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第1章


  天剛蒙蒙亮,何秀婉就已經做好了早飯。


  趁著一家人都還沒起,她拎著前幾日偷偷拾掇的小布包袱,悄悄打開籬笆小院的門走了出去。太早了,從家裡一路走到村東頭,路上竟然一個人都沒遇到。這讓何秀婉本就堅定的心更堅定了,看來這是老天爺都想讓她走,那麼她就真的走吧。


  不知不覺她今年都十九了,村裡的女孩兒早的十三四歲出嫁,晚的十六七歲出嫁,這麼多年也就只有她,都蹉跎到十九了還沒嫁出去。不是她不想嫁,而是壓根嫁不出去,二妹三妹出嫁的時候都沒有嫁妝,可輪到她了,爹都已經出到兩袋穀子加二兩銀子的嫁妝了,仍然沒有人願意娶。


  因為她,爹娘在村裡抬不起頭,小弟十五了看著也說親艱難,而嫁出去的二妹三妹,提及娘家的時候也一樣因她被人指指點點。甚至去年何家村和鄰村胡家村鬧了矛盾,人家嘲笑何家村的時候也拿她說事兒,就因為長到十九了還嫁不出去,她如今都是何家村的污點了。


  想著這些,何秀婉的眼眶慢慢紅了,舉起手來瞧著左手上那比旁人都多一根的手指頭,她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走吧,她本就是不祥之人,偏她又不想死,還是走遠點兒別拖累別人的好。


  走吧,她走了,何家所有人就都解脫了。


  心裡難受,一大早又沒吃東西,走到村東頭后何秀婉就有點兒走不動了。村東頭前面的大槐樹,後面有一座山,何秀婉不想被人發現,強撐著爬過去,停在了山下的小河邊。


  太陽已經慢慢升起來了,她又渴又累,拿了布包袱里的饅頭囫圇吃下半個,就背著布包袱走到河邊,蹲下俯身打算舀河水來喝。


  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縫,她本就帶的乾糧不多,所以才只捨得吃半個饅頭,可誰想到這一俯身,包袱里僅有的幾個饅頭竟然「撲通撲通」全掉河裡去了。


  何秀婉哪裡捨得這些黑面饅頭,心疼的放下包袱忙伸手就去撈。


  她卻不知,身後大山的半山腰上已經有人瞧了她好一會兒了,先只是懷疑,這會兒看她俯身下水終於確定她是想尋死了。當即就爬起往這邊跑,一邊跑還一邊大叫:「美女,別別別!你千萬別!千萬別尋死啊!」


  這一邊跑一邊大叫的人叫周山海,是一個穿越人士,從現代社會穿越到這不知朝代的古代鄉下三天,因為難以接受,三天沒回這個朝代原主的家,這會兒正在半山腰的草地上貓著,見有人要跳河尋死,第一反應就是救人。


  突然傳來男人的驚喊聲嚇了何秀婉一跳,顧不得撈了一半的饅頭,她回頭看過去,只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呢,一個人就撲了上來。是個高大結實的男人,從遠處跑過來又沒能及時收住腳,那一股大力猛地襲來,把何秀婉整個兒撞進了河裡。


  七月的早晨掉進河水裡並不會冷,可被人緊緊抱著無法動彈,河水又深,半躺著時又是被水蒙過了頭的,何秀婉到底連喝了幾口河水,嗆的咳嗽了起來。


  周山海抱著何秀婉,只覺得懷中人兒瘦是真的瘦,但不知為何卻沉得很,且還不斷的咳嗽著,直累的他一時間心口都有些發悶。可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周山海覺得他既然已經跳下來了,那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女孩子救了,不然他連自己都對不起。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周山海終於把已經半暈過去的何秀婉拖上了岸。可將人放下后,瞧著竟是閉著眼一副半死的模樣,他左右看看知曉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且找到人了人家怕是也不會急救措施,於是便心一橫,打算親自救何秀婉了。


  但他也頂多就知道溺水後人工呼吸可以緊急救人,但具體怎麼救,需要按什麼地方,他卻是不知道的。沒法子,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他深吸一口氣,照著何秀婉的腹部按了兩下,便俯身尋著她的嘴去了。


