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搶房子
羅葑父親這一輩,就羅團結和羅向上倆兒子,老大長得磕磣,老二長得還行,想當然長得好看一些的老幺自小備受寵愛,養得驕縱起來。老大好事靠邊站,背上鍋成山,壓來壓去、越壓越慫,三句話蹦不出個屁來,三十好幾了還討不到媳婦,沒少被弟弟嘲笑。
等後來羅團結娶了漂亮媳婦兒,羅向上差點兒翻天,鬧到最後羅團結主動放棄家產,和費珍搬出來過,才算了事兒。
羅團結當時也自個兒攢了點兒老婆本,為了圖清凈,就在鎮里蓋了三間平房,農忙的時候回村,不想來回折騰,就東家蹭一夜、西家蹭一夜,要不然就住在村頭的破茅草房裡。
就這麼窩囊了小半輩子。
一直到羅葑在外面跳舞賺了錢,才在村裡蓋了一棟二層小樓,自個兒買材料自個兒請人工,統共花了不到二十萬。
羅團結的日子越過越好了,可羅向上卻越混越慘。
他沒什麼賺錢的本事,又不肯吃苦,羅葑爺爺奶奶去世之後坐吃山空,一天天混日子,混到兒子快結婚了,連個新房也蓋不起來。
沒房子,人家姑娘幹什麼要跟著你吃苦?
看著哥哥家的新房,羅向上兩口子禁不住眼熱,心思也活絡起來。逢年過節又開始上門走親戚拜年,什麼鹵豬蹄子、醬羊腿,新鮮牛奶、核桃露,有啥好東西都往他家提溜,好話說了一籮筐,每次呆不了五分鐘就被費珍冷嘲熱諷轟出家門。
結果上回費珍娘家侄兒結婚,她回去幫忙,走了不到一個星期,回來就發現家裡那老慫逼把房子鑰匙都給出去了!
說什麼羅偉談了個女朋友,人家要來看新房,就借他的房子結個婚,結了婚就搬出去。
傻缺都知道,借這個字也就是說得好聽,到嘴的肥肉,還指望癩皮狗再吐出來嗎?
為這事兒,費珍整整一個月沒和老慫逼說話。
聽了前因後果,王大強:「…………」
羅葑:「…………」
他突然想起來,上輩子村裡這個房子,後來也到了叔叔手裡。
那會兒他剛剛出道不久,通告多到爆炸,過年都沒顧上回家,年後抽空回家的時候,問起房子的事,費珍語焉不詳地說你爹腰不好,以後不回村種地了,就把房子賣給你叔叔了。
當時他也沒往心裡去,後來在省會給父母買了大房子,就更想不來這事兒了。
現在想來,以他叔叔的不要臉,嬸嬸的只進不出、佔小便宜沒夠,怎麼可能捨得出錢買房子?
羅葑咬了咬牙,微笑:「沒事,明天我去把房子要回來。」
「要不回來了,」費珍嘆了口氣,「你那王八叔叔嬸嬸一家拿到鑰匙第二天就搬進去了,我回來之後去了好幾趟,最後把村支書都叫上了,屁用沒有。那臉皮厚得呀,炮彈都打不穿!你爸的耳根怎麼就長得那麼軟喲……一想到這個我就生氣!」
費珍的聲音越來越大,羅團結悄沒聲兒蹲在門口抽煙,頭都不敢抬。
「滾出去抽去!別跟門口杵著,礙眼。」
羅團結麻溜滾出去了。
「媽,別生氣了,氣壞身子不值當,」羅葑摟住她一隻胳膊,笑著晃了晃,「房子的事兒我來解決,我有辦法。等以後賺夠了錢,我給你在城裡買大房子,咱不帶羅大頭,好不好?」
羅團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兔崽子你說什麼?!」
「老慫逼你閉嘴!」費珍高聲喝罵,又忍不住笑著颳了下羅葑的鼻子,「好好好,媽不生氣了。你們顛簸一路,肯定累了,早點兒睡吧。」
羅葑和王大強確實都累了,草草洗漱之後就睡下了。
外面雖然天寒地凍,但燒熱的炕暖融融的,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寒意,新曬的棉被蓬鬆柔軟,散發著一股乾淨的太陽的香味兒。羅葑懷孕之後本來就嗜睡,瞬間就睡得小豬似的,Allen王這些年壓力大,常年失眠,幾乎每晚都要靠安眠藥才能勉強睡幾個小時,可睡在暖融融的炕上,聞著棉被上好聞的味道,竟然也很快睡著了。
一覺睡到天色大亮。
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子里照進來,灑了滿床。
羅葑伸了個懶腰,從炕上坐起來,往窗戶外面一看——哇!
