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苦功
白冉走到近前，主事三人不約而同停下了商量。
小林看白冉目光複雜, 裡面包含一些白冉也看不懂的東西, 完全不像是看陌生人。
秀導往後掃了一眼, 是在覷楚宜和昆昕。
呂總則直直看著白冉, 莫名嘆了口氣。
沉默一兩秒, 秀導開口：「還需要比嗎, 就用白小姐吧。」
呂總臉色為難：「白小姐是很好，但我還是有些顧慮。」竟然還沒有完全鬆口。
白冉詫異。
小林和謝老師都看向呂總。
呂總索性也不再掩飾, 直接道：「方甜甜和楚宜都是來自嘉怡模特公司，他們公司拔尖模特在B市佔了一半，我回來之前就聽說了顧總和方甜甜鬧不愉快, 楚宜還好是拍海報前就定下來了的。」
「如果我們再次回絕他們的A模, 是不是太過了？顧總和顧老爺子問題沒解決前, 顧家的模特都不能用，我不知道我們還要用多久外面的模特, 有時候難免需要找人應急, 關係搞僵了是不是, 不太好……」
從公司整體利益出發, 無可厚非。
白冉垂目安靜站著, 沒說話。
呂總繼續說：「況且用白小姐是白家的首席設計師, 白家的事情我還是有些耳聞, 您卓絕的設計天賦, 以後斷不可能荒廢了, 還是會再當設計師吧, 這樣說來，您是不是也沒必要來爭……」
白冉心頭打個突，萬萬沒想到，當模特還要查出身。
而呂總是陌生人，白冉要是現在回嘴說自己以後不從事設計了，別人態半是不會信的，說不定還覺得白冉為了爭搶名額，吃相難看。
謝老師聽到這裡，低頭，縱然他和呂總的出發點不一樣，但呂總的顧慮也不是空穴來風。
無人開口，氣氛陷入詭異的膠著狀態。
須臾，呂總再道：「如果白小姐只是想當模特體驗一下，我們是歡迎的，這樣吧，這次走秀我們給您算楚宜一樣的價格，但是……」
話沒說話，一個女聲打斷：「白冉的功底好很多。」
冷冰冰的聲音直切進對話，像是一把刀子般犀利。
白冉睜大眼看著小林，話竟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小林不看白冉，繼續道：「清醒森林是小品牌，就算和嘉怡公司搞好關係，你覺得能攏住他們的好模特？現在公司盈利還趕不上甜夢低迷時期的營銷額，打鐵還需自身硬，就算是關係搞得再好又如何，品牌到底差了。甜夢的應急好模特們削尖了腦袋想上，難道輪到清醒森林的應急，就必須要求人嗎？」
「呂總，恐怕因果搞顛倒了。況且開始我就說了，以最終效果為準，我覺得白小姐值得這套衣服和最後的壓軸位。」
這……小林沒事吧，平時見著白冉不給個冷臉子都不舒服的人，幫她說話了？
謝老師開口：「我覺得你們說的都有道理，就我個人意願，我也覺得白小姐好些，況且她本來就是海報模特，楚宜的大閉沒了，可她還是我們開場模特，如果她覺得不舒服，我們可以把下半場的小開也協調給她走。」
呂總皺眉，猶豫：「可是……」
白冉想了想，問：「呂總你是不是一開始就不看好我？」
這話乾脆，甚至直白得有些尖銳。
公司的事情都當著白冉的麵攤得這麼開了，也沒什麼再需要遮蓋掩飾的，呂總點頭：「我沒想到白小姐你這麼有天賦。」
這話也算是間接認可了白冉。
白冉繼續：「所以您覺得我走不過楚宜，然後答應讓我們比一比，這樣既不傷了大家的和氣，又能讓我心服口服？」
「……是。」
白冉嘆氣：「呂總你錯了，你這樣做，從一開始就沒有退路。」
小林抿唇：「什麼意思？」
呂總和謝老師也將白冉看著，但見穿著山茶裙裝的姑娘微笑，面容妍麗道：
「如果您心裡真的打算只用楚宜，那麼一開始就該拒絕我，這樣也只是公司內部問題，您的理由一開始擺出來，從大局出發，大家還能再說什麼？可是您沒有這樣做，您想讓我知難而退，您答應我們比的那一刻，結果就不受您左右了。」
「如果我差，您順心如意，楚宜也滿意，這是兩全其美。」
「可現在我比楚宜好，說句自大的話，在場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楚宜一個A模，心裡能沒有數嗎？把她的大閉給我，楚宜心裡當然會不舒服，可是如果大閉繼續給楚宜……」
