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今天我參加了實戰!雖然只是小打小鬧地抓了抓小偷, 但是很激動啊, 感覺離職業英雄的世界近了不少呢。」
「哎, 聽上去不錯啊, 不過我這裡也不差哦。我雖然沒參與實戰,但被安排了偵查任務,給警方幫上了忙, 哎呀好開心!」
「哼哼, 該輪到我說了。告訴你們, 我今天——」
一年A班的班級群, 到了夜幕降臨之時也未隨之清凈,反而又掀開了歡快討論的熱潮。
大家忙碌了一整天,現在就算還沒能躺到床上, 也絲毫不覺得累。
職場實習這個話題, 點燃了眾人的蓬勃熱情。每個人說起自己一整日的經歷時, 都顯得相當十分積極。從他們這打不消的精神來看, 累是累,收穫卻是不小。
群聊消息一鼓作氣根本翻不完,不斷有新的雀躍位元組躍入眼中, 述說著欣喜激動。
然而。
就在如此熱鬧的氛圍之中,卻有個別人——遲遲沒有說話。
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算了。
偏偏在這關鍵時刻, 其他不知情的同學理解不到他們不想說話的緣由,非要興緻高漲地來上一句:「啊, 轟, 綠谷, 怎麼一直都不說話?你們那邊應該比我們的活動更精彩吧?」
「對啊,轟君,綠谷君,快說一說你們每天都做了什麼呀!埃利克和你們待在一起,一定帶你們去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吧,好好奇!」
綠谷出久:「……」
轟焦凍:「……」
不好意思,現在裝作不在/沒有看到這些消息來得及嗎?
好像不行。
這個話題剛一出現,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猛地拽了過來。
對於埃利克大哥拋下他們單獨領著綠谷和酷哥去實習,A班其他人心裡還是耿耿於懷著的。
不讓他們去,他們借當事人之口感受感受總行了吧!
有這股不達目的(聽到轉述)不罷休的勁兒頂上,那兩個「幸運兒」就算躲過了今天,之後也遲早要被追問到底。
所以……
「……我們過得很充實,真的,非常充實。」
「恩恩,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
「因為我們好像什麼值得說的事情都沒幹。」
「……啥??!」
丟下這麼幾句讓人聽不懂——或許還帶著只有自己才明白的黯然神傷——的話,處於漩渦中心的當事人們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任由被挑起興趣的同學們怎麼咋呼催促,綠谷出久和轟焦凍都沒有再出過聲。
不是他們冷淡,才脫離了集體出去幾天,就變得如此不近人情。
而是事實……
真的,就像所說的那樣,沒什麼可!說!的!
說出去大概也沒有幾個人信:
被認為和埃利克大哥一塊兒實習就能大有作為的二人,實際上天天做的,是放在普通人群體里,都會顯得無比普通的瑣事!
能夠想象嗎?
在其他同學都跟著負責指導自己的老師揮灑汗水,享受青春的大好時光里,綠谷出久不僅要接受格蘭特里諾的魔鬼訓練,還要被老人家提出的各種棘手要求刁難,整日焦頭爛額到處打轉。
而他還不是最慘的。
被公認的全班最帥酷哥轟焦凍同學,才是最慘沒有之一。他的遭遇,足以讓見者心寒聞著落淚。
證詞是最先開始心驚膽顫的綠谷某某說的。
他打著哆嗦表示,跟馬力全開的埃利克相比,格蘭特里諾老師根本算不上魔鬼,那個,才是——
「看什麼看?我埃利克又不是魔鬼。」
彷彿看穿了綠髮少年戰慄的心聲,比魔鬼還要魔鬼的銀髮少年將視線橫來,一眼就能將膽大的綠谷少年直視到冷不丁發抖。
他否認了少年潛藏在心的指控,毫不猶豫。
但是。
埃利克隨後又笑了一笑。
這抹笑意不是嘲諷,也並無冷意,不過是——對既定事實的怡然肯定。不但不一直為恥,反而自信得透徹。
是了,身為魔王降世的銀髮少年金眸閃動,笑得「血腥」無比:
「沒錯,我是『魔王』才對!你們幾個,有意見?大可以說出來。」
說完,揍一頓再說。至於聽不聽,就是他自己的事兒了。
