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天命如何,天道又如何
不管是藥園裏的物什還是藥園在老王妃去世之後對於慕清寒的意義,總之這王府上下皆心照不宣地將這藥園當作禁*地,縱使無憂已經嫁給了慕清寒,可就連她自己恐怕都還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
月曜曾不止一次地試著向他討要藥園裏麵的幾味藥草,可無一例外全都被慕清寒給回絕了,而且不但拒絕他的花樣層出不窮,每每都還要將他懟的說不出一句話來才算完,他早就恨得牙牙癢了。
“好。”
“什、什麽……”月曜已經想好了如果他拒絕的話,他也不會幫他了,任他們夫妻兩個自生自滅去吧,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不僅答應了,還答應的這麽幹脆。“你想好了?你真想好了?我要的可是那後麵的藥園誒,藥園!”
慕清寒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說,“我知道,我給你。”
月曜再一次強調:“我說的藥園,包括了那裏麵所有的花花草草還有你母妃生前費盡千辛萬苦移植過來的藥草。你當真確定就這樣給我了?”
慕清寒點頭,“自然,我說給你,自然是包括了那些東西。你若不放心,可以隨時派人來把那裏的所有東西都搬回去,或者我讓林叔找人給你辦這件事情。”
月曜聞言連連擺手,“別別別!那些寶貝可金貴著呢,萬不能動,萬不能動!”要知道那些奇珍異寶都是萬分嬌貴的,當年老王爺為了能讓這些個寶貝存活在自家園子裏不知道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勉強弄出了那麽一塊地方。這要是突然換了個環境,他還不一定能不能養得活那些寶貝呢。
這麽一想,月曜像是忽然開竅了,“誒,不對啊!我說你這不會是在坑我吧?這藥園子左右都是在你自己府裏,我是搬也搬不走,拿也拿不了,這怎麽就是給我了?”
他聲音頗大,床上的無憂不安地皺了皺眉,似是被驚擾了。
慕清寒眉頭一皺,月曜下意識地捂住嘴,壓低聲音說:“我不是故意的!”
慕清寒不再與他多說:“總之你提的要求我已經滿足了,你該履行你的諾言了。”
月曜見他這擺明是要趕他走的意思,嘴裏嘟嘟囔囔的:“什麽嘛,翻臉不認人,過河拆橋,沒有良心……”不過他埋怨歸埋怨,卻還是不忘囑咐慕清寒,“上次我被你氣的吐血的那個血還在吧?記得取兩滴化在水裏給小無憂喝了。不僅能補血,這段時間她應該也不會再畏寒了。”
慕清寒點頭答好:“我知道了,還有什麽要注意的?”
月曜想了想,“暫時就這些吧,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看看她的情況。”他一邊一說一邊往外走,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過頭來,“對了,你也別太怪那兩個丫頭了,這事還真怪不得她們。”
慕清寒知道他在說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竟是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多說。
月曜橫了他一眼便帶上門出去了。
門外的雪又開始下的大了,月曜站在簷下,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他端在手裏細細看著,沒有一會那片雪花便化了水,他抬頭看著沉黑的天幕,心中難得生出了些感慨。
天道有序,人與妖屬於不同種族,這兩種的結合本不可能有結果,可尹婉容不僅懷了孕,還逆天而為將無憂這個半妖給生下來了。其實無憂這小孩也是個可憐的,一出生就注定是不容於世的異類,因為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族都不可能接納她這樣一個半妖。
其實月曜第一次見到無憂的時候還覺得這小姑娘運氣實在不錯,縱然體內血脈的問題重大,但她居然能在沒有任何人的保護和加持下安穩的活了這十多年。而且雖然她從小在冥玄山那樣閉塞的地方成長,可這也是好事,至少小地方沒有多是非吧。更何況她又遇見了慕清寒。他一直到剛才以前都以為她是這天下最幸運的存在。
隻是他忘記了,無憂身為半妖這樣有違天道的存在,命運怎麽會讓她好過?她要承受的遠比這世上其他的普通女子要多得多,更要沉重的多。就如那寒氣來襲,真不知從前她在冥玄山那樣陰冷的地方,在小木屋那樣簡陋的環境下,她到底是如何堅持過來的?
他也忽略了,冥玄山地方再小,但隻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謠言,不然她為何和她娘親獨自住在山野之間,甚少下山?
