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第4章


  蘇妗本來不想笑,或者說,想忍住不笑的,但這情形實在是太逗了,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轉頭悶笑了一聲。


  當然,笑完之後她也沒忘了做出難為情的模樣,畢竟越瑢現在用的是她的身體,小傢伙啃的也是她的胸。


  「咳,這孩子想來是餓了,棲露抱他去尋奶娘吧。」她說完,努力綳著臉皮忍著笑看向越瑢,「一會兒等他吃飽了,世子再抱他吧。」


  越瑢:「……好。」


  他聲音木然,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那種詭異的感覺中沒有回過神來,蘇妗沒忍住,又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噗嗤」。


  越瑢這才回過神來。


  蘇妗見他朝自己看來,心裡有點兒發虛,忙挺直脊背道:「妾身,咳,不是在笑您……」


  見自己臉上那些不屬於他的明亮笑意一下變成了拘謹,本來尷尬之餘也有點想笑的越瑢頓了頓,什麼笑意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說不上來的無奈。


  他在別人面前高冷,可對她一向溫和,從沒說過半句重話。平時做事,也總是盡量體貼,希望多少能彌補常年獨守空房給她帶來的委屈。可不管他怎麼做,她對他都總是一副小心謹慎,敬畏有加的樣子,好像他並不是她的夫君,而是能決定她仕途命運的上級。


  越瑢挺不喜歡這種感覺的,雖然是因為賜婚才娶的她,但既然已經成親,他就會對她負責,跟她好好過日子。可惜她的性格實在太過端莊古板,叫他只能敬重憐惜,卻生不出更多的親近喜歡來。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想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吧,又怕她接受不了,日後見了他會更加拘謹,便只好一邊將懷裡的胖兒子遞給棲露,一邊正色道:「就算是在笑我也沒關係,我是你的夫君,你在我面前不必這般恭敬客氣。」


  蘇妗一愣,笑著應好,其實卻壓根沒把這話放在心上——這年頭流行賢妻良母,溫婉淑女,她要真敢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怕是會嚇得他掉頭就跑。


  不過他既然不喜歡她對他太生疏,那她也不該過於端著才是。蘇妗這麼想著,就不著痕迹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比往常親近些地看向他說:「是,妾身知道了。」


  又見胖兒子正哇哇大叫地揪著他的衣裳往他懷裡鑽,一副打死不要離開「娘親」的樣子,她好笑又無奈,一時也顧不得形象了,忙上前抱過他,拖著他的屁股將他往上舉了幾下,「好了好,福生乖,先下去吃飯飯,一會兒吃飽了爹娘再陪你玩,好不好?」


  福生最喜歡舉高高的遊戲了,越瑢到底是男子,身體上的力氣比蘇妗大,小傢伙叫蘇妗用越瑢的胳膊舉了幾下,頓時忘了方才的不高興,揮著小胖手開心地大叫起來。


  蘇妗又逗了他幾下,小傢伙才終於不鬧了。


  「去吧。」將他交給棲露,蘇妗這才重新做出淑女樣兒,對越瑢溫柔一笑說,「叫世子看笑話了,只是這孩子玩心重,若不這樣,一時半會兒怕是哄不好……」


  越瑢被自己並著雙腿低著眉眼,柔弱又順從的樣子辣了一下眼睛,忙道:「這有什麼,孩子么,哪有不貪玩的。」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他輕咳一聲,提醒她,「夫人不必坐得這麼端莊,為夫的坐姿向來隨意,你大可放鬆一些。」


  見他神色無異,顯然沒覺得哪裡不對,蘇妗暗鬆了口氣,重新放鬆下來:「是,妾身記住了。」


  她說完,指指他濕了一小片的胸口,不好意思地說,「夫君的衣裳濕了,妾身先伺候您更衣吧。」


  越瑢低頭一看,耳朵熱了起來——幸好有奶娘在,不用他親自上場給這小崽子餵奶,不然他這一世英名,怕是要渣渣都不剩了。


  青年又是羞恥又是后怕,面上卻是鎮定應道:「好。」


  蘇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見他從容起身,神色淡然,好像完全沒把方才的窘迫放在心上,不由暗自佩服:不虧是修仙之人!就是沉穩!大氣!


  ***

  兩人進了裡屋,蘇妗貼心地為越瑢挑了一套月牙白的繡花齊胸襦裙——眾所周知,鎮北王世子不愛濃墨,只愛淡彩,衣裳飾物向來只用玉白素凈之色,就連畫的畫,也是一向是色彩清冷,充滿了縹緲的仙氣。


  不想越瑢卻搖了一下頭,指著一旁一套明艷亮麗的青藍色綉孔雀羽的束腰襦裙說:「換這套吧。」


  「這套?」蘇妗有點意外,「這顏色會不會太亮了些……」


  亮才好看好嗎!想起自己柜子里那堆看著就晦氣的素色衣袍,越瑢心中滿是嫌棄,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溫笑著說:「你是女子,又是我鎮北王府的世子夫人,不好穿得太過素凈。」


  蘇妗哪知道是他自己想穿,想了想是這麼回事,便點了頭。


  越瑢看著鏡子里膚白貌美,衣著鮮亮的媳婦兒,心中很是滿意——姑娘家么,就該打扮得這樣艷麗明媚才是。當然,其實他更想看自己穿上顏色鮮亮的袍子,但人設不能崩,便也只好借著蘇妗的身體滿足一下自己了。


  「我要見世子!我要見世子!世子爺救命!救命啊——」就在這時,外頭突然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凄厲的哭叫聲。