下雪了!
房頂上、煙囪上、樹枝上、街道上……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雪花的雕塑下,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稜角,變得白胖胖、毛茸茸、圓滾滾,金燦燦的朝陽灑下來,將整個世界都輝映成淡金色的,好看得就像畫里的世界。
聽到羅葑起身的動靜,王大強也揉著眼睛坐起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已經有五六年沒有睡過這麼好的覺了。
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雪景!
太美了!
慢騰騰洗漱起床,深吸一口氣,空氣清新得像是被水洗過一樣。
早飯是羅媽媽親手擀的牛肉麵,清凌凌的湯底里,麵條根根分明,麵條上鋪了滿滿一層牛肉,幾片清口的白蘿蔔,潑一勺辣椒油,再撒上切得碎碎的蒜苗和香菜,紅的、綠的、白的、綠的,騰騰冒著熱氣。
賞心悅目,香氣撲鼻。
王大強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湯,瞬間從胃裡一直暖到心裡。
昨晚他剛到這兒的時候心裡還全是後悔,才過了一晚上,他就已經完全不想走了。
「阿姨的手藝可真好!」
死老頭子半句好話不會說,兒子又挑食挑得厲害,費珍難得被人稱讚,有點兒不好意思,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眼角眉梢全是壓也壓不住的笑意:「那就多吃點兒!鍋里還有呢。」
王大強一口氣幹掉大半碗麵條,滿足地嘆了口氣,一瞥旁邊,羅葑還在慢騰騰往外挑香菜和蒜苗。
「……累不累啊,羅蔓菁?」
「關你屁事,王大強!」
「怎麼說話的?」費珍拿筷子敲了羅葑一下,順著說道,「他打小兒吃飯就這德行,我都替他累得慌。」
以前羅葑在家,吃牛肉麵的時候,費珍都會特意不放香菜和蒜苗,但兒子好久沒回來,一順手就丟進去了。
蒜苗和香菜切得太碎,挑起來簡直沒完沒了。
羅葑也累,不由感嘆道:「要是能種出我能吃的蒜苗和香菜就好了。」
息壤都能種出他能吃的白菜幫子來了,說不定真能種出他能吃的蒜苗和香菜?
想到這兒,羅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吃完早飯,羅葑一抹嘴:「媽,我回村一趟。」
「行,」費珍知道羅葑和他一個脾氣,想做什麼,攔是攔不住的,「路上不好走,留心著些。早點兒回家。」
「我知道了,媽。」
村裡和鎮上離得不遠,就五六里地,他和Allen王裹著羽絨服出來,慢悠悠順著落雪的小鎮街道往前走,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悅耳的聲音,像是一首幽靜的小樂曲。
小孩子們和土狗們在他們身旁興奮地跑來跑去,發出嘎嘎嘎和嗷嗚嗷嗚的笑聲,在雪地上踩出一串串活潑的小腳印。
羅葑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下肚子,嘴角漏出一絲笑意。
「等下你可別瞎幾把亂來,」王大強說,「雖然情況不錯,但才兩個多月,還沒坐穩呢。」
「我知道。走,找幫手去。」
「幫手?」
「嗯。」
羅葑故作神秘地對他眨了下眼睛,帶著王大強直奔鎮上的網吧。
才上午九點多,網吧還沒什麼人,羅葑拿身份證開了兩台機子,和王大強玩了兩把吃雞,一夥子小年輕就晃晃悠悠進來了。
羅葑關了電腦,笑眯眯地站起來:「來了?」
「你是……喲,這不是大明星嗎?」
「大明星不在B市呆著,跑回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幹嘛?」
「你沒看新聞嗎?他退圈了。說是身體不好,回來養病……啥病啊?」
……
年底大雪封山,地里沒活兒,村裡又沒網,年輕小夥子想吃雞,就只能來網吧,羅葑沒搭理他們的問題,掃了一眼,七八/九十……十個人,足夠了!