他最錯的是,誰說與慕清寒的相遇全是她一人的幸運?若慕清寒沒有得她相助,隻怕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慕清寒說得對,小無憂比任何女子都善良,也比任何女子都堅強,她的韌性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哎!”他重重歎息一聲,迎著漫天飄雪的夜色負手向前。隻願老天有眼,能善待這樣一個善良的姑娘。
房間內,慕清寒望著床上緊閉著雙眼的無憂,眼眸深深,不知在想些什麽。
月曜走後沒一會,飛霜便端著一盆熱水進了門。她輕輕地帶上身後的房門,將嚴寒全都關在門外,手裏的小盆還在往外冒著熱氣。
她看了眼慕清寒的臉色,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將小盆放在床頭的凳子上,正欲勸他去休息一會:“王爺,奴婢給王妃擦擦身子,您……”
可她還沒說完,慕清寒就直接堵住了她後麵的話,“你把熱水放在這,本王自己給她擦,你先下去。”
飛霜哪裏敢再勸,連忙放下手中的帕子,小心地避開了地上的血跡,請示他道:“奴婢找人來將這裏清理一下吧?”
慕清寒不置可否,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無憂的身上。
飛霜不再多言,趕緊安排了人手將這裏清理幹淨。
來人都是手腳麻利的,他們大約也都感覺出了房間裏的低氣壓,還有從床邊那個男人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冷氣,好像比屋外的淩冽寒風還要冷上幾分。
不用說也知道王爺此時心情不佳,進來的幾人大氣都不敢出,迅速將地上的血跡打掃幹淨,又迅速退出房間,這一進一出的竟沒發出半點動靜。
這期間慕清寒都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保持著那個表情,好似這房裏壓根沒有其他人一樣。
待他們都退了出去,他才緩緩動了。
他將飛霜留下的帕子打濕,給無憂細細地擦了臉,擦過她當時可能受傷的地方,還有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慕清寒都仔仔細細地一一擦拭。
等到給他給她擦完身子,他便又給無憂換了衣裳。
知道她往日來夜裏怕熱的厲害,慕清寒便從櫃子裏找出了一件夏天穿的冰絲裏衣,換好衣裳了又給她蓋上一層小被,可以說已經細心到極致。
慕清寒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動作之輕柔,無憂好似半點都沒有被打擾的跡象。他看向無憂的眼神更像是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他攏了攏無憂耳邊的發,她的頭發很軟,又黑又亮,唯獨額前和鬢角的發絲總是調皮,時不時會垂下來擋住她的視線,在她臉頰便搔弄,讓她一會發癢,一會不耐。
慕清寒反複想著月曜今天說的那些話,她體內的兩股力量互不相讓也不相融,誰能知道她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可為什麽她還能保持這樣一幅天真樂觀的性子?
從前在冥玄山的時候,他親耳聽到過她是如何告訴他她原諒那些對她扔石擲子的村民,又是如何默默咽下那些人對她的惡言惡語,甚至還會為了自己的失控傷人而自責難受。為什麽她這樣善良,她卻還要受比平常人更多的痛苦?
他以前從不會想什麽天道不公,什麽命運弄人,隻是在遇見無憂之後,他卻總會想,這天地究竟有多麽無情,為什麽要將這種種苦難全都加注與她一個人?她從小失去了父親,沒有童年,被村人欺辱,這都還不夠嗎?為什麽還要讓她承受這肉身上的折磨?
為什麽她父親犯下的錯誤,還有丟掉的那些責任,都要無憂來負擔?那些原本該他受的懲罰為什麽是無憂在受?
她隻是一個還未滿十八歲的小姑娘,難道她的生命就要在這裏結束了嗎?
他不答應,不同意,他與她還有一生沒有走完,她怎麽能就這樣離開他?天命如何,天道又如何?這事實無常,何事是人力無法改變的?
慕清寒將無憂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低吻,“我不會讓你有事,沒有人能從我身邊將你帶走,天命也不行。”
無憂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了。
她睜開眼睛就撞進了慕清寒那雙黑如玉子的眸子裏,那裏麵有太多還未來得及收住的情緒,她一時有些怔愣。
“寒哥哥……”
慕清寒沒有答話,仍舊那麽直直地望著她。
無憂心裏有些發怵,她以為是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臉朝地摔下去的那塊地方,驀地就想起了自己發生了什麽,也忽然明白了慕清寒為什麽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