  蘇妗嚇了一跳,越瑢也是身形一頓。


  「什麼人在外面喧嘩?」蘇妗回神,快速幫越瑢系好腰帶,「妾身出去看看。」


  「一起。」越瑢說完,邁著略有些僵硬的小碎步跟了上去。


  剛出門,就看見鎮北王府的老管家越忠正指使幾個侍衛去抓一個衣衫凌亂,面色驚恐的丫鬟,夫妻倆一愣,異口同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世子,夫人,你們醒了!」越忠是個大腹便便,身材圓潤的中年男人,見到他們先是欣喜,而後便忙賠笑道,「這丫頭犯了錯,王爺命老奴將她帶下去處置了。誰想她這麼不懂事,竟在路過您二位這院子的時候哭喊著沖了進來。也是老奴一時疏忽,沒看住人,這才……打擾世子與夫人休息了,老奴這就帶她下去!」


  「世子救我!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吧!」被兩個侍衛按在了地上,正歇斯底里拚命掙扎的丫鬟,約莫十八九歲,皮膚白皙,長相秀美,只是此刻臉上全是涕淚,看起來頗為狼狽。


  蘇妗看了兩眼,認出她是她婆婆——鎮北王妃蕭氏身邊的丫鬟芝蘭。


  侍衛想去堵芝蘭的嘴,卻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她掙扎著看向自家世子,聲音尖利得像是能劃破蒼穹,「人人都說您是天上神仙轉世,天生菩薩心腸,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是您的親弟弟啊!您——」


  話還沒說完,便被人用力捂住了嘴巴,芝蘭嗚嗚掙扎,淚眼死死地盯著「越瑢」。


  「越瑢」,也就是蘇妗卻沒有馬上說話。


  這……親弟弟什麼的,這消息有點驚人啊!


  ——眾所周知,鎮北王對王妃一往情深,從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哪怕王妃性情冷淡古怪,這麼多年來沒再給他生過一兒半女,這王府的後院里也從來沒有過別的女人。


  如今這芝蘭卻說,她懷了鎮北王的骨肉?!


  蘇妗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她是親眼見過她公公跟她婆婆相處時,百鍊鋼化成繞指柔的樣子的。這樣一個對妻子多年如一日的人,怎麼會突然變心,叫別的女子懷上他的孩子?

  越瑢自然也是不信,不過芝蘭鬧出的動靜不小,引來了許多探頭探腦的丫鬟僕從,他這個「天上仙君轉世」的世子爺若是不出面把事情弄清楚,慈悲為懷的仙人形象必然會受到損害。


  再一看顯然是故意把事情鬧到他面前來的芝蘭,越瑢在心裡默默地沖惹了禍卻要他來擦屁股的破爹翻了個白眼,然後才學著蘇妗的樣子抬了一下手,攔住了越忠和那幾個拖著芝蘭就要走的侍衛。


  「這件事關係到父王的清譽,世子,還是先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吧?」他看向蘇妗,輕聲細語地建議道。


  論理做晚輩的不該插手長輩的事情,但事關王府血脈,越瑢這個做世子的,過問一下倒也不算什麼。且他「慈悲為懷」的形象擺在那,不過問反而不正常。


  蘇妗明白他的意思,聞言忙學著越瑢的樣子,眉目清冷卻慈悲地點了一下頭:「夫人說的是,忠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越忠不想拿這些事兒打擾他們,但自家少主子都問了,他不敢不答,便答道:「這丫頭得了失心瘋,王爺明明從未碰過她,她卻跑到了王妃跟前說自己懷了王爺的骨肉,求王妃替她做主……」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王爺的!」侍衛們見越瑢蘇妗過問此事,下意識放鬆了力道。芝蘭奮力掙開他們的鉗制,連滾帶爬地撲到了蘇妗面前,「王爺不承認,是因為那日他喝醉了酒,誤將奴婢當成了王妃,事後又睡了過去……可奴婢有證據,有證據能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世子!世子您給奴婢一個機會吧,奴婢能證明!真的能證明!」


  「胡說八道!還敢衝撞世子!來人,綁起來!」越忠聽得生氣,大聲呵斥了一句,隨即走到蘇妗身邊低聲說,「這丫頭確實在兩個月前的某天晚上,趁著王爺喝醉爬了王爺的床,可王爺說了,那晚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


  這已經算得上公婆的房中事了,蘇妗聽得尷尬,忙不著痕迹地看了越瑢一眼。


  越瑢一頓,竟好像收到了什麼暗示似的快步過來,將耳朵往她嘴邊湊了一下,彷彿她有什麼話要跟他說似的。


  蘇妗:「……?」


  越瑢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露出了尷尬震驚的表情。


  蘇妗:「……」


  什麼情況?

  越瑢沒跟她解釋,只保持了一會兒震驚的表情,然後輕咳一聲,做出一副「世子不好靠近你說話,讓我來轉達」的樣子走到芝蘭身邊,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跟她說了一句話。


  也不知他到底說了什麼,芝蘭竟是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白了臉:「這怎麼可能……不!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只是既然知道世子是仙君轉世,你怎麼還敢在世子面前說謊?」越瑢也不多說,只動作優雅地直起身子,搖頭說了句,「說吧,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為什麼要拿它來污衊父王?」


  芝蘭獃獃地看著他,片刻整個人往地上一癱,竟是又哭又笑地尖叫了起來:「為什麼?自然是因為我愛他!可他心裡卻只有蕭氏……蕭氏要是心裡也有他就罷了,可她根本不愛他,這麼些年來更是一直在糟踐他的心意!我替他不值,我心疼他,我想把他從那個冷血無情的女人那裡救回來,為此我煞費苦心,甚至不惜找人糟蹋了自己……可為什麼,為什麼他一句話都不聽說我就要趕我走?為什麼?!」


  萬萬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招了的蘇妗:「……」


  他跟她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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