  眼見著就要碰到了,何秀婉卻猛地咳嗽一聲,歪著頭吐出一口河水,抬手一巴掌就抽了出去:「流……流氓!」


  雖然是女孩子,可何秀婉是做慣了家務和地里農活的,長得是瘦了些,但力氣卻著實不小。周山海又沒防備,響亮的一巴掌后,竟被打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愣了愣,看著何秀婉滿臉防備厭惡的模樣,氣壞了:「你這人怎麼回事兒?我救了你一命,你不知道感激就算了,還想著恩將仇報不成?」


  他也沒起身,就這麼側了身子毫無形象的揉著摔疼的屁股瞪何秀婉。


  何秀婉一雙眼睛睜得溜圓,瞪了周山海好一會兒,到底沒敢再罵什麼。她認識這人,這是隔壁胡家村的周山海,因著他們一家是逃難搬去的胡家村,所以整個村就只有他們一家姓周。去年胡家村和何家村鬧矛盾的時候,就數他鬧得最歡。


  而帶頭拿她嘲笑何家村的人,也是他!


  當然他也沒落得好,他跟弟弟何大寶打架的時候,她掄起一個小板凳就砸了上去。


  何秀婉仔細的去瞧,果然瞧見周山海右眼上面有一道指甲蓋長的疤,那是凳子上有個凸出來的小釘子傷的,後來她聽說,要是再歪一點兒,也許周山海的眼睛就要被她毀了。


  為此周山海的娘王氏上門來鬧時,她家可是狠賠了一筆的。


  何秀婉雖然十分討厭周山海,但卻知道這人就是個混不吝的,這會兒這裡就他們倆,她要是真罵了,這人還不知道會對她做什麼呢。因此坐起來抵著肚子又吐出一口河水后,她沒管周山海,爬起來往小河邊去了。


  她得把包袱和乾糧撈出來,沒有吃的沒有穿的,她根本就走不了。


  好在剛才她去撈河裡饅頭時包袱丟在了一邊,裡頭衣裳還是乾的,就是那幾個饅頭比較可憐,這麼會兒功夫,已經泡的飄了起來。何秀婉有點兒想哭,為了給她湊嫁妝,為了給大寶湊娶媳婦兒的彩禮,家裡都恨不得一文錢當兩文錢花,她拿的這幾個饅頭可是預計要吃上五天的。


  現在也不知還能不能吃了。


  吸了吸鼻子,她還是決定先撈上來再說。


  周山海這會兒已經在揉被打的泛紅的臉了,一邊揉一邊看著何秀婉的背影,七月的天人們穿得都單薄,落水濕透后衣衫貼在身上,何秀婉那女兒家纖細的腰肢,渾圓的屁股就看的格外清楚了。周山海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頓時一張臉變得黑里透紅,只還沒害羞完就猛地一皺眉,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這小村姑是怎麼回事,累死累活救了她一命,結果她竟還想去尋死?

  疾走兩步上前,周山海用力扯住了何秀婉的手腕:「你幹什麼呢,人生父母養,你們不都愛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嗎?你就這麼往河裡跳尋死,你不覺得對不起你爹娘嗎?」


  尋死?


  她哪裡是要尋死了?


  何秀婉一肚子莫名,理都沒理周山海,用力一下甩開他便要彎腰。


  是個傻子么,河裡還飄著她的饅頭呢!

  周山海氣極了,再次抓住何秀婉后,便直接抱住了她的腰:「我說你是聾子嗎?都說了叫你別尋死,你耳聾聽不見啊?!」


  何秀婉都快心疼死那些饅頭了,偏周山海上來搗亂,這回他下了大力她一時掙脫不出,氣極了便朝周山海喊:「你放開我!我沒有要尋死!再說,我就算是要尋死,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六根手指象徵不詳,從小就被認為是不詳的人,其實何秀婉膽子並不大,平常連抬頭跟人直視都不敢,就更別提罵人了。可這會兒她當真是心疼壞了,再加上她一直非常厭惡周山海,情緒一激動就顧不上了。