他目光落在最後面一個人身上,不禁微微一愣。
這不是張大壯嗎?他怎麼也跟來了?
張大壯嚴格說來算是羅葑的發小,老鄰居,比他大兩歲,小時候光屁股蛋子的時候就在一撮兒玩,人長得濃眉大眼,看著很討喜,但性格卻很木,老實、善良,嘴又笨,從小到大沒少被欺負,學習成績也不好,初中畢業就回家種地了。
上輩子一直到羅葑重生前,他都沒能娶上媳婦兒。
羅葑眉梢微微一挑:「大壯,你也來吃雞?」他記得他以前從來不玩遊戲的。
張大壯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後腦勺,嘿嘿笑道:「我……」
「我們都沒錢了,老婆管得嚴,」另外一個小夥子接話道,「就他沒老婆,拉他過來付賬的。」
「哦,」羅葑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我這兒倒有個賺零花錢的小生意,跟我跑一趟,一人兩百塊,做不做?」
小夥子們對視一眼,七嘴八舌問:「啥生意?」
「村裡那房子,是我花錢蓋的,被我叔叔嬸嬸『借』去了,我去要回來……你們幫我壯下聲勢,必要的時候再幫忙搬點兒東西。」
「不揍人?不惹事?」
「不揍人,不惹事。」
「要是要不回來呢?」
「錢照付。」
羅家的事兒,他們幾個村子的都知道,不止因為羅家有個在外面當大明星的兒子,還因為羅向上兩口子干出來的那些個極品事兒——當年厚著臉皮把哥哥嫂子趕出家門,霸佔家產,現在看人家有錢了,嗬,又跟哈巴狗似的圍上去了,覥著臉要「借」房子給兒子娶媳婦兒。
前些日子竟然還真被那倆極品給「借」著了,聽說羅嫂子後來上門好幾場,連村支書都驚動了,最後都沒能要回來。
這種熱鬧,誰不愛瞧?
更何況還有錢拿。
所以他們只商量了半分鐘,為首的小夥子就一抬下巴:「走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了村。
羅家的二層小樓就蓋在離時令河不遠的高地上,進村沒幾步就到。
大門虛掩著,羅葑對他們說:「你們先門口呆會兒,等下叫你們再進來。哥,大壯,走!」
推開門,是一個小院兒,紅磚鋪的小徑,蜿蜒曲折,角落裡亂七八糟堆滿了各種農具和廢品,屋門鎖著,但旁邊的窗戶是開的,張大壯把胳膊伸進去一撥,門就開了。
一樓沒人,羅葑帶他們直接上了二樓:「有人嗎?吱一聲。」
「誰啊?大清早吵吵啥?」
「是我,」羅葑推開卧室門,笑眯眯道,「叔叔。」
都快他媽中午了,羅向上爺倆都還沒起床,看到羅葑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你來幹什麼?」
「叔叔不是說要借我們家房子住嗎?當時我不在家,這麼大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借給叔叔也沒什麼。但現在我回來了,叔叔是不是該把房子還給我們家了?」
聽到這話,羅向上和羅偉對視一眼,臉色瞬間就變了,皮笑肉不笑道:「借?小葑,你好像搞錯了,這房子本來就是我們家蓋的。」
「就是啊,」羅偉打了個哈欠,「你說這房子是你家的,誰能證明?你叫它一聲,看它答不答應啊。」
「哈哈哈!」
爺倆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羅葑也不動怒,笑眯眯道:「這麼說,叔叔是不打算還了?」
「走走走,趕緊走!」羅向上不耐煩地揮揮手,又重新躺了回去,「別打擾長輩睡覺!還有沒有點兒禮貌了?!」
「放心吧叔叔,我這個人從來都特別有禮貌,」羅葑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揮手,「進來吧。開搬了!」
片刻后,十個小夥子齊刷刷站在卧室里:「搬什麼?」
羅葑笑眯眯一抬下巴:「先搬床吧。連人一起搬,穩著點兒,我叔叔還要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