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敵友不分
東廂房有點動靜,是含含奶奶,摔摔打打的,也不知嘀咕著什麼。含含奶奶和大娘一直不睦,這對妯娌是宿敵,從嫁進唐家一直斗過來,含含奶奶沒贏過。
秦小魚知道這頓飯不簡單,大娘對他們這一支從來就沒過好臉色,現在肯讓她三口去吃飯,那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不管了,先吃飽再說吧。
秦小魚進上屋還有些不習慣,宿主也只是過年才有機會帶孩子過來給太太磕個頭,眼皮都不敢抬的,看哪都是陌生。她從21世紀過來,也算見過世面,眼界還算高,可這些天見慣了破爛窄小的空間,突然看到收拾得乾淨整齊的大房子,還是有些錯愕。
上屋進門是廚房,分了東西兩個屋,東屋是太太住的。西屋是大娘和大伯住的。平時吃飯就把桌子擺在西屋。
東屋掛著福字花紋的草珠帘子,看不清裡面。西屋靠北牆是一溜炕,炕上擺著一個紅木炕桌,靠西牆立著一個高大的炕琴,暗紫的木頭上雕著山水人物,一看就是老物件。西牆上掛著一個巨大的毛主席像章,下面擺著一張酸枝八仙桌,旁邊是兩把同色太師椅。窗下是兩張矮椅並一個小茶几,几上放著七彩琉璃瓶,裡面插著細絹攢成的梅花。窗台上擺了一溜花盆,有倒掛金鐘,有茉莉花,有四季海棠,開得最茂盛的是一盆黃月季。
桌子已經擺好了,靠炕邊放著,太太和大伯坐在炕上,其他人團坐。
大伯的二兒子唐文宣兩口子也在,他們的兒子唐龍已經高三了,個子高大,滿臉的嚴肅,也不叫人也不說話,只管扒碗里的飯。
平時吃飯孩子是不上桌的,今天給了含含和小妹位置,更顯得不尋常了。
「小秦,你挨著含含坐。」見秦小魚站在屋子裡不知所措的搓手,大娘發了話。
桌上的菜肴很豐盛,足有十個菜,幾樣應季的蔬菜也罷了,難得的是有一個小雞燉蘑菇,外加個豬頭肉拌黃瓜絲,沒有節日哪見得這般犖腥?
堂嫂一個勁兒往兒子碗里夾肉,大娘的眼睛橫了一下,堂哥忙在桌下踢了她一腳。
「小秦啊,今天找你過來,是有件事要商量一下。」大娘清了一下嗓子開了口。
「嗯,知道了,好說。」秦小魚可不管那麼多,正抱著一隻雞腿啃得滿嘴流油,另一隻雞腿也被她搶到手,放到含含的碗里。含含被嚇到了,不敢吃,只怯怯看著。
「含含你吃吧。」大娘難得寬容,含含鬆了一口氣,忙把雞腿上的肉撕爛了,一點點餵給小妹。
「我知道現在說這個,讓你難受,可是事情也是急,沒辦法。」大娘嘆口氣,又是一道犀利的目光掃向堂嫂。堂嫂剛伸出去的筷子放下來。
「嗯,嗯。」秦小魚嘴裡已經倒不出空兒說話了,她形象全無,剛又撈到一根雞脖子,正雙手齊下撕雞皮呢。她猜著這是有大事,不過這吃飽飯的機會可不多,她要珍惜,讓大娘先說著吧。
「咳。」太太有點看不下去了,出聲警告秦小魚。嚇得含含一哆嗦,差點把雞腿掉地上,他悄悄伸出小手,在秦小魚的衣襟上扯了一下。
「沒事,快吃。你也吃,別只顧著給小妹。」秦小魚這才看到含含把一條雞腿都餵了小妹,自己還沒吃到什麼,忙伸手又夾了一塊翅根,囑咐道,她全然沒領會含含的意圖。
「吃吧,先吃飯。」大娘發現跟她溝通不了,只好放棄,桌上只聽得碗筷碰撞的聲音,有秦小魚帶頭,所有人都吃得格外兇殘。
