就盯著阿土伯。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支黑黝黝的鐵器尖頭一點一點地刺進了阿土伯的右邊腮幫子,眼看著都刺進了一小半,他的腮幫子上,果然就是不流血!


  阿土伯張大了嘴巴,把鐵器從舌頭上麵穿過,再從左邊腮幫子穿出,慢慢地繼續穿過去,變成了把手在嘴裏,兩股尖頭在兩邊的態勢。不僅是沒有血流出,而且,那尖頭還穩穩朝外,沒有下垂!


  我目瞪口呆,文瑜也張大了嘴巴,簡直合不攏嘴。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麽道理?

  我仔細回想,阿土伯從開始到現在,也就是唱了幾句似歌非歌的大白話,揮動了一圈小紅旗,喝了一碗混合著紙灰的清水,把那個三缺一放在火上稍微燎了燎,然後就直接往腮幫子捅,既沒站樁運氣,也沒用冷水拍腮幫子什麽的。


  那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他就是不出血呢?難道真的是……神跡?

  眾人都想鼓掌,阿土伯卻搖了搖手。他現在沒法子說話,也不搖頭,隻能是搖手。他要過一張椅子,麵向著屋主方向盤膝坐在椅子上,雙目微閉,默不作聲。


  眾人也不說話。大家都懂的,這是阿土伯開始在誠心誠意地跟神仙溝通,大家都生怕驚擾了他,也不敢說話。在場的雖然足有五六十人,卻是鴉雀無聲,真正是靜到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微微搖曳的煤油燈火光照在眾人臉上,帶動一些微微的黑影搖曳。


  文瑜湊在我耳邊想說什麽,我搖了搖手,示意先不要說。好歹我是請這阿土伯來做事的,他能不能做成,我還保留著懷疑態度,更加要看清楚到底能不能驅走狐狸。即使退一萬步來說,現在在這裏討論他為什麽不出血,也不太禮貌。


  隱隱約約中,我忽然覺得大廳裏多了點涼氣和騷氣,隻是非常細微,不用心的話也注意不到。放在大廳裏的三盞煤油燈本來都有玻璃燈罩照著火苗的,雖然難免有氣流從頂部的小圓口進入,帶動火苗微微搖曳,但幅度很小,可是此刻,那三盞煤油燈竟然都劇烈地左搖右擺起來,顏色也從橘黃色,漸漸帶上了一絲綠色。


  我家的大花貓因為沒有係著的,老媽又擔心它會搗亂,比如從高處一下撲到那隻香噴噴的大肥雞上,文瑜就一直把它抱在懷裏。這小家夥也挺有趣,依偎在文瑜的博大胸懷裏裝睡,偶爾舔舔前爪。


  但在油燈的火苗劇烈晃動的時候,大花貓猛然間豎起了耳朵,探出了腦袋,瞪圓了眼睛看著煤油燈,喵地大叫了一聲,叫聲相當的淒厲。


  誰都是猝不及防,都嚇得幾乎跳了起來,一齊朝大花貓看去。


  我也側過頭來,看著文瑜懷裏的大花貓,隻見到它那雙眼睛瞪得比煤油燈的玻璃罩還要圓,瞳孔反射出一種金黃色的光,看起來非常的不同尋常。


  沒等看清楚,那三盞煤油燈忽然呼地一聲滅掉了,大廳裏隻剩下三個小紅點能看得見,那是還在冒煙的三支大香。


  而在我家屋背後,比較遠的地方,有人大聲叫道:“詐屍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