綠谷出久:「…………報告埃利克大哥!我沒、沒有意見!!!」
只是過來串門的小鬼頭像是被炸窩的兔子,驚慌失措地跑得飛快,以至於來不及丟給轟君一道同情的目光。
這些日子,綠谷出久和同病相憐的轟焦凍結下了遠比此前更加深刻的友誼。
也因此認識到,轟君其實並非大家所想的高冷,有的時候,他真的……很呆。
在老師的壓迫之下,獃獃的轟君,彷彿比綠谷出久還要沒有出頭之日。
沒辦法。
誰讓轟焦凍攤上的老師,是個比格蘭特里諾挑剔一百倍的「魔王」呢。
哦,稍作一下糾正。
魔王埃利克大部分情況下是很好養的,從他能夠在天台上一坐一個月就看得出來。
挑剔,只局限於個別的方面。而其中,「吃」,便首當其衝。
他從未在別人面前承認過自己對某些事物有著嚴重嗜好,可大家都不傻,只不過顧忌著埃利克的面子,才裝作沒發現不知道。
甜食——主要是蛋糕。然後,油炸食物,必須搭配冰鎮過後的碳酸飲料……
蔬菜水果等健康的食物不在少年的菜單之內,所有在背後說過「就是因為挑食所以埃利克才長不啊噗!」的大膽小鬼全都被一擊秒殺,成為了被大哥踩在腳下的屍體。
和他住在一起的埼玉是唯一能正常說出勸告的人。
可是,鑒於男人自己就是常年以泡麵和打折商品為主要食物,壓根沒資格說別人——他還是不要開口了吧。
只憑轟焦凍一人,自然是不可能改變已成定局的現狀的。
所以,被老師比想象還要不健康的生活狀態震撼了一下,轟焦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差使了出去,開啟了幾乎從早到晚都停歇不下來的實習生涯。
他要去給老師和老師的朋友買早餐、買必然是垃圾食品的午餐、再親手準備晚餐。
直接買的那些就不說了,也就是要跑多久腿的區別。關鍵是最後,【親手】準備晚餐的那一條。
在此之前,廚房裡的鍋碗瓢盆,轟焦凍大概一次都沒摸過。
老師和老師的朋友都不太會做飯——哦,埼玉先生好歹會簡單地煮煮泡麵,弄點簡單的小菜餵飽自己。
埃利克老師,就屬於叉著手什麼都不做,更擅長指揮外加為難別人的那種人了。
轟焦凍被趕鴨子上架,挽起袖子做飯,還不是照著菜譜揮舞鍋鏟的那種形式。
他們,回歸了原始。
鍋還是那口鐵鍋,可埃利克不知從哪兒搞來了一套接不上天然氣或是煤氣的炤台。
沒有火源。
「就是這樣,你自己生火。」
以為自己聽錯了要求的轟焦凍:「……一邊生火,一邊做飯?!」
「沒錯。就這一點難度,難道你還做不到?」
轟焦凍:「……」
既然埃利克都這麼說了,那他就算的確十分為難,也不會說出「自己做不到」的回答。
哪有人一邊用自己的個性製造燒飯的火焰,一邊笨手笨腳炒菜的……更何況,少年第一次接觸這種事,沒把鍋炸掉都算幸運。
換個人來受這刁難,肯定要麼掀桌子不幹,要麼根本折騰不出來。
而轟焦凍不愧是轟焦凍。
天才少年只琢磨了一天,在實踐中燒糊了兩口鍋,浪費了三袋食材,就還算順利地掌握了訣竅,將自己的火控制精妙到可以忽大忽小,速度也能夠及時調整。
可是,作為代價。
他燒出來的飯……是真的難吃!
第一天,面對擺在面前的幾團焦炭和滿路羞愧的徒弟,埃利克二話不說,讓埼玉點了外賣。
第二天,焦炭被勉強看得出形狀顏色的物體取代,進步頗大。
他們還是點的外賣,不過,轟焦凍做出來的飯菜也沒有浪費,埃利克皺著眉,沒讓其餘兩人以身試毒,一點一點咽下去了。
第三天,飯菜的外觀進一步改善,已然達到了看得過去的正常水準。
點外賣的習慣依然沒變,埃利克沒有給出理由,自顧自地吃完,便像往常一般,沒事人似的提出了挑剔之言。
但,在事先懷著懷疑和好奇,悄悄嘗了一小片品相頗好的菜葉子后。
很不幸地。
「嗚——」
「噗!嘔——」
埼玉和轟焦凍本人,都因為這殺傷力極大的菜品受到重創,在埃利克看不見的地方捂住嘴,臉色發青。
當然了,晚餐只是磨練的一部分內容。
埃利克沒有忘記自己弟子的第二種個性,他也想好了要怎麼鍛煉他,甚至,連地點都找好了。
「哦?你徒弟?埃利克真厲害,都收徒弟了啊——咦咦?這不是上次在電視上看見的……安德瓦的兒子!你們不是同學嗎?」
把快餐店開到保須市的老闆又咋呼了起來。
得知詳情后,他深深為埃利克這麼能幹感到欣慰自豪,也沒覺得埃利克收徒有什麼問題。
轟焦凍開始在這家快餐店打工。