「我已經走成這樣了，對她來說本該她穿的衣服轉了一圈回到手裡，過程卻打了她的臉，下了她的面子，她心裡就會很痛快嗎？」
「甚至，別的模特難道不會私下議論？都說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楚宜已經是拔尖的A模了，您繞了一大圈，把一開始說好的資源還到她手裡，怎麼看怎麼像是施捨呢？就算不翻臉，她還能記得您的好？以楚宜的個性，我看未必吧。」
白冉這番話一說出來，三位面色各異。
而嘉怡模特公司全員上下幾百人，A模卻也不到50個，鳳毛麟角，平時自然是捧著的，方甜甜愛耍大牌，其他的名模就算是收斂，但怎麼說，既然已經在行業的頂層了，個打個也不是心氣低的。
白冉這番話，是說到了點子上。
嗟來之食，楚宜還真不會太痛快，任呂總怎麼挽回，到底都是得罪了。
想通這層，呂總幽幽嘆了口氣：「白小姐真知灼見，是我短視了。」
白冉只微笑。
小林辦公一向利落，問呂總：「那您這邊還有問題嗎？」
呂總神色落寞，搖了搖頭。
小林對白冉道：「那請白小姐稍等，我們三人再商量一下總體安排，等會一起宣布。」
不多時，小林和秀導站起身，兩人走到楚宜和昆欣的面前。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小林放柔和了臉色。
加上長發披肩，白冉覺得她這秘書終於有了尋常秘書的和煦模樣，全場模特的關注點都在他們身上了，小林說：「剛才白小姐的表現相信二位也看到了，既然已經有口頭約定，那麼，由我們三人一致決定，昆小姐的竹子套裝和山茶套裝都由白小姐來走。」
說完這句，對著昆昕的白眼，小林毫無芥蒂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不過楚小姐和昆小姐也是模特裡面的佼佼者，只走一套衣服是不成的，協調后，我們品牌將第二場的小開給楚小姐，而昆小姐就開頭第二個上吧~有你們這樣等級的模特撐著，我們這場秀才能辦的放心。」
「二位覺得如何呢？」
昆昕斜眼：「你把話都說完了，我們還能覺得如何？」
楚宜倒是沒有之前的高傲冷淡，點了點頭：「可以~」
得到回復，小林又微笑，真心誠意道：「今天確實事發突然，不好意思了，希望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昆昕想說話，被楚宜搶先：「願賭服輸，沒什麼。」
昆昕臉色青紫交加，遠遠瞪了白冉一眼。
被瞪的白冉有些無辜。
小林接著開始宣布其他的決定，不斷有人被叫到，安靜的現場又漸漸開始嘈雜起來。
白冉被秀導單獨拽過去先拍定妝照，山茶的裙裝拍完了，之前改過的竹子套裝也被工作人員調了過來，白冉換了衣服又再拍了一張，兩張使用拍立得的照片被秀導拿到了手上，裝進了他隨手拿的文件夾中。
「對了，白小姐，我們商量之後，還有個請求。」
「您說。」
秀導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們三人還是覺得你用一字步比較好，希望正式走秀的時候……」
話沒說完，白冉懂了，不想她太耀眼，發布會還是以整體效果協調為重。
這個問題白冉在第一場試鏡的時候就考慮到了，當即答應下來。
現場鬧得不太愉快，秀導也不多留白冉，拍好定妝照就順勢將白冉送到門口，想分開她和裡面兩位，不要再鬧矛盾了。
白冉和謝老師說過再見，挎著包走了幾步，背後聽到有人在喊她。
第一聲白冉還不確定，第二聲清晰，白冉回頭，看到從門口出來的楚宜。
白冉驚訝，這個時候楚宜應該不想見她吧？
楚宜幾步走到白冉面前，去了那冷淡的臉色，說話格外有禮貌：「白小姐，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您。」
這個稱呼都從「你」升級了，白冉受寵若驚：「你說~」