雞已經禍害差不多了,秦小魚把筷子伸向豬頭肉,先給含含夾上幾大片,下一筷子收回來,盤子里空了一半,堂嫂眼都直了。
這頓飯吃得比中午那頓還飽,秦小魚覺得她又活過來,心情也轉好起來。她見堂嫂開始撿碗,忙起身幫忙。
「讓她弄吧,你過來坐。」大娘招呼一下,讓秦小魚坐到窗下的椅子上。
太太沒急著回自己的屋,歪著聽他們說話,大伯把炕琴里的被子扯出一條,卷好了倚在她的身後。
「小秦啊,這不文智人不在了,我們也很難過,知道對你的打擊是挺大的,你也要保重身體,看著兩個孩子吧。」大娘開口就安慰秦小魚。
「我還行吧。」秦小魚沒有心理準備,脫口而出,炕上的太太坐不住了,猛烈的咳嗽起來,大伯忙過來又是拍又是撫,半晌才安靜下來,大娘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秦小魚自知失言,她只是順嘴說實話,一個人死了固然讓人難過,可那是她都沒見過面的人,怎麼傷心得起來?
「我就直截了當的說吧。」大娘也是急了,「文智人不在了,廠子留個空缺,他是工傷,直系親屬可以接班,含含這麼小是不能夠的,我想讓唐龍把班接了,你說行不行?」
「唐龍接班?」秦小魚的腦子有點不夠用,需要搜索的信息太多,高速轉得她彷彿聽到滋滋的聲音,都快聞到糊味了。
「對啊,沒人接班也是可惜了,你說是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嗎,這也是文智和你的親侄子不是。」
「等等,有點亂,等我想想再答覆好不好。」秦小魚不是有心推託,她的腦子確實亂成一團了,接班這個詞兒離她太遙遠,她可以不負責任的隨口應下來,可是看一眼含含就打消了念頭,不能傷害含含的利益,所以要從長計議。
大娘的眼中難掩失望,可能原來看秦小魚迷迷糊糊的不是明白人,以為一頓飯就能給解決的,現在倒拖起來,她不敢使勁催促,怕把心思暴露太多,只好看著那娘仨兒出門回了家。
「讓唐龍接班的事,你說怎麼樣?」秦小魚進屋就問含含。
「我不知道。」含含老老實實的回答,眼睛還是清亮亮的,全無心機。秦小魚這才發現自己太可笑了,一直把他當靠山,忘了他只是個五歲的孩子。
不管怎麼樣,今天晚飯吃飽了,三口人心情都不錯,連那個不會說話的小妹都有了笑模樣,也不偷著往秦小魚的胸前摸了,「啊啊啊」的叫著,跟含含拿著兩個小羊骨骰子玩起來。
秦小魚靠在炕琴上,目光不知放到何處了,只管發獃。
忽聽窗下有人罵:「胳膊肘往外拐的狼崽子,喂不熟的白眼狠!就知道撿高枝攀!有接班名額不給自己親小姑子,給那八杆子打不著的侄兒,他能養你老?」
罵人的是含含奶奶,估計是怕上屋的人聽到,只敢守著窗下小聲的罵,這一句話把秦小魚罵醒了,怪不得大娘做這麼大陣勢請她們吃飯,可不是含含的親姑姑還失業在家呆了兩年沒工作呢,哪就輪到周龍了。
可含含奶奶說這話也夠不要臉的,怎麼說名額是含含爸爸的,想要接班,先得對含含兄妹好點不是,連口飯都捨不得給他們吃,舔著臉要接班名額?也是個老背晦,豬油蒙了心的人。
秦小魚有心開了窗子跟她理論一下,可看瞧含含一副受驚的樣子,又忍下來。
突然一個閃電照亮屋子,接著炸雷下來,正劈在院子里,罵聲登時就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