由於只是提供冰塊而已,應該還算不上工作,老闆避開了雇傭童工的危機。
製作冰塊,聽起來似是跟生火沒什麼區別,彷彿都很輕鬆。
可是,那是在不附加埃利克給他的額外要求的前提下。
冰塊的形狀必須是完美的正方體,且大小固定,不僅小,還要一絲一毫差距都不能有。
僅僅肉眼上所見的「沒有差距」,不用想都知道,絕對不符合埃利克的要求。
少年只要掃一眼就知道,成百上千的冰塊中有多少沒能達標,是寬了幾毫米,是高不夠直,還是乾脆歪了一點。
這是比單純的「製造」,要困難千倍的工序。
轟焦凍大抵明白了過來,埃利克對他的特訓,全都是針對他在細節方面的掌控。
他的個性生來就格外強大,習慣了儘可能強地釋放,一下子要轉換方式,往細小之處專研,難免極不適應。
畢竟,越是需要精妙操控,實踐起來就越是困難。
轟焦凍目前還做不到。
可他沉澱下來,將不知何時再度冒進起來的心情放緩,不斷細思,做到這一點是遲早的事。
堆砌成高高一疊的冰塊仿若雪山,在室內暖色燈光下反射著瑩白無暇的光線,少去了那幾分冰凍的冷清。
「唔——所以這麼多冰塊,我得用到何年何月啊。」
老闆的感慨化為了背景,和進來看到這一奇景的顧客們發出的驚嘆聲融為一體。
埼玉也在這家店裡打工。
有了近乎標誌性的冰塊山每日壓陣,快餐店的生意猝然間火爆了起來。老闆招人幫忙,埼玉便順勢留下,反正他到哪兒都是打工。
老闆大概不會知曉。
他讓全世界最強的男人(之一)給自己做過飲料用的冰塊,還讓全世界最強的男人(之二)幫自己打工,在這兒炸過雞腿,端過盤子,擦過桌子,忙碌之時甚至一人頂了兩人用。
如此精彩的人生經歷堪稱傳奇,夠他吹上一輩子了。
幸好老闆不知道。
正因如此,他才能繼續毫無心理負擔地招呼剛進門的最強之人,然後讓在洗盤子的另一個最強之人趕緊收拾一下,盤子不用洗了,準備下班。
埃利克才不會跟命苦的打工仔們一起浪費時間。
那兩人上班期間,他會失去蹤影。
但到下班時間,快餐店的門又會準時被人推開,銀髮少年出現在那裡,對他們不冷不熱地點一下頭,權當做回應招呼。
「嘿,馬上要打烊下班啦,埼玉,焦凍,埃利克,明天見喲。」
老闆對誰都要笑呵呵。
「哎,好的,明天我們再過來。」
「好嘞,今天辛苦你了,小夥子。」
「再見,木村先生。」
「嗯,也辛苦了,焦凍!真是個好孩子啊,和埃利克一樣。」
話音方落。
「說誰是孩子!我和這個愚蠢弟子有半點相似之處么?」
在審視弟子今日的冰塊山的少年立馬接道,語氣盡顯不滿。
老闆照樣用爽朗笑聲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隨意說上幾句話,便目送那三人走到一起,再一同離去。
他踱步到了門口,探頭往快要到盡頭的街道那一邊望。
光頭男人和發色相異的少年走在邊上,銀髮少年走在中間、更前一點的地位,口中似是在數落弟子還不成熟的表現。
異發少年認真聽著,另一側的光頭男人偶爾悠悠插上一句,像是在說:「有些羨慕了,奇怪,我忽然也想收個弟子了。」
「不想被氣死還是別收了吧。」
「唔?我看埃利克你不僅沒被氣死,精神還挺好的啊。」
「滾滾滾!」
……
遠去的話音不再借風飄來,靠著門,老闆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咬住煙頭,再拿出打火機點火之時,還止不住在笑。
「真好啊。」
聲音有些含糊的老闆說。
「就像一家子兄弟。嗯……家人。」
他在門口抽完了煙,揚手丟掉了快燒到手的煙蒂,背過身,獨自進了變得冷清的店裡。
——如果這樣的熱鬧和親近,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因為留在老家的親人逝世,才會回到保須市再也不走的老闆,或許在心裡這樣想著。
可是,突如其來的噩耗,總是熱衷於打破彷彿夢境的歡鬧。
「啪——」
在某一日。
一直放在快餐店門口的打折廣告牌,忽然在電光急速閃爍過後,轟然炸裂,冒出刺鼻的黑煙。
狹長的武.士刀穿過了它,復又被人猛然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