  周山海頓時緊皺眉頭,什麼跟他沒關係,他看見了就跟他有關係!難不成他要眼睜睜看著人在他面前跳河自殺嗎?作為新社會的好青年,不管是出於哪方面,他都應該攔著。


  他被惹惱了,大小夥子力氣大,一把拽著何秀婉往身後甩了去:「怎麼跟我沒關係?你這條命是我救的,你要想死,別死在我眼前。死在我眼前,我還就不答應了!」


  何秀婉被甩出去,腳下一歪,摔坐在地上時腳踝也傳來了鑽心的疼。


  又疼又氣,她難得的像去年看見何大寶打架落於下風時般來了火氣,怒瞪著周山海道:「那你想怎麼樣?」她的命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有什麼資格不答應:「你這個臭流氓,你到底想幹什麼?這是我們何家村,你占我便宜,仔細我叫了村裡人來!」


  天地老爺,他只是想救人。


  結果這小村姑,竟然敢這麼污衊他!

  周山海一時氣惱,嘴裡就不著調起來:「幹嗎?叫你們村裡人來看見你現在這副模樣嗎?可不是,我又抱你又拉你還想親你,佔盡了你的便宜,用你們這時候的話來說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現在我不許你跳河尋死你就別想死!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你們村裡人真來了,就你這副模樣,給他們看光佔了便宜不說,你還得嫁給我呢!」


  這話要是村裡其他姑娘或者小媳婦聽見,性子柔弱的只怕已經羞憤欲死了。而性子烈的,一準賞周山海幾個巴掌,這還不算完,賞完了巴掌回家還會把家裡男人兄弟都叫來,不把周山海一條胳膊一條腿給卸了,這事兒都過不去。


  可這話被何秀婉聽見了,她卻徹底愣住了。


  「你……」


  周山海不耐煩,一屁股坐在地上,瞪著何秀婉截了她的話:「你什麼你!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才幾歲啊就死死死的,你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了?我莫名其妙來了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兒,我都還沒尋死呢,你尋什麼死!」


  何秀婉根本沒注意聽周山海說了什麼,她滿腦子都是周山海的那句話,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還得嫁給我呢!她要是嫁給周山海,雖然他不學無術還愛打架,長到二十了還是個偷雞摸狗從不幹正事兒,媳婦也娶不上的主,可到底她能嫁出去了。


  嫁出去了,爹娘和小弟就都解脫了,二妹三妹也不用再因為她丟人了,甚至去年胡家村的人還笑話何家村呢,今年她就嫁去胡家村了,到那會兒也是胡家村沒臉。


  左右她對未來的夫婿從來就沒有期待,只要是個男人就行,嫁過去了她有手有腳,自然能養活自己養活孩子。就是這周山海力氣極大,若他以後欺負她,她還得再想想辦法。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眼下她是真捨不得離開家裡人,要是嫁給周山海就可以不離開,那沒什麼不好的。她爬起來忍著崴腳的疼一步一步走到周山海面前,蹲下身看著他,眼睛里的亮光一閃一閃:「你說你又抱我又拉我還想親我,所以我已經是你的人了?」


  周山海直覺不對勁,微微往後欠著身子,不好意思看何秀婉因衣裳濕透而變得暴露的胸部,轉了頭支支吾吾道:「反……反正你別跳河了,我不許!」


  何秀婉看了眼河面上飄著的饅頭,忍著心疼不去管了。


  「好,我不跳河了。」她說道,垂下眼睛看著周山海放在身側撐地的黝黑寬大的手,暗暗給自己鼓了把勁,伸手抓了一隻。


  周山海嚇了一跳,忙想甩開,可也不知道何秀婉是吃什麼長大的,一雙手跟鉗子似得,鉗住了不鬆手,他甩了幾次都沒甩開。


  「你,你有話好好說,別這麼拉著我!」他急得頭上都冒汗了。


  何秀婉抓住的是唯一的機會,如何肯鬆開,她抿著嘴道:「你不說我是你的人了么,那正好,你跟我回家,跟我爹娘提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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