楚宜毫不避諱：「昆昕是我表妹，剛才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在這裡我先向白小姐賠個不是，都是我平時太慣著她了，我剛剛已經罵了她一頓。」
這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白冉聽得一頭霧水。
楚宜接著說：「在第二次綵排前，您不是說我交叉步走得不對嗎？確實，我膝蓋經常疼，我知道是高強度走秀帶來的，我看您也不像是第一天當模特，能請問一下，我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嗎？」
「……」
哦，這是求教來了。
看白冉沒開口，楚宜身段再次放低，面有焦灼：「您交叉步走得比我好多了，這我有眼睛看得到，也承認，希望您能不計前嫌，不吝賜教。」
就以她級別來說，姿態真是低的不能再低了。
白冉嘆口氣。
沒藏著掖著，一針見血：「你步間距跨得太大了。本來我們說的剪刀腿，就不是個符合生理的姿勢，所有模特的漂亮姿勢不是順著身體來的，你為了讓身體扭起來所以跨大步，能理解，但是長年累月下來，場場都走交叉步，膝蓋是受不住。」
楚宜有些迷惘：「但是我縮小步間距，就走得沒有那麼漂亮了。」
白冉：「交叉步關鍵不在於步伐，在於身體的擺動和諧統一，你看我的交叉步，其實落地時雙腳的腿間距很小，你要改正，需要將動作拆分，再拼湊。具體……」
「每個人的身體比例、構造都是不一樣的，想將檯布臻至完美，只有自己對著鏡子多摸索多嘗試。」
楚宜慌張：「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只有一個唯一的笨辦法，練！每天對著鏡子練，甩臂，腿交叉，身體扭動，在鏡子中不斷重複，將腦子裡的想法，練個千百遍，變成肌肉記憶了，那閉著眼也不會走錯。」
話白冉說的輕描淡寫，楚宜卻在裡面聽出了白冉曾下過的苦功，一時睜大眼訥訥無言。
都是干模特的，白冉拍了拍楚宜的肩，最後說：「模特是看著入門要求低，但是除去先天的自身條件、鏡頭感外，還是有很多地方需要苦練的。」譬如拍照時的多種表情，不重複的肢體動作，去學攝影里的構圖光線。
「就算有天賦，要成為頂級，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說完一番話，白冉揚長而去，留下楚宜一個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咀嚼她話里的深意。
而白冉還沒高興回到家，白燦燦又找上了門。
電話里聲音還是那麼柔弱：「姐姐，戶口和遺產都辦完了，您什麼時候能來公司啊，公司的事情還壓著呢~」
「我給黎峰說了，明天來，今天我有事。怎麼，他沒給你說嗎？」
白燦燦愣了愣，語滯兩秒，言辭閃爍道：「那，可能是黎大哥太忙了，還沒告訴我。」
「嗯。」白冉冷淡。
「姐姐你明天是直接來公司嗎？」
白冉好笑：「你希望我去公司？」
公司那麼多員工都是認識白冉的，據蘇沐柔說白燦燦這個總監當的怨聲載道，原身又是之前強勢的有能力的領導，兩相對比，要是員工都拉著白冉說話抱怨，白燦燦多沒面子啊！
白燦燦被這麼暗示，又是一陣沉默，最終大義凜然道：「姐姐你還是直接來公司吧，公司事情很多，資料都在公司，您回白家的話，東西也不好挪。之前商量好的，您留了尾還沒處理的項目，都需要您做決定了……我、我沒關係的！」
白冉無所謂：「既然你沒意見，我也沒問題。」
「謝、謝謝姐姐。」白燦燦嬌柔道。
「別，還是免了。」白冉看了看頭頂，藍天白雲，陽光燦爛，「等處理完這攤子，你把戶口給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大家都開心，其他的……